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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銀霜交待槿兒送客,槿兒自然將暖玉帶上跟隨封一鳴的腳步。

     

走出穿堂迎面而來的光亮似乎讓槿兒有些不適,槿兒不禁伸手遮住眼睛,這麼一會兒功夫封一鳴已經穿越花園,槿兒急得跺腳,一面喚道:「封大人,您等等!」

     

封一鳴停了下來,槿兒將暖玉捧在手上:「封大人,您忘了帶走!」

     

封一鳴皺眉,槿兒亦是一臉無奈:「封大人,小公主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說不收一定不收。您看您是不是將玉帶走?」

封一鳴拿出一枚刺繡精緻的錦袋放在槿兒掌心,錦袋似乎太沉,槿兒的手下沉了一會兒,本來愁眉苦臉的小臉霎時笑成了一朵花兒,連語調都輕快了幾分:「封大人您這是?」

封一鳴說:「銀霜任性,多虧了你細心照料,這是給你的獎賞,另外要請你做一件事--你將這塊暖玉收好。上回不是你告訴我銀霜的葵水至便疼得下不了床?你到時悄悄將暖玉放在湯婆子下覆在銀霜的肚子上,待她好些再將暖玉撤下,不要教她知曉。」

「暖玉的藥每隔一個月都要重新煮過,到時我將藥給你,別在銀霜面前煮藥!」

槿兒將賞賜連暖玉一塊兒收好,福了身:「多謝封大人賞賜,我定細心照料小公主,不讓您失望。」

槿兒哼著歌兒回來,見日光不錯,將小蓮花挪到陽光下曬太陽,不禁笑著:「小蓮花,封大人真是個好人!」說完話便到後頭忙去,一點都不曉得小蓮花應了話:「一點兒賞賜就開心成這樣,封一鳴還不如容華對銀霜的好呢!」

***

接下來幾個月銀霜身子調養的不錯,不舒服時睡一覺,醒來神清氣爽,連笑容都多了不少!

     

窗台擺的小蓮花在一陣清脆的風鈴聲後說:「銀霜,你最近心情不錯身體看來也不錯!」

銀霜正在看書,聽見小蓮花跟她說話放下書往窗台去,途中仍聽見窸窸窣窣的鈴聲,她問小蓮花:「哪來的鈴聲?」

小蓮花伸展的葉子指向屋簷下一只古銅色的風鈴:「是那個吧?那只鈴很常響啊,你怎麼沒聽見呢?」

銀霜不知不覺蹙起眉,她確實很少聽見鈴聲,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小蓮花,那只鈴在宮殿建好時便掛上去了。」銀霜牛頭不對馬嘴回了這句話,卻分心想著這只鈴--她住的這處宮殿是後建的,曾聽父親說風鈴可以招福、驅邪。她剛出生那時每天都哭,哭得聲嘶力竭,父親見不行,所以在即將完工的宮殿簷角掛上這只家傳的風鈴,她搬進來果真不再夜啼。

     

如今想起來這個鈴不簡單,說不定是法器!

     

銀霜沒有驚動旁人悄悄拿了梯子架在屋簷處,小蓮花見狀問她:「銀霜,你做什麼呢?」

     

銀霜正準備爬梯子:「我上次不小心進了妄語森林才帶回你,如今你的水濁了,換了哪處的水都不行,看來我還要再進妄語森林拿寒潭水才行。你看看你的花瓣都枯萎了!」

小蓮花問:「那跟你架梯子有什麼關係呢?」

銀霜邊爬邊說:「我那天無緣無故往妄語森林去,明明那裡是禁地!我後來想起那天我似乎聽見了鈴聲,彷彿鈴聲引我去的!」

小蓮花奇道:「你平時聽不見鈴聲,聽見鈴聲又彷彿被鈴聲牽引,這只鈴恐怕不簡單!」

銀霜說:「正是如此,我總覺得不安心。下次往妄語森林之前,我想把鈴取下,這樣我總不會再被鈴聲牽引!」

話說完她已經到了屋簷,正要取鈴卻被一陣光芒眩目,適時風鈴讓風搖動,正叮叮噹噹的響⋯⋯

小蓮花著急的喊:「銀霜,小心啊!」

銀霜硬將風鈴扯下來,她頓時有些暈眩,她這才驚覺自己向後傾,這陣光是天光!騰空的感覺沒有太久她落入一個懷抱,那人說:「小公主,你沒有一時半刻不闖禍!」

接住她的人身穿繡金邊的黝黑祭袍,攬著她的腰的手上戴著銀環,這只銀環是他進出祭壇的依憑,可以化作鑰匙打開祭壇三扇門。

     

此男子溫潤如玉,唯濃眉大眼自帶一份剛毅,眉眼之上一頭黑髮又長又直,用一條舊髮帶繫在腦後。若不是大祭師向來留長髮顯示其威嚴,這男子的脾性未必將長髮整理得這般一絲不苟,又或者剪了短髮被恥笑也不在乎。

     

銀霜見了他開心的直呼其名:「容華,你來找我啦!」

     

容華放開她溫言說道:「金狐少主來找你,如何又不歡而散?」

這句話說得銀霜不開心,擺了臉色給容華看。她拿了風鈴進屋,正將風鈴擺在小蓮花那個窗台。風鈴搖動,小蓮花彷若伸了一個懶腰,緩緩以心音道:「銀霜,容華待你很好,你別見到他就擺臉色!」

     

她說:「說了不用你管!」這句話恰好對一人一花說。

     

容華隨著她進屋,一面說起自己的現況:「下次考核若通過,我可以拿到金環成為下任大祭司。屆時金栗巷有一座府邸,我拿那處府邸跟早就替你備下的嫁妝,讓你風光大嫁金狐少主!」

     

銀霜忍不住罵他:「你什麼都拿給我,將來拿什麼置辦自己?」

     

容華笑答:「當初承蒙小公主收留,否則哪來今日的我。宅子還是嫁妝俱是身外之物,何況我從未想過成親⋯⋯我祖母曾說我們一族血脈卑賤,留不留都無所謂。」

     

說到這裡銀霜大發雷霆:「你有如今是你自己的本事--我帶你回宮你成了侍衛,誰知你本事大得很讓我叔父看上收作義子。那個血脈卑賤千萬別胡說,我叔父與我皆是宣氏血脈,銀狐一族的正統,你成了我堂兄,血脈如何卑賤?」

     

話到此處,容華只好說:「是我失言,宣氏血脈自然高貴,貧賤的是我,無論如何出生改不了⋯⋯」

     

這句話又氣得銀霜牙癢癢:「如何改不了?你都成了我堂兄了,你還想怎麼樣?」

     

「不是這樣⋯⋯小公主您聽我說⋯⋯」

     

屋內容華與銀霜正吵著,小蓮花獨自在窗台看那只鈴,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看得懂鈴上面的文字⋯⋯左轉三圈右轉四圈,即能知曉人的心意。

     

清越的鈴聲響起,鈴鈴鈴鈴鈴,響了一陣停了,不久又響,鈴鈴鈴鈴鈴鈴。兩陣鈴聲之後徹底消停。

容華通過祭司的考驗,對咒法知之甚詳,這樣的鈴聲多半是控制人的鈴音,他欲往窗台而去,卻被銀霜攔截,小身軀撲了上來:「容華,我一直喜歡你。為什麼要當我哥哥,你當了哥哥我怎麼辦?」

同樣的鈴聲再度響起,同樣鈴鈴鈴鈴鈴分響兩段,這次的鈴音略強,控制銀霜自然更強!

眼前的銀霜雙眼迷離,潔白如雪的臉正淌著晶瑩的淚,雙頰緋紅,紅潤的檀口微張。容華心驚膽跳搖了搖銀霜:「銀霜,醒醒!」

容華想起鈴音控制人多半是引出那人心想之事,所以銀霜喜歡他的事是真,對於他成為她哥哥生氣的事也是真!

「容華,你別當我哥哥好嗎?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忍不住斥責:「銀霜,你有未婚夫,金狐少主一向待你不錯,無故悔婚,將來誰敢娶你!」他一面吟唱清心咒,另一面點了銀霜一個令她清醒的穴道。

銀霜的臉色複雜,不知是清心咒起了作用還是他的話刺激了銀霜,她推開了自己,那張淌淚的小臉卻笑著:「容華⋯⋯你說,我接下來呼救會如何?」

     

銀霜敞開胸口,手指掐著肚兜,緊接著一陣刺耳的布帛撕裂聲傳來!

容華別過臉根本不敢看銀霜,銀霜卻拉著他的大掌撫著她的胸前,他的耳畔因銀霜的呼息作癢,銀霜踮起腳在他的耳畔說道:「哪有哥哥摸著妹妹的胸脯⋯⋯哥哥,好摸嗎?」

他掌中的溫軟跟耳畔的呼息幾乎要逼瘋他!他抽回了手,銀霜卻慘叫了一聲,約莫是他刮傷了銀霜吧?

他忘了銀霜衣衫不整,剎那間回眸,瞥見撕開肚兜後敞開的一身白玉無瑕的肌膚,緊接著一陣香氣鑽入呼吸在他的胸膛蔓延,自此他的腦海再也趕不走銀霜的裸身--銀霜身上的白比她小臉更白,像初雪之地那般潔淨的肌膚偏偏開了兩朵粉色蓓蕾,在她的急促呼吸下一顫一顫,彷彿微風輕拂那般。

     

容華急忙之下脫了祭袍欲讓銀霜穿上,誰知衣服剛脫下,那柔軟的身軀又往他的胸膛撲,她的胸脯正抵著他的腹部,「銀霜⋯⋯你⋯⋯」

     

「容哥,我喜歡的人是你,從來都不是封一鳴!」

     

這句話幾乎激起容華內心所有的驚濤駭浪,他激動的想說:我也是!

從前有個男人拿來一塊據聞能實現所有願望的黃金跟容華交換他與銀霜的羈絆,容華想都不想就拒絕   他雖然拒絕,可男人並未收走黃金。

那塊黃金為他招來禍端-—街上的混混為了搶黃金幾乎將他打死!街上的人不會幫他,因為他衣衫襤褸,人家見了只當他是流民。

天寒地凍時總會死不少流民,凍死的還是被打死的有什麼區別嗎?大概沒有區別吧?

那時有人探了他的鼻息發現他還沒死,於是拿塊木板將他抬到破廟--畢竟沒有人希望流民死在自家門前,只剩一口氣的人也爬不回來。

他那時很怕銀霜又跑到街上找他,若是再被混混纏上該怎麼辦!

那時半夢半醒之間一直看見銀霜,忽然銀霜現身在他的眼前拉著他的手落淚:「容華,你是因為我才被混混尋仇的對不對?都是我害了你!」

他用微弱的氣音說道:「⋯⋯你以後別孤身跑出皇宮⋯⋯你遍身綾羅,穿的戴的都是值錢的東西,在他們眼中就是大肥羊!拔遍你的衣服首飾都可以賣不少錢,再下惡毒的咒讓你無法開口,將你賣到偏僻的地方,誰知道他們曾經遇過你?皇宮之外就是一個吃人的地方!」

那時不知是不是迴光返照,他一口氣說了不少話。那天夜裡他夢見了死去的祖母,她總是告訴他:「容華,你出生在這個背負罪孽的家,只能為了贖罪死去!」

他曾問祖母:「我什麼壞事也不曾做,為什麼要背負罪惡?」

     

那時祖母的神情慈藹的幾乎令他落淚,祖母說:「我不該生下你爹,你娘也不該生下你。」

祖母摸摸他的頭:「容華,你要認命!你的祖父背叛九尾狐族的王上,是一個毫無廉恥的惡人。我們家族背上惡名,從此貶為平民。」

那是一個冬天,冷得他呼息都變成白煙,白煙散去眼前有個孩子正揹著書出了家門。他看看那個孩子再看看自己,他穿得破破爛爛,兩手凍瘡,這樣的酷寒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避寒!

他的雙手佈滿砍柴磨破的凍瘡,讓木頭劃破的傷口,凍得發紫的十指。

在那個孩子進了官學的那一年祖母過世,辦了祖母的喪禮之後他連遮風避雨的破房子都失去。

他躲在躲在無人的破屋棲身,可當他被其他流民趕出時渾身是傷口,在雨水的沖刷下更疼了!他躲在店舖的屋簷下避雨,曾經邊睡邊哭:「祖母,你別死!別留下我孤苦伶仃!」

有個溫暖的懷抱一直抱著他:「容華哥哥,我沒了父母,跟你一樣孤身一人。你別怕,有我陪你!」

在那個夜晚他將徹夜為他療傷的銀霜當成了最重要的人!

那個小女孩如今告訴他她喜歡他!

他推開了銀霜:「我對你只有兄妹之情!」他心想只有成為她的哥哥才能一生守著她。

     

眼前的銀霜梨花帶雨,眼神決絕:「你對我若只有兄妹之情,從今往後別來找我,畢竟我沒有哪個堂兄還是堂弟三天兩頭往我這裡跑!」銀霜背過身將自己的衣服穿好,緊接著將祭袍還給容華。

     

銀霜喚著:「槿兒,你在哪兒?快來幫我送客!」叫了幾次槿兒不來,銀霜索性推著他往門口去,踏過門檻說了:「慢走不送。」

     

容華在門口沒有多言,只拱手作揖:「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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