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一)雪重

    昭庆第五年伊始,京城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

    深冬宫里天黑的早,这日却被雪反照地出奇的亮,像是夜里点了一地的天灯。凝妃抱着小殿下就踏着这一地天灯来找我。进了屋把孩子往暖炕上一置,跟在身后的侍女就利落地为她解开披风,拿出门抖落风雪。

    门吱伢一声合上了。

    外头是寒冬,屋里却还算暖和。我捧了杯去年贡上的铁观音捂手,也没喝几口。倒是凝妃嗅了嗅味,不无埋怨地埋汰我:“这么大个皇城,也就你这和紧北边喝这种茶。”紧北边是冷宫,都不知还喝不喝茶,这样的陈述实在可以算得上讥讽。

    “我喜欢陈茶,你又不是不知。”她冬日喜食红茶,又是最最讲究一人,茶要新茶,水要露水,前些年初春积下的,一定要深深埋起来,过些时候再重启封。听说凝妃永禄宫的开坛之日,宫妃们纷至沓来,就为能尝上那么一口。她倒是每次都请我,可惜两宫之间隔这样远,我是一步路也不想走。

    “我知我知。”她又在敷衍,迅速给小殿下褪了外袄,自己坐起,把孩子往腿上一搁,婢女就熟稔的给孩子递上玩物。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就偏偏爱铁观音,还只用过了期限的?”她秀眉微微蹙起,语气里不乏嫌弃之意。

    “只是上年存的,不至于就过了期限吧?”我无奈望她,   “我原是不饮茶的。我邻家妹妹爱铁观音。”

    “又是那位陆妹妹?爱乌龙,也可品新茗啊。”凝妃最亲我,知我有一所爱,是邻家的妹妹。我不常提她,架不住除了聊她之外,也实在无话可说。

    她爱乌龙,是因为只能喝到乌龙;饮陈茶,是因为只有陈茶。我爱乌龙,是因为她爱乌龙;饮陈茶,是因为她饮陈茶。

    窗外雪重,砸了纸窗,窗摇摇晃晃,再映烛火,烛火踉踉跄跄,又入人眸潋滟波光,波光跌跌撞撞。于是我只看那窗,不置一词,心头捎紧,眼皮子也跟着颤颤兢兢。凝妃不再问,屋里静无人语,但有炭火噼啪,风摇苦竹,雪落玄窗,交相和语。

    小殿下丢了木鼓,砸落在地有如雷响,我猛地惊醒,回头看他,再想去找将才思绪,却全都散了,空余地上稚子鼙鼓,一动不动。

    婢女在帘后听见,探头来瞧,急急捡了塞还回殿下手里,才福了身子退下。我一转头,见凝妃直直瞧我,心下一紧,却习惯性笑出来:“怎么了?”

    她摇头,“这儿不适合你。”

    我的脸唰一下僵住,也没捂她的嘴,屋里没人,她单单讲给我听。

    “我也从未说这儿就是我午夜梦回之地。”

    “那是哪儿?”她些微提高音调,急促问我。

    我还未出声,内屋的门被猛地推开,叫问水的婢女高喊着“娘娘”,一把掀开帘子站在我跟前。

    凝妃还没来得及呵斥下人冲撞,就见眼前人白了一张小脸,红了眼睛雾水似落不落,冲着我哽咽。

    “岁姑娘走了!”

    去年春里送来宫的乌龙连着上好的白釉花神杯应声落地,碎了一地的兰因。

    我仿佛也随她而去,没了鼻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全是以前的某天那人折了一支花来见我,说瞧人之生死也未尝比这花再坚韧半分。当时我还没出阁,正是眼瞅着情爱不放的年岁,满眼满心都是捧花的人,恨不得贴近去拥她,在她耳边轻夸人美花娇,又哪里见得着生死。

    如今见着了。也活活死了一遭。

    问水不会骗我,她知我爱惨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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