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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不復存在的天真。》

      如果再見是來自於未來的期待,那麼我希望你在身邊,算不算是一種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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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裡,熄燈後的走廊滿是漆黑的寂靜,言悸譁卻一點也不怕的獨坐在大門前的階梯上方,仰望高掛在夜色中的月亮,原本徬徨的心漸漸靜下來,因為媽媽還在的時候,總會帶著他和小沫在狹窄的陽台上吹風,雖然很無聊,坐起來也不是太舒服,但那卻是僅存在腦海,而且還算是清晰的回憶。

      因為記憶需要被記錄下來才會深存在腦海中,無論是口頭還是手寫,可是兩年了,那絕口不提的過往成為連回想也會心痛到窒息的存在,直到今天夏先生讓他重新期待了起來。

      『你難道不想要有個自己的家嗎?雖然我們取代不了你的親生父母,但是這裡有小沫,你可以好好照顧他。』

      對,除了家之外,再來就是和弟弟一樣,小名也叫作小沫的夏言亦,但撇除掉名字的錯覺,還有那相似的笑顏令他嚮往。可惡,言悸譁覺得自己好差勁!明明不捨拋下田少飛一個人,卻又覺得對方說得一嘴的明亮未來好誘人。

      「小言你怎麼坐在這裡?」今晚負責巡房的呂尚得正準備往二樓去,結果半路看到言悸譁,他腦袋迅速一轉,很快就想到對方為什麼會坐在這。

      「睡不著?」

      「嗯⋯⋯」言悸譁看著呂尚得坐到自己身邊,感覺時間倒轉回去兩年前剛來到這裡的時候,而對方也如心電感應,接過話說:「那現在還有需要院長借你肩膀嗎?」

      言悸譁聽著這一句像是被施了魔法,無論兩年前還是現在,都輕易就讓自己卸下武裝的話,低聲問道:「院長你覺得家應該會是什麼樣子?」

      「嗯、安心吧!一個無論如何都能感到踏實、自在的地方,例如我看到你們就可以充滿力量。」

      呂尚得不知道夏永燁他們究竟和孩子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對方是以領養為由的提出會面這要求,所以即便不放心也還是開先例,讓他們單獨和孩子對話。也幸好言悸譁出來後沒有其它過激的反應,也許是他向來就不會外顯情緒,但大家都保持樂觀的心態,因為夏先生似是很滿意。

      「那為什麼小飛不可以和我一起離開?」

      呂尚得愣了下後反應過來,他心疼的攬過纖瘦的身子,經過歷練、爬滿歲月的手輕拍著肩頭說:「你知道院長其實一直有個小願望嗎?」

      「是什麼?」

      「院長希望你有時候可以不用這麼懂事,儘管做喜歡的、認為對的事就好。」

      呂尚得雖然沒有問個仔細,但依照了解,實在不難猜出言悸譁和夏永燁提了什麼條件,也正因為這個小插曲,夏先生才會在離開前和自己說那一句話吧!

      『三天後我會再過來,希望到時他已經考慮清楚了。』

      呂尚得將殘酷的現實面藏到心深處,他真心希望言悸譁可以暫時遠離這些成人世界的苦澀,就算日後會埋怨自己為什麼編謊言騙他,要他多相信這個世界是善良的也不後悔,因為天真是再多錢也買不回來的。

      「而且真正在乎你的人會希望你快樂的,所以、——」

      孰料話都還沒有說完,言悸譁就難得突兀地打斷他說:「那如果是院長,也會選擇離開福利院嗎?」

      呂尚得這一回徹底愣住了,因為同樣的思維,如果這裡就是家的存在、彼此是最在乎的人,那麼他又應該如何抉擇?

      陷入沉默的時間像是被拽入了深淵,蔓延開來的寂靜讓言悸譁感到不安,殘酷的現實若隱若現,但是他最後選擇了別開臉,假裝沒有看見那宛如魔鬼伸來的手、聽到那在耳邊的低語,故作鎮定地說:「我先回去睡覺了,院長晚安。」

      「好、晚安,上樓小心!」

      混亂的語法出賣呂尚得的慌張,只是是與非從不是單一視角就能代表一切的,畢竟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本就充滿了各種無奈,良知更是孤軍奮戰的個體,所以沒有對與錯,只需要為自己做的選擇負責就好。

      老舊的喇叭鎖在轉動下發出喀啦一聲!之後房門由外而內推開,原本聽見聲音以為是老師巡視,連忙用棉被擋住臉的田少飛偷偷拉下一角看向那道在黑暗中前進的身影,他試探的用氣音呼喚:「小言哥哥是你嗎?」

      已經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猛然停下來,田少飛好奇的將棉被又稍微往下拉一些,結果對方忽然加速往床邊走來,嚇得他一時沒能忍住,驚叫了一聲後躲回棉被裡,顫抖著說:「嗚、對不起、對不起⋯⋯」

      「哈哈哈哈、」言悸譁笑到眼角瞇成一條線,他走到床邊,抓住蓋在頭上的棉被後稍微施力把它扯下。

      「吼!小言哥哥你嚇到我了!」

      「誰讓你不睡覺,在這邊偷看⋯⋯」言悸譁嘴巴上責怪著,抓住棉被的手卻鬆開,然後摸向那剪著平齊瀏海的小腦袋,還在發育的小手就像艱辛扛起這一切的小小身板,散發著溫暖、安撫快被自己嚇哭的田少飛:「好啦不哭了,再哭我就不理你了。」

      故作姿態的哭聲赫然停止,田少飛眨了眨根本就沒有眼淚的大眼睛,一臉心虛地吐了下舌頭。

      「躺好吧。」言悸譁一邊給重新躺好的田少飛蓋好被子、一邊問道:「臉還會痛嗎?」

      「不會了。」

      沒有一絲絲猶豫的回答讓言悸譁放下一顆心,他又說了一句眼睛閉上、快睡覺後,便起身回到自己床上,忽然黑暗中又傳來田少飛的聲音。

      「大哥哥你會離開這嗎?」

      言悸譁躺上最靠牆的床鋪,他抱著懷中的被子、面向著田少飛的方向說:「快睡吧!已經很晚了。」

      時間就像被人誤觸了暫停按鈕,心事重重的言悸譁也沒有留意田少飛有沒有回話,翻過身子、面向半開的窗戶回想院長剛才說的——『我希望你有時可以不用這麼懂事,儘管做喜歡的、認為對的事就好。』

      何謂自己喜歡,認為對的事?如果那件事必須建立在別人傷心之上,那這樣也算是對的事嗎?

      叩叩。在金老師陪伴下來到院長辦公室的言悸譁推開門、隻身走了進來,夏永燁他們才剛起身,一道嬌小身影便迅速撲上前。

      『大哥哥對不起、都是小沫害你被罵!』

      溫熱的擁抱,撒嬌的口吻,許久未有的親暱喚醒那深埋起來的記憶,言悸譁無法忽視心裡那股激動,他眼眶發熱的看向懷中抬起頭的小男生,發自內心的保護化為熟悉的字句。

      『沒關係,是大哥哥的錯,因為確實不可以輕易接受陌生人給的東西。』

      哥哥你不吃嗎?小沫不餓,吃一口就好了!

      沒關係,哥哥看小沫吃的開心就好⋯⋯

      嗚嗚、哥哥對不起!小沫不是故意打破的!

      不哭啊,你沒有受傷吧?

      本能的保護洋溢在眼底和溫柔的口吻中,夏永燁看了一眼身邊的趙栩安,無聲的默契在相望中達到頻率,而後前者輕喚了一聲,在言悸譁看過來時主動自我介紹。

      『小言你好,我是夏永燁,他是我太太,趙栩安,叫我們夏先生和趙女士就好。』

      『你們好。』

      話音落下的同時,言悸譁感覺到手心竄入了一陣溫熱,他低頭看去,夏言亦笑得傻氣的樣子實在是很可愛。

      『好了小沫,爸爸有些話想和小言說。』

      夏言亦聞言,難得配合的沒有反駁,鬆開手、回到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一切的町澤宇身邊。

      『小言,我們這邊坐吧!』

      夏永燁禮貌的五指合十舉向自己對面的位置,孰料小小身影站在原地直接切入主題。

      『請問你們是要和我說領養的事情嗎?』

      趙栩安看見夏永燁的眉頭挑了下、嘴角微微勾起,便知道他在讚嘆言悸譁察言觀色的能力,不過這話裡的語氣似乎不太尋常。於是趙栩安出聲拉走言悸譁的注意力並回以相同精準的提問:『那你有意願嗎?』

      『我希望小飛也能一起!他小我兩歲而已!』言悸譁幾乎沒有猶豫,因為他在走來的這幾分鐘就已經想好了,但現實是殘酷的,哪怕夏永燁本就打算多領養幾個作為執事的備選,也不會選擇田少飛。

      執事該是將能力發揮到最大的照顧主人,不是把禍惹回家,然後躲在別人背後等安慰,或許有人會認為年紀還小,說不定性格還會隨環境而轉變,但是以他閱人無數的經驗來說,一個人的性格從小就算定下來一半,因為有些事是刻在骨子裡的。

      例如殘暴的情緒、對錢的渴望,又或是自卑,總是直覺自己是不幸的、不值得的,所以那些離開和被選擇都是應該的,可是那會是對的嗎?

      『雖然有些殘忍,但我必須老實說,我只要你。』

      趙栩安有些驚訝地看了看馬上下定論的先生,雖然她很滿意男孩的身世,但是對方的聰慧和堅韌有可能是不定時炸彈,她不相信夏永燁會沒有發現。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只要我,但是又不肯連小飛一起領養?』

      夏永燁看著才十歲卻一點也不怕自己、勇於提出疑問的言悸譁,直覺告訴他,這小子只要心夠狠便能成大事,不過到底能承受多少呢?他實在是很好奇。

      『你難道不想要有個自己的家嗎?雖然我們取代不了你的親生父母,但是這裡有小沫,你可以好好照顧他。』

      小飛、小沫⋯⋯所以只能二選一是嗎?可是他離開了,那小飛怎麼辦?言悸譁捨不得看見小飛再被拋下,但小沫、⋯⋯猶豫的眼神望向一旁的夏言亦,不知道予沫長大後是不是也這麼可愛?他好想知道、真的⋯⋯

      『如果你是擔心小飛日後生活,夏叔叔可以資助他求學的所有費用,你應該很清楚賺錢的辛苦,可是福利院裡的小朋友這麼多,院長真的有辦法照顧好每個人嗎?』

      言悸譁似懂非懂的看著夏永燁,後者則歪頭淺笑:『你好好想一下,我們三天後會再過來,當然如果你已經想好也可以讓院長先聯絡我,這樣三天後就直接接你回家。』

      回家、你應該也很清楚賺錢的辛苦,我可以資助他求學的所有費用⋯⋯如果是這樣,那也算是一種照顧吧?直到深夜也無法停下的思緒終於緩了下來,言悸譁凝視著窗外的漆黑,心中那一點僅存的天真就像也被吞噬掉,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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