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00

      艾琳・克萊爾生了重病,這病幾乎抽光她的生命,不到四十歲的艾琳因看起來像是將死之人。這莫名奇妙的病在幾年前蔓延,奪走很多人的命,包括她的朋友以及丈夫。艾琳的父親與五位哥哥都葬身戰場,而唯一的弟弟在前幾個月也收到徵召。

      艾琳一生平平淡淡,小時候的夢想是成為一個畫家,可是現實的種種讓她只能放棄。她曾經有機會可以離開這個名為多爾卡的村莊,但她放棄了。她不後悔,也甘之如飴。

      只是,偶爾半夜清醒時,她總會幻想當初如果離開多爾卡的情境。

      艾琳在死前的幾個月陷入昏迷,而她總是夢到很多過往的日子,那些回憶如此清晰且明確,彷彿回到當時,廚房的烤土司味道、冬暖夏涼的房間、吵雜的家,以及被太陽曬過的暖洋洋棉被。

      那是久遠且美好,愉悅和快樂的記憶,所有的過往回想起彷彿泛黃的信紙帶著懷念,彷彿老舊的音響,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01

      那是差不多20幾年前的事,當時她還是個不知世界廣闊的小女孩,

      那時艾琳與朋友的笑聲總是迴盪在村莊的大街小巷。她與村裡的女孩不同,她總愛跟男孩玩耍,比每個男孩勇敢,她愛爬樹看著日出與日落,喜歡草原上奔跑,微風吹拂的感受,她不愛坐在家裡縫紉。

      她愛穿着簡易的褲裝,不喜歡輕飄飄的裙子,不喜歡莊重的打扮,她心裡彷彿住著一隻嚮往自由的鳥,她不受世俗一切給困住。

      她有四位哥哥與一位弟弟,她和弟弟是龍鳳胎。她母親在她很小時候就去世了,她幾乎沒印象了,而父親長年在外地,她和弟弟是被哥哥拉拔長大。

     

      四位哥哥中,大哥克雷爾與二哥德瑞克皆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艾琳的父親亞瑟一生結過兩次婚,第一任妻子帶來了她的大哥二哥,隨後在幾年後的冬天因流行病去世。而第二任妻子是艾琳的親生母親,生下了她的三哥蓋文、四哥赫爾本與龍鳳胎的她與弟弟基斯後,也去世了。

      之後內戰開打,擁有醫學知識的父親成為軍醫,被迫上前線幫忙。因此艾琳與弟弟哥哥們帶大的。

      艾琳熱愛生命的一切,也認為世界是單純,只有好人與壞人,只有黑與白,只有正義與邪惡,而她的父親則是代表正義、光明。

      ——父親是英雄。

      年幼的她認為,世界是如此簡單。

      十歲的艾琳活脫脫是個野孩子,但大家都喜歡她,因為她活潑、善良可愛,因為她總是能夠帶給大家歡笑。

      艾琳唯一能夠乖巧坐在椅子上,也只有畫畫,繪畫能夠帶給她平靜與想像,大家都如此說——「艾琳將來會成為畫家的。」

      每個人都這麼說,而艾琳也為此深信不疑。

      那時候的她認為,只要努力在繪畫上就能實現,沒有什麼事是努力做不到的。

      大家也都如此告訴她,而她也深信不疑。

     

      十二歲的艾琳情竇初開,喜歡上隔壁鄰居的少年艾斯。他十五歲,面容清秀,他不受同齡男性歡迎,因為他們覺得他太秀氣了,他總是待在家裡閱讀書籍,不愛與同齡的一同玩耍,總是說些同齡人不懂的知識,所以那些男孩都很討厭他。

      可是他文質彬彬,他懂得很多,也很有禮貌、善解人意。他很受女生歡迎,他是村莊女孩們的夢中情人、白馬王子,艾琳也很喜歡他,當時他對於男女之情還懵懂,但她理解這種喜歡是不同,她知道那是愛,與其他的愛不同。

      她也愛自己的家人,就像是她喜歡冬天的暖陽與融雪,喜歡夏天的小河。但對艾斯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

      克雷爾是她的大哥,大她接近十歲,但所有兄弟中,艾琳最喜歡他了,因為克雷爾對她非常要好,非常疼愛她,對她而言,克雷爾宛如另一位父親般的存在。

      她曾經向克雷爾吐露出愛慕艾斯的心情,克雷爾一直是她傾訴的對象,因為他會認真聽她的話,不會因為她年紀小而輕視她,也不會敷衍她。

      克雷爾看著滿臉笑意已經害羞很臉紅的艾琳,他笑著說:

      「如果艾琳喜歡,那就去追求吧?」

      艾琳不怕一切,但在戀愛這件事上,她卻十分膽小,不斷搖頭,克雷爾摸著年幼的艾琳。

      「不然妳為他畫一張肖像畫吧?」

      艾琳楞了一下,隨後點頭,她做出決定,她要為艾斯畫一張圖。

      但還沒畫完,她就得到了兩個壞消息。

      一是艾斯因為生病緣故,要去城市的大醫院接受治療,並且半夜的時候得離開趕路,連告別都來不及。

      二是她的大哥以及二哥被徵召進去,因為內戰打得不可開交。

      那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面對離別。

     

02

      我只是在練習,如何對你說再見。*

     

      她的大哥克雷爾說過,每個人都要學習面對離別,分離不代表永遠,我們總會再相聚的。

      但她不知道那一天要多久,還是小孩的她只覺得是明天、下個月,甚至最遠是明年。

      她不知道戰爭的殘酷,不知道城市外的黑暗。

      因為她所在的村莊多爾卡尚未被戰爭的烟硝所波及。

      河水還是乾淨沒被鮮血與屍體污染,天空還是湛藍,沒被砲火的煙給遮掩。

      艾琳與哥哥們分離的時候,那天天空灰暗,當時正逢雨季,但卻一直不下雨,十分悶熱。

      艾琳的弟弟基斯哭著要大哥與二哥不要離開,但艾琳卻沒有哭。她認為她長大了,必須堅強,她強忍眼淚,擁抱自己沒血緣的哥哥。

      二哥德瑞克是個嚴肅的人,會嚴厲斥責做錯事的弟妹,艾琳雖然怕他,但她也不捨這位哥哥。

      她永遠記得幾年前某個夜晚,她生了重病,二哥整夜沒睡的照顧她。

      兩人走出村莊後,艾琳也留下眼淚,嚎啕大哭   讓三哥蓋文有些手忙腳亂的安慰最小的弟妹。兩位哥哥不在後,他就成為一家之主,他必須堅強,保護年幼的弟弟妹妹。

      戰爭的緣故,生活變得越來越不易,四個赫爾本決定去附近的城鎮工作,賺錢生活費。儘管蓋文不同意,但全家就只有他有能力能工作,因為蓋文的手在去年不小心摔斷了。

      這是艾琳第二次體驗離別,艾琳想起克雷爾曾說過人一生都會面臨離別。她不禁想,如果那麼常面對,那會不會習慣。

      她不想要。

      在哥哥們離開的半年,他們接到噩耗,父親所在的醫院被砲彈攻擊,沒有倖存者。

      艾琳穿著黑色衣服,站在墓前,當時的她對於死亡很懵懂,但她知道那是代表不會見面,代表不會在有人擁抱她,代表她失去了父親。

      她嚎啕大哭,旁邊的基斯也在哭,但沒有人安慰他們了。不只是他們失去父親,哥哥們也失去了父親。

      那是他們第一次大哭,卻沒有人安慰。

*出自死神15集卷頭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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