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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傍晚的籃球場上,一場激烈的三對三比賽正進行著。

廖勇儀左手運球,環顧球場,兩名隊友被緊迫盯人,阻斷自己傳球的路線,而眼前高大的對手正伺機而動,頻頻用那長的嚇死人的手試圖抄球。

「你也太認真了吧!籃球隊的人都這麼想贏嗎?」

勇儀用身體右側朝向對手,將左手的籃球盡量遠離,避免被對方抄球得逞。

「賭上我籃球隊的尊嚴,不會輸給你的。」

陳易達說道,他眼中的鬥志熠熠生輝,彷彿是在爭奪全國冠軍一樣,緊盯著勇儀的一舉一動。面對他灼熱的視線,勇儀雖然不是籃球隊成員,卻也燃起了勝負的慾望。

現在是放學前的最後一節課,比分是五比五,誰進了最後一球,誰就能奪得勝利,為今天的校園生活劃下完美的句點。

「喂,要下課了!大家把球收過來。」

遠處的體育股長高聲呼喊,猶如最後的進攻讀秒。

勇儀雙手交互運球,左右重心腳的靈活轉換,踏著華麗的步伐,猛然一個加速往左切入,易達急忙貼了上來,阻擋勇儀的上籃腳步,但勇儀突然左腳急煞,硬生生停住。

「幹!」

易達三字經脫口而出,他沒料到勇儀會突然煞車,自己卻因為移動慣性而腳步打滑,跪坐在地上。

此時勇儀輕鬆起跳,在其他隊員還未補上易達的空檔時,投出漂亮的弧線,伴隨著放學的鐘聲,俐落地進球,堪稱絕殺。場上爆出巨大的歡呼,而易達的隊友們則無奈地搖搖頭,。

「沒受傷吧?」

在其他隊友仍沉浸在勝利的餘韻時,勇儀已經伸出手,將易達從地上拉起。他活動一下腳踝,幸好沒有感覺到疼痛。

「沒問題。」

「太好了,我可不想害你受傷。」勇儀放心地說道。

易達拍拍身上的塵土,一臉懊惱地問。

「你剛才那招,是什麼時候練的啊?」

「昨天在youtube上看到的,好像叫......對了,叫腳踝終結者,想說嘗試一下,看起來還蠻成功的。」

「所以你以前完全沒練過?」

「嗯,我很少打籃球的。」

「屁啦!」

易達大喊一聲,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樣。剛才的比賽,勇儀在外線投進了兩分,再加上最後的內線投籃,有一半的分數是他貢獻的,從運球到投籃如行雲流水般流暢,說是籃球隊的選手也不為過。

勇儀聳聳肩,露出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的模樣。

「來加入籃球社嘛,你很有天份,一定能在比賽中上場的,由我們兩人來拿下冠軍。」

「不了,你們籃球社練習太辛苦了!放學後還要留下來練球,我還要回去吃飯呢!」

「練習才不辛苦呢,只要撐過一個月,身體就會習慣了,你天賦那麼好,不加入籃球社實在太可惜......」

易達輸球的懊惱一轉即逝,反而極力勸誘勇儀加入籃球隊,他實在太愛籃球了,除了磨練自身的球技之外,他把網羅有實力的人才也視為份內之事情。面對易達積極到像詐騙一般的軟磨硬泡,勇儀好不容易才拒絕了他。

「明天見。」勇儀拎起背包,留下一臉失落的易達,轉身走向體育館前的洗手台,打算洗去手上的灰塵再回家。他走到體育館前,發現洗手台正在維修中。

這可傷腦筋了......

他向四處張望,看到在體育館旁邊,一處被好幾顆榕樹遮掩的校舍前似乎有座洗手台。

勇儀升上這所高中也不過半年,平常也只在上課的教室打轉,對校園偏僻的角落仍不是很熟悉。他邊走邊觀察這間被濃密枝葉環繞的校舍,牆面的白色油漆剝落,露出灰色的水泥層,微弱的夕陽難以到達這邊陲之地,令本以老舊的建築更顯灰暗。與剛才熱火朝天的籃球場宛若兩個世界。

抱歉,我實在對籃球沒有興趣啊......

勇儀心想,事實上,他在國小也曾癡迷於運動競技,只不過不是籃球,而是乒乓球。

他知道,比起球技提升的成就感,比賽勝利的喜悅,練習的辛苦根本不值一提。他享受乒乓球帶來的一切,直到國小五年級因故退出校隊。

也許,我就是在那時耗盡了所有的熱情吧......

他在洗手台前轉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柱滑過手中,風吹過枝椏沙沙作響,現在才三月初,風裡還殘存著冬天的寒意,他身上起了雞皮疙瘩,一直蔓延到腦後,霎時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啪!」

身後的教室裡傳出敲打的聲音,接著又傳來膠鞋摩擦地面的短促聲響。他太熟悉這樣的聲音了。霎時,過去練球的回憶鮮明起來。

他轉過頭,眼前教室雖然門窗緊閉,但上面的透氣窗卻敞開且透著燈光。

他猶豫了一下,但裡頭清脆的擊球聲正誘惑著他,最後還是悄悄地推開窗戶,正好看到一名手持刀板的高個子球員,將直徑僅有4公分的乒乓球,準確地殺向球桌,速度快得看不清。

對手急忙回防,可惜揮拍落空。

厲害!勇儀心裡暗讚。

那高個子的擊球姿勢,力道,以及準備下一次攻擊的速度,等級之高是他前所未見。

「十比三。」高個子球員喊道,那嗓音充滿了力量,順手將汗浸濕的瀏海向上撩撥,露出那犀利且自信的眼神。

誰是三分的那位呢?

勇儀一時分辨不出。兩名球員的表情同樣認真,即使比分懸殊,誰都沒有放棄比賽的樣子。

在十比三的情形下,誰拿下十一分,就能夠拿下勝利。另一名球員雖然較矮,卻比高個子壯碩,他撿起球,先深吸一口氣,接著左手將球高高拋起,右手球拍在球掉落時,由上往下瞬間摩擦球的底部,這種發球稱之為下旋發球,會讓球落到對手球檯時,軌道又低又轉,抵銷向前的動能,彷彿直接靜止在球桌上,若貿然殺球,一定會掛網失分。

高個球員也格外謹慎,同樣由上而下斜劈,將球切了回去。同樣以下旋球返還給對手。

然而這球的軌道相較之前較高,矮個球員抓住機會,球拍由下而上向前迎擊,賦予球截然不同的旋轉,其名為正手拉上旋球。

與下旋不同,球速不但快,彈到桌上後速度會再次提升,球速的落差讓對手難以回防,即使擋到球,若壓制不住旋轉,球也只會噴飛,無法回落到球檯上。

小心啊!靠,竟然接到了,這球是怎麼打的啊,又打回來了,欸,現在是怎麼回事啊!

勇儀看到高個子球員將球拍向前傾斜,以小幅度的揮拍,借對手的力量和旋轉擋了回去,是乒乓球裡的高等技巧。

對方持續用上旋球攻擊,試圖用強力的進攻突破,高個球員再擋,有如鐵壁般嚴守,兩人互不相讓,令勇儀看得熱血沸騰。

僵持不下之際,高個球員突然稍稍後退,讓出擊球空間,用正手拉球加上自身力量反攻,他的動作小且隱蔽,猶如詠春拳的寸勁一般,球向前急馳,在球桌上二次加速,讓對手連碰到球的機會也沒有。

「十一比三。」勝負底定,兩名球員皆停下動作。只是最後的這個拉球似乎後勁太強,正好穿過窗戶的縫隙,直奔勇儀而來。

面對出乎意料的一球,他身體下意識擺出架勢,左手放在胸前,接著手腕手臂流暢地發力揮出。

「噗!」

球打在他的胸口上,那飽含勝負的衝擊,在他體內激起陣陣漣漪。

他撿起在地上彈跳的乒乓球,這才想起手裡並沒有握著球拍。

「哐當   !」

教室的門突然打開,高個子的球員從裡面走出,朝勇儀走了過來。勇儀本以為他身材魁梧,但近看只比自己略高而已,而且肩膀較窄,比例看起來高挑修長。精緻的五官和短髮下露出的耳釘,酷似韓國歐巴的帥氣,且帶有些許叛逆的味道。勇儀有點緊張,沒得到允許便擅自開窗偷窺,不知道會不會被罵。正想開口先道歉時,他說。

「不好意思。」

他有著比同齡男生較高亢的嗓音,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勇儀,又看了看打開的窗,最後停留在勇儀手中的乒乓球。他也不靠近,隔空對著勇儀伸出手來。皺眉說道。

「那是我的球。」

「喔,抱歉。」

勇儀慌忙地將球拋了過去,自己偷看的行為被當場抓包,也難怪別人那麼防備。那高個球員接住球後,沒再說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跑回教室。勇儀鬆了口氣,想著沒被罵真是太好了。

但,他心裡卻有些失落,他想跟那名高個球員多聊聊,也許可以打個一兩場比賽......

「叮!」

這時,勇儀的line   響起了通知。他從口袋摸出手機,在名為家人的群組跳出一行訊息。

「老哥,你買菜了嗎?」

「還沒,我還在學校。」

「我今天想吃海鮮義大利麵,可以嗎?」

「如果是蒜炒的可以,煮肉醬比較花時間。」

「好啊。喔,還有,家裡衛生紙快沒了。」

「知道了,我去買。」

「謝啦。」

他回覆完訊息後,腦中想著等下該買哪種海鮮和日用品,轉身往校門口走去。他離開時,隱約聽到教室窗戶碰的一聲關上,彷彿是催促著他別再留戀於過去。

他加快腳步,回想炒菜備料的順序,將心裡的失落壓在心底。

「你最後一球主動攻擊很好,但落點太單調了,怎麼都打曉嵐的正手位置呢?試著打曉嵐的反手啊!要左右調動對手,或者用反手推直線......」

陳晞如正在指導剛才落敗的男同學,她手中比劃,試著給予具體的戰術建議。

「曉嵐,球撿回來了嗎?」

晞如看見嚴曉嵐從外頭走進來,一臉凝重的表情。

「教練,外面有個奇怪的男生在偷看。」

曉嵐手指著半開的窗戶說。

晞如聽聞後有點擔心,因為教室地處偏僻,和外頭只隔著一道牆。也曾發生陌生人從外面翻牆進來,騷擾學生的事件。她望向窗外,看見一位穿著體育服的男生,背著學校的背包朝校門快步離去,她稍稍放下心來。

「也許是好奇的學生吧!畢竟我們桌球隊才成立半年多。啊,說不定是曉嵐的粉絲呢!」

晞如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最近曉嵐參加wtt世界乒聯青少年挑戰賽,與眾多外國選手一番鏖戰後得到了金牌,正式在世界乒壇上展露頭角,雖說現在的世界排名仍敬陪末座,但在運動商業化以及娛樂化的時代,曉嵐高挑帥氣的外型,一時間有不少記者的採訪,讓當事人不堪其擾。

「我不喜歡陌生人盯著我看。」

嚴曉嵐用力關上窗戶,㿜著嘴對晞如說。

「我想好好練球,專心打比賽。」

「我了解了,那就把窗戶鎖上吧。」

晞如收起笑容,等曉嵐鎖上窗戶後,轉頭叮囑剛才的男同學。

「安耀,你和曉嵐再打一場,記得我剛才說的,要主動上手,落點上要有變化。」

曉嵐對打的男同學點點頭,站到球桌一側,兩人開始新的一局。

安耀是越打越好了,雖然還未能在五局三勝制的比賽中勝利。但已經能從曉嵐手上拿下一局......

晞如在旁觀察兩人,心中盤算著之後再安排女隊員們和曉嵐進行對練,來提升整體桌球隊的實力。

身為泰安高中桌球隊的教練,她今年最大的目標,是帶領球隊參加全國中等學校運動會。簡稱為全中運,是國內高中生最高等級的賽事。然而,每個縣市只能推派三組學校的名額參加比賽,在安泰高中所在的新葉縣,就有超過40組桌球校隊來搶佔這三組名額,更何況,安泰桌球隊還面臨一個最基本的問題,那就是團體賽人數不足。

女生隊員現在有七人,已經達到最低人數的標準。但問題是男生隊員,人數還遠遠不足。

晞如想起剛才在外頭偷看的男學生,不知道他是否有桌球的底子,有沒有意願加入校隊?

她望向鎖緊的窗戶,她的直覺告訴她,那個男生還會再過來的。她心想。

如果下次遇到的話,就問他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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