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chapter 1. 他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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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議室裡,陳一隅坐在會議桌的主席位上,正前方的牆上掛著大型投影幕,上方映著精確的圖表和數據,可他的心思明顯不在那上面。

      手機螢幕關了又開,開了又關。

      按照往常,齊笙這會兒應該已經起床了,但他卻沒收到任何一條回覆。

      起初他沒太在意,只當齊笙忙,可一旦時間拉長,他時不時就想確認手機有沒有收到訊息。

      上午公司內部的會議整整持續了三個半小時才結束,緊接著的是午餐會談,下午還得赴約商談重要合作案。縱然行程緊湊,他心裡仍記掛著這事,手機螢幕開闔不停,一天結束,陳一隅讓祕書推掉了晚上所有的應酬,徑直返回公寓。

      陳一隅今天回來的早,撇除工作,其實也沒其他事可忙,他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紛雜混亂的思緒依然毫無進展。

      他爸預計下禮拜就能出院,代理職務到那時就可以結束,到時他又能回蘭城。

      可回蘭城然後呢?

      他不知道。

      垂眸看了一眼與齊笙的聊天頁面,上面依舊只有自己發出的訊息。

      他努力讓自己忽視心底的不安。

      吃飯,洗澡,上床睡覺,一切皆同以往。

      好不容易堅持到了關燈,卻在閉眼的下一秒從床上坐起,掀開了身上堆著的羽絨被,抓過床邊櫃上的手機,訂下最近一班飛往蘭城的機票。

      客艙內的寂靜與昏暗彷彿將時間凝固,每一個瞬間都變得漫長而持久。

      航班起飛前,尚未按下關機鍵的手機螢幕上是一整排無回應的通話紀錄。

      齊笙一通電話也沒接。

      陳一隅垂眸盯著窗外,遠處天空被黑而濃密的雲層籠罩,底下城市映著璀璨細碎的燈光,放眼望去是一片宏大的夜景,此時他卻無心欣賞。

      三小時過後,飛機降落蘭城。

      走出機場,他在一旁車道見到熟悉身影。

      「呦,自然老師!好久不見,」司機見到他立刻將嘴裡叼著的菸丟到地上踩熄,繞過車頭走向他,樂呵道:「怎麼大半夜的回來?」

      陳一隅朝他頷首算是打了招呼:「首都沒什麼事,剛好有航班,就想說回來看看。」

      身處高位哪能不忙,陳一隅是說了謊。

      他下週的時間幾乎被各部門的重要會議所佔據,即便現在回了蘭城也待不了太久,只是不回來確認,他實在安不下心。

      這些細節並無必要與外人解釋,陳一隅不再多談,僅開口報了一串地址給對方:「要麻煩你送我到這。」

      「好哩,趕緊上車。」

      夜晚蘭城的路上沒什麼車,司機起初還想搭話,見人沒有聊天的心思,便收了話題,又看他臉色不大對,就在安全範圍內加快了行車速度。

      一整路上無人開口,唯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作陪。

      抵達熟悉的平房後,陳一隅付了錢,熟門熟路的從信箱底部摸出鐵門鑰匙。

      推開大門,屋裡卻沒一點光,就連以往齊笙必然會開著的廚房小燈此時都是暗著的。

      他頂著黑暗,指尖在牆上摸索,找到了玄關旁的開關,憑印象一按,客廳果然亮了起來。

      此時屋裡很安靜,用孩子們不倫不類的形容來說,是連一根針掉到地面上都顯得震耳欲聾。

      陳一隅垂眸看著堆滿雜物的茶几。

      來時的心慌意亂,壓抑不住的不安,以及飛機上那些糟糕透頂的猜想。

      在這瞬間,似乎都重新浮出了水面。

      齊笙貫愛整齊,不可能忍受得了雜亂。

      帶來的行李全丟在玄關,他腳步沒停,目標明確地走向走道最底的那間臥室。

      木門上那些劃痕的回憶還歷歷在目,陳一隅抬手敲了門,同時喊了齊笙的名字。

      無人回應。

      陳一隅又喚了幾聲,依然沒有聽見房裡傳來任何動靜,便小力地壓下門把,沒鎖,他動作一頓,卻還是輕手輕腳地將門推開了一個小縫,藉著從走道透進去的微弱光線,側身踏入了房間。

      房間內出奇的暗,小夜燈沒開,窗簾也是緊閉著的,直到視線熟悉了這一室的黑暗後,陳一隅目光落在了床上那起伏的身影。

      他小心翼翼地繞過地板上的雜物,走到床邊,看見那人雖眉間緊蹙,只是睡得深沉。

      在這一剎那,吊著的心總算著了底。

      一整日不停歇的會議,接著撘上長途航班,下了飛機又繼續馬不停蹄地坐車趕路,連軸轉得疲憊在此時此刻洶湧襲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可見到齊笙以後,他又覺得這些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陳一隅蹲在邊上看了齊笙許久。

      從他的眉眼到鼻樑,再從唇瓣到睫毛,每一個細節,目光來回游移,反反覆覆。

      縱使周圍一片黑暗,能見度極其有限。

      他總覺得自己記住了每一幀的齊笙。

      卻從始至終,都不明白在那一顰一笑之下,齊笙心裡究竟在意的是什麼。

      也許那是他滿著秘密的銀河,又或者僅是在銀河之中,一顆很小、很不起眼的星球。

      陳一隅不得而知,也無從猜測。

      他花了時間,卻仍讀不懂他的燈草。

      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刀刃般的雨水劃過漫漫長夜,在吹襲不止的風裡,敲在了屋簷。

      淅瀝雨夜中,齊笙的呼吸聲略微明顯,陳一隅以為是房間內的空氣不流通,便替他開了窗,也順手將床邊櫃上的小夜燈打開了,雖然亮度不無小補,但至少齊笙起夜時不會撞著東西。

      弄好一切後,他轉身想到客廳將就一晚,卻不慎撞到了床頭櫃,櫃上水杯晃動聲在寂靜的夜裡無限放大。

      陳一隅趕緊出手扶住水杯,不料為時已晚,這番動靜早已吵醒了床上的人。

      齊笙半夢半醒之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他睡得並不淺,但就是醒了。

      彷若內心深處的某種感應。

      在看清來人是陳一隅後,齊笙頓時一愣,下一秒,眼底瞬間氾濫成災,斗大的淚珠一顆顆地往外滲,順著臉頰落至枕頭,留下斑斑淚痕。

      齊笙不常哭,除了他倆上床,陳一隅從未在其他時候見過他的眼淚。不過這樣也好,畢竟齊笙一哭,他的原則和底線都會因此而亂了套。

      比如現在,即便對方一句話沒說,僅是幾滴眼淚就能使他潰不成軍。

      「怎麼回事?」陳一隅伸手抹去他的淚,聲音有些無奈:「怎麼哭了?」

      齊笙不回答,只是無聲地流淚。

      陳一隅看不得齊笙哭,他坐到床沿,俯身將人攬進懷中。齊笙抬手抱住了陳一隅的脖子,順勢將臉埋進他的頸窩裡,滾燙呼吸全打在了那處皮膚,好似燒不盡的草,無聲蠻橫地蔓延遍地。

      幾乎在當下,陳一隅立刻意識到懷裡的那人正在發燒。

      「齊笙,你在發燒,」

      齊笙搖搖頭,啞聲說:「沒有。」

      「有,」陳一隅說:「你發燒了。」

      「那我已經吃藥了,就沒有發燒了。」

      什麼歪理。

      陳一隅扶著齊笙的肩膀,想讓人坐直,可齊笙愣是不鬆開抱住他的手,反倒摟得更緊,也依舊把臉埋在他的頸窩,悶著頭又蹭了幾下。

      很快,陳一隅感覺肩膀處的布料被打濕了。

      「齊笙,再哭眼睛要腫了,」他偏過頭,順著齊笙細軟的髮,聲音很輕地哄著人道:「平時不常哭,是因為一哭就停不下來了,是嗎?」

      齊笙像沒聽見似的,沒有回答

      陳一隅也不在意,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他的背,替他順氣。

      陳一隅摟著齊笙,像把一團暖到發燙的火球收進懷裡,溫度在蔓延,空氣也變得乾燥。

      過了好半晌,待齊笙的情緒稍微平復後,陳一隅捏著他的後頸從自己懷裡拽開,好讓自己能夠看見青年此時的臉。

      「這麼快就腫了。」陳一隅笑了。

      齊笙半瞇著眼,像聽不懂男人的話。

      他確實是燒懵了,也沒辦法思考。

      陳一隅指尖輕點了下他的眼皮:「這裡。」

      齊笙有些恍惚,這個動作就像每一次他們做愛,隔天陳一隅總是會一邊笑他嬌氣,一邊又牽著他的手,要他摸自己哭了整晚而腫起的眼睛。

      每到這個時候,齊笙會選擇直接抬頭吻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話。

      而他這次同樣也這麼做了。

      只不過被男人攔住。

      陳一隅也想起先前兩人相處的習慣,他偏過頭躲開青年湊過來親吻的唇,笑了下,語氣裡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只是純粹道出事實。

      「齊笙,我們分手了,你還記得嗎?」

      齊笙唔了一聲。

      他才又說:「所以不能親。」

      齊笙眼底盡是瀲灩水光,他愣愣地仰頭看著陳一隅,嘴唇艷得厲害,張了張嘴,片刻後卻只吐出一句不含絲毫底氣的話:「我們沒有。」

      陳一隅抽了張紙巾給齊笙抹眼淚,擦了兩三次,齊笙眨了眨眼,一滴接一滴的淚水又接著從眼眶裡流出來,在臉上留下濕漉漉的痕跡。

      「有的,」陳一隅換了張紙,與他輕柔的動作不符,他不帶絲毫感情的直白告訴齊笙他們已經分手了的事實:「是你提的,我也答應了。」

      齊笙像木偶一般任由男人抹去自己臉上的淚痕,過度發熱的腦袋連運作都變得遲緩,他遲鈍地思索許久,才道:「那我可以把話收回嗎?」

      聞言,陳一隅動作微頓。

      他沒有立刻接話,只是安靜地看著齊笙,與他沉默對視。

      齊笙也沒有反應,他大腦一片空白,想不起來自己還能說什麼,過了很久才忍住眼淚,卻還是抽噎,只能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話:「陳一隅,如果我說我後悔了的話,你能不跟我分手嗎?」

      齊笙腦子裡已經亂成一團,像被人用攪拌器攪散了,說話沒什麼邏輯,想到什麼就講什麼。

      他想說自己不是真的想分手;想說自己不是故意要說那些傷人的話;想跟他說,是自己太膽小了,擔心會配不上他;也想告訴他,他不在蘭城的時候,自己其實也動過去首都找他的念頭。

      齊笙說得很急,字句全黏在了一塊,人又還哭著,一段話之間被嗆著了好幾次,臉頰邊的紅暈頓時更深了。

      陳一隅聽不明白,卻極有耐心,

      路再長也有盡頭,齊笙這些話斷斷續續地說了很久,而後語句逐漸停歇,最終止息。

      陳一隅沒有問他那些語不成句的話,只是放緩了聲音,說:「齊笙,你喜歡我嗎?」

      齊笙頓了頓,眼神迷濛,似是不理解話題為什麼最後會攪回到這個地方,他努力繃得一臉嚴肅,認真地看著陳一隅的臉,說道:「喜歡。」

      陳一隅點了頭,沒有打算再開口,他伸手輕拍著齊笙的背,哄人入睡。

      齊笙哭累了,強撐起的精神被拍散,神經也逐漸鬆懈下來,加上吃了退燒藥後本就嗜睡,人窩在陳一隅懷裡,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陳一隅目光轉向透著光的狹窄門縫,方才還不覺得刺眼,可現在卻覺得似乎太亮了一些。

      他把齊笙放回床上,剛起身要關門,就察覺自己衣角被人抓住,回頭發現那人又睜開了眼。

      齊笙模糊地道:「你要走了嗎……」

      見人眼淚又要湧出眼眶,陳一隅沒辦法,只能躺上床再次把齊笙撈回懷裡,替他掩住光線。

      「你睡,我不走。」

      他說了好幾聲,齊笙總算願意閉上眼,指尖卻仍緊拽著他的衣服,陳一隅輕輕將他手心的布料抽出,換成自己的手,與他十指交握。

      陣雨停歇,夜風悄然而至,如銀絲般鑽入了窗縫,輕撫著窗簾,勾弄得它輕微顫動。

      齊笙面頰燒得潮紅,嘴唇不自覺地微微張開了些許,隱約露出白牙後邊鮮紅的舌頭。

      像小貓似的。

      小夜燈的光散落在髮絲間,房裡光線曖昧得不像話,陳一隅靜靜地凝視著齊笙。

      說不清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

      齊笙脾氣軟,卻執著,說難聽一點就是脾氣太倔,一旦認定了某件事情就很難被改變。

      可就是這樣的人,哭著說他後悔了。

      陳一隅低下頭,與齊笙額間相抵,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又好像沒有,彷彿眨眼就能再次回到他離開蘭城的那個暖陽燦爛的午後。

      片刻的沉默後,他輕輕地湊近齊笙的臉,垂下眼眸,唇吻在了對方乾澀的唇上。

      算了。

      在這一刻,他認了,齊笙大抵是敲碎他驕傲的槌,對方只需要站在那裡,他就會心軟。

      陳一隅心想,他要怎麼躲開。

      只要齊笙在陽光下,天光全鍍在他身上。

      他抵抗不了,也不想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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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打小鬧,我魚家男人都疼老婆(ㆆᴗ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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