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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曉冬和顏顏英

    杜曉冬無處可去。

    但他不會回到白延晰身邊,永遠不會。這是正確的選擇嗎?

    是的。他離開後的一個鐘頭曾這麼告訴過自己。

    離開他又怎樣,他不需要依靠,也能自己過活。

    不,這是個天大的錯誤。真是愚蠢,杜曉冬。兩天後他是這麼說的。

    他後悔了。

    他後悔與白延晰槓上,後悔自己沒事先想好接下來的事兒,也後悔沒先找個地方睡覺。

    他口袋的銀子所剩無幾,再這樣下去,恐怕難撐到明日。

    他沒錢,沒食物,沒個伴。

    沒地方休息,沒地方洗澡。

    他什麼的都沒有!

    他找了塊空地,好讓自己能夠稍微躺下歇息。

    看了看一旁神采奕奕的嫩草,和那些五顏六色的小花,轉過身,再看看攤販招牌上寫的大字『一碗五毛』,接著,他瞧見不遠處有家客棧,柱上寫著『一晚一兩』,彷彿全世界都在譏笑他的愚蠢。

    白延晰為何不攔下他?

    就別再怪別人,要怪就怪自己吧。他心道。

    正當他想再次轉回正面,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顏顏英!

    那日他倉皇而逃後,都還沒有機會向她道謝。

    此次計畫能成功,有一大部分都是她的功勞。

「顏顏英!」

    顏顏英停下腳步,轉過了頭,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人,驚喜道:「杜曉冬!你怎麼在這兒?」

        她走了過來。

    不要,拜託,撐著點杜曉冬,別像上次那樣,別像個懦夫。

「阿。這個,說來,慚愧。」他的緊張,讓原本好好一句話,變成了四句。

「你被趕出來了?」

    什麼?她……也太會猜了。

    他尷尬的道:「很接近了,不過我是自己決定要走的。」

「喔?為什麼,他對你不好嗎、我還以為,白將軍對誰都很好。」

    涉世未深的孩子。他心道。

    不過,杜曉冬喜歡的就是這樣天真的顏顏英。

「也沒什麼,頂多就……意見不合吧。」

「那你…就住在這裡嗎?這兒晚上很冷的,不如去我家住?」顏顏英似乎很期待杜曉冬會答應。

    但孤男寡女的,如此隨便就寄住對方家裡,也未免太沒分寸,雖說顏顏英不是一個人住,但沒先說好,就突然拜訪,實在有些失禮。

「不了,我有地方可去。」

    聞言,顏顏英很是失落,但一下子便恢復,正色道:「既然有去處,為何不去,非要睡在這地方?」

    他不想去啊。在那個充滿可憎之人的地方,沒什麼事會令他開心。

    那個僅留下悲傷回憶的鬼地方,他原本一輩子都不想再踏入半步的。

「就…不想去。很奇怪吧。」

「不,不奇怪,我也有不想去的地方。」

「譬如哪裡?」杜曉冬對顏顏英的回答滿是好奇。

    可顏顏英安靜了許久,一語不發。

  她安靜到讓杜曉冬都著急了。

    我是不是不該問?他心道。

    如果不是問錯問題,她怎麼會沉默如此之久?

正當杜曉冬在腦海中千百回咒罵自己,顏顏英開口了,她道:「葬著某人的地方。我很討厭他,因為他總是不聽勸,一直喝酒,仇人有一大群,家裡都被鬧得沒法睡,還有……他害我,沒有父親了。」

    她說的,是他父親吧。他心道。

    杜曉冬很同情她,因為他也有差不多的遭遇,從小到大,最恨,最不想再見到的人,是他的親人,他的大父。

    他母親曾說過,自己還是小寶寶時,都是由大父照顧,一兩歲後,學會走路,也是大父教的。

    一家人本是和樂融融,可親情還是贏不過事實。

    那年前李將軍被貶至外島,事情經過他也有所耳聞,父親當時和大父起了些爭執,帶著一家三口前往他處,最終是前白將軍,白穆風,收留了他們。

    可誰知,時到今日,杜曉冬和現任白將軍鬧翻,又落得這般下場。

    要是杜老爺在天上也看到了,還巴不得下來將自己兒子教訓一番。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回我大父那兒看看?」杜曉冬主動提出邀約,除了多年不見大父,令他百般難耐外,他認為大父見了顏顏英,也會很開心。

    雖然他深知大父以前所犯下的罪孽,是多麼深重,不可原諒,但他終究還是大父,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眷,也是他現下唯一的歸宿。

  顏顏英沒想過杜曉冬會找他回自己家,神情顯得十分喜悅,   「真的嗎?你可不要後悔啊。」

「不會後悔。」他堅定的告訴顏顏英。

    堅定?他也不知道能持續多久,畢竟剛才他已經後悔過了,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又要反悔?

    算了,人就是如此吧。他心道。

    人生中多一點後悔,也未必是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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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呢?你們倆就進到這裡面了?你本來就知道李晟府下暗藏著這些密道?杜曉冬,你們家是怎麼蓋在李晟府之下的?你們倆又有什麼進展?」廷尉侍郎像個好奇心勃發的孩子般,滔滔不絕的詢問著杜曉冬,不漏掉任何一個問題。

    自他們從那個花瓶機關旁的矮牆進來後,對方的嘴就從不停歇,彷彿在辦案般,詢問嫌疑人問題。

    而杜曉冬就是那個被繩之以法的可憐傢伙。

杜曉冬受不了這般折磨,氣憤的道:「夠了夠了,你到底累不累啊?一直問個不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審訊犯人呢!」

廷尉侍郎是這麼回答的,「不累啊,而且你所言無誤,我就是在審訊。」

「你不累,我都累了!還有,我何時淪為罪犯了?」

    杜曉冬無奈。

    這個廷尉侍郎,從前不深交時,會有種他是個沉靜寡言之人的錯覺,但現在就證明,事實與其相差甚遠。

「你到底要不要繼續聽我說?」杜曉冬向來不喜有人打斷他講故事。

好在廷尉侍郎也挺期待,便先行退讓一步,道:「好吧,公子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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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冬,你們家一直都這樣的嗎?在地底下有密道可以相通。」

    顏顏英一進到杜府的密道,就嘖嘖稱奇,讚歎不停。

「是啊。只是我很久沒走,萬一迷路就糟了。」

    再前進一些,已經沒有燈光照明,一片烏黑,於是杜曉冬抓起一旁探路用的火把,照亮前路。

    怎知,這一照,就多出了幾道黑壓壓的人影,除了他和顏顏英二人外,還有三道長長的影子。

「什麼人!」情急之下,杜曉冬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好先確認來人身份。

聽見杜曉冬的聲音後,那幾人嘰嘰喳喳的交談起來,好像在討論什麼似的,其中一人遲疑的道:「杜公子?」

    其餘二人也連忙幫腔,「對對對,這聲音準沒錯。」

「杜公子,您怎麼這才回來啊!」

    顏顏英見狀,不明所以,焦急的大聲問道:「那你們是誰啊?別擋路了,沒看到有人要走嗎?」

「哎呦,哪兒來的野丫頭啊?」其中戴著劍的那人興致勃勃的發問。

「我才不是什麼野丫頭!曉冬,你幫我說幾句啊!」顏顏英見杜曉冬毫無作為,顯得有些生氣。

    杜曉冬印象中好像有這一幫人馬,沒記錯的話,有佩劍的喚作『阿賈』,長相比較老成的就叫做『老成』,而最後那個矮矮的胖子,大夥兒都喚他作『阿虧』。

「諸位,其實,這是我的客人。」

三人聽杜曉冬這麼一說,隨即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道:「啊?既然是少爺的客人,那我們自然是歡迎,小姑娘,把這兒當作自己家,甭客氣。」

    聞言,顏顏英無奈,心道:這些人也變太快了吧……

「老成,能否為我們帶路?太多年沒回來,連路都不記得了。」杜曉冬滿臉尷尬。

「當然,二位請往這邊。」老成親切的為他倆開路,原先陰暗的死角,藏了一道小門。

    打開小門,直接通往的是一間華麗的臥房,看來是間女子寢室,杜曉冬左右瞧了瞧裡頭擺設,就是想不起這是哪兒。

    印象中沒這個房間啊。他心道。

    難道他不在的期間,又增設了其他房間?

    但也沒道理,杜曉冬家中已無女眷,怎麼也說不通。

杜曉冬看向一旁的阿虧,問道:「這兒是哪裡?」

「李晟府。」阿虧一派輕鬆的說道。

「李晟府!怎麼回事兒?」

    他怎麼沒聽說過?

    看見杜曉冬震驚的模樣,阿賈欣喜若狂,插進二人中間,滔滔不絕的分享他所知之事,「太老爺沒告訴過你嗎?當初,要建杜府之前,曾經和建築工人談過,付了一大筆錢,就是為了把密道偷偷延伸至李晟府,前幾日,還暗地裡把李晟府中搜括一空,連人也給帶走了。」

    阿賈會的不多,養成了他凡是有機會就要出風頭的壞習慣。

    杜曉冬正想講個幾句,又忽然想起現下最重要的不是糾正他,而是搞清楚這樁奇異事件。

「那些全是大父的意思?」

「呃…據我所知是這樣。」阿賈看杜曉冬臉色不太妙,便不敢再亂說話。

    杜曉冬心一沉,如若他大父從那時就在籌備,那這事鐵定跟白延晰脫不了關係。

    他們一家人,無人不知大父的秘密,但也從未有人說出去,說到底,這就是權利的險惡之處吧。

    那年戰後,大父身患重病,有段時間一直臥床不起,後來被大夫診斷出是得了絕症,不可時常活動,飲食也必須有人負責調配,因此迫不得已,自請離職,回家中養病。

    幾年後,家中的幾個男丁因為權利的爭奪,起了大爭執,杜曉冬的父親在當時還是個每年都名落孫山的讀書人,在家中手無縛雞之力,最終在親友壓迫下,離開了生活多年的家,投靠前白將軍。

  至於當時他父親會選擇白將軍,也是在大父的安排之中。

    如今,白穆風已逝,其膝下一子,也就是白延晰,勢必成為他的眼中釘。

    畢竟,若要剷除後患,就要把事情做全面。

    此次,李晟遭擒,看來白延晰也逃不過此劫。

    他早知道終究會有這麼一天,但始終不肯面對現實。

    一邊是大父,一邊是白延晰。

    一邊擁有親情,一邊擁有似如親情的物事。

    有時,不得不選擇一個。

    這些道理他都懂,但…難道就不能任性一次嗎?

    萬一最終結果是好的呢?

    白延晰,何落焉,大不點,其他府中的朋友。

    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缺陷,有時令人討厭,有時很想置之不理,當作沒看見。

    但…這不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嗎?

    若是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只能隨他人高興,一舉一動都按照的人喜好決定,那會多可怕?

    永遠屈居於大父的權力下,能夠過的安穩,但這其中究竟會有多少人繼續被那股不可抗的權利支配著?

    一日未除,就不只一人受傷。

「大父除了李晟,還抓了誰?」

阿虧道:「李晟府中的所有人,我記得,還有一個男人,好像叫何什麼的?」

「何落焉?是不是一個全身白素素的傢伙?」

「啊對對對!您認識他嗎?」

「嗯。別管那麼多,帶路。」

「可……那是太老爺的…」

「走!」杜曉冬一心只想著白延晰,至於那小白臉,當然得救,不然如何向某人交代?

    隨後,發現三人臉上寫滿驚恐,他又補了句,「你們不用進去,在旁邊等就行,我不會害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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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顏英一路上都沒發話。

    她雖然也想參與,但他們說的,她連半句都沒聽懂,再者,杜曉冬也沒問她意見,於是只好乖乖的跟在四人後頭。

    杜曉冬的神情和語氣,很容易洩漏心情,顏顏英生活在雜亂的市集,那兒的人形形色色,什麼性格的都有,因此為了生存,她學會了看人臉色。

    早知道,就不來了。她心道。

    他們此刻正走在另一條密道上,前方不遠處有道光,看來是離目的地不遠了。

「顏顏英,抱歉,壞了你的一天。」杜曉冬突然說話,而且還是對著她講。

    杜曉冬本想與顏顏英一起拜訪大父,但突如其來的衝擊,令他一時只想著白延晰,忽略了顏顏英。

    錯愕了一陣後,顏顏英道:「沒…沒關係,不過我能問一下到底發生什麼事嗎?」

    原以為杜曉冬會回答,但對方竟然說,「這不關你的事,待會兒你從旁邊那個最小的門出去,會直接通往市集,出去後,就別再回來找我。」

    顏顏英有些惶恐,她沒料到事情如此嚴重,讓杜曉冬以命令的語氣叫她走。

「那…我何時才能再見到你?」

    杜曉冬沒回答,他不想回答。

    他不捨看到顏顏英失落的表情。

    這次事態嚴重,沒花上幾日,怕是處理不完,而他可能會在被捲入後受傷,甚至失去生命。

    他深知大父的手段,也親眼見過父親被當眾羞辱的畫面,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讓他更加確定自己走的,很可能是條險路。

    他希望顏顏英永遠不要知道,他為此失去了什麼,又是如何落得一敗塗地。

    但還有一個原因。

    時隔數年未見大父,他本存有希望,想著大父會因時間而開竅,改邪歸正,重新做人,說不定也會喜歡顏顏英。

    但事實證明,那些都只是他的幻想罷了,讓大父跟顏顏英好好相處,也是不可能的,他大父的城府之深,心機之重,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只會看不起顏顏英,並以此為由傷害她,並認為自己所做所為理所當然,無人可質疑。

    他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生活,眼真真看著大父傷害自己心愛的人,那還不如讓他去死?

    他要顏顏英,那個個性瀟灑,有俠義之氣的小女娘,繼續活在那個單純的小小市井中,當作從沒遇見他。

    他將消失在她的世界中,他知道自己會隱藏得很好,好到似乎沒有一個名叫『杜曉冬』的人。

    他選擇割捨,在命運之前,他沒有資格獲得幸福。

    與其抗衡?

    他大父只會恥笑著對他說教,道:「想得美。」

    最後還補充道:「我的乖孩子。」

        於是,他鼓起勇氣道:「我們,就當作沒見過彼此吧。今日,今後,都一樣。」

    他豁出去了。

    無論結果如何,對現在的他來說,這已是最好的決定了。

    愧疚?挺多的吧。

    遺憾?嗯。少不了。

    他不敢看身後之人的表情,因為他若看了,定會忍不住伸手握住。

    既然已下定決心,何來反悔?他心道。

    可他沒發現,自己反悔過的事,早已多出他的承載範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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