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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男:戰神的誕生

父親說,要先學會保護自己,才能去保護別人。於是我成為了軍隊裏年紀最小的士兵。我和大家一樣,泥坑裏摔倒,爬起來,再摔倒;我和大家一樣,箭靶上射擊,收箭,再射擊;我和大家一樣,在鼓點中舉起矛戈高喊著沖向敵軍;我也和大家一樣,看著醫官的臉,在一次次痛不欲生中重新活過來。

終於,我登上了高峰!

我成為了士兵眼裏“最年輕的將軍”;我是敵人口中“新的戰神”;主上說,我是“新崛起的山”,更高更雄偉。我擁有了比父親更多、更廣闊的土地,更壯麗奢華的庭院,還有忠心耿耿的追隨者、支持者,以及所有人的敬畏和羡慕。

“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父親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他緩緩轉過臉,依然平靜如水。然而歲月趴在他臉上緊抓不放,抓出了一條條爪印,在額頭、在眼角、在鼻翼。他看穿刀劍的眼蒙上了一層霧靄,再也消散不去。

“父親,那李大山的事?”

“照顧好他的家人,好好安撫一下。”

“唯。”我作了個揖,畢恭畢敬地退出來。陳三平早已候在門外,見了我,立刻迎上來問:“姚將軍,是否回府?”

“去李大山家。”

我的府邸很大,裏面有數不清的奴僕,還有主上賜給我的妻——右卿大夫司徒博的女兒。和我們這些常年在外的軍人不同,右卿大夫是離主上最近的人,除了主上,他就是擁有最高權力的人。要不要開戰?讓誰打?他說了算。

父親說這樁婚姻代表炎國真正接納我了,因為炎國朝堂上的官員們都有一雙黑色的眼睛。而我是第一個站在朝堂上,卻和他們有著不一樣眼睛的人。父親說我也可以拒絕。然而當時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背後的意義,只是覺得,被接納是無比榮耀的事情。

直到大婚那夜,我在青玉九支燈閃爍的光影下,看見了司徒氏。她年紀還很小,骨架子卻很大。圓圓的臉中間聳立著小荷一般的鼻尖,黑亮的眸子望著腳尖一動不動。也許是脖子低得酸痛了,她耐不住偷偷抬頭瞥了我一眼,發現我正看著她,睫毛立即垂下了,望著地板的眼睛再也沒有抬起來。

我忽然發現她和我以前遇到的女人不一樣。那些營妓很會笑,笑起來眼睛裏含著姹紫嫣紅的春光。我和她們的快樂就像春生夏死的寒蟬,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沒有人去理會春天之後還有三季。想到這,我的手心裏捏了一把汗水,這簡直比戰場上的冷箭還可怕。第一次,我想轉身逃跑。在怕什麼?來不及細想。總之我覺得我還沒做好準備,不能這麼上戰場送死。

對我在新婚之夜的逃避,岳丈倒沒有說什麼,可是父親很生氣。他壓低嗓子對我說:“姚鄢厥,這可是你自己選的。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這我當然明白,也打心眼兒裏懊惱自己的怯懦。不應該啊!什麼樣的女人本將軍拿不下?我在歡場上的戰績絕不亞於金戈鐵馬的沙場。李大山曾感慨說我這個“歡場將軍”實至名歸,但我還是謙虛地說:“不是我厲害,是女人都一樣。”

“嘖嘖嘖,不一樣!不一樣!你還沒懂。有的女人是冰山,有的女人是火山。冰山之下燃著烈火,火山之中藏著寒冰。”李大山的頭擺得像撥浪鼓。

坦率地講,對女人的研究,李大山確實更勝一籌,但可惜的是他的理論並沒能幫助他取得輝煌的戰績。不管火山還是冰山,最後通通都在我身下了。我挑女人,就像女人挑衣服——全憑心情。可司徒氏是我的法服,美不美是其次,關鍵是穿著總以為不合身,怪彆扭的。

我也努力嘗試過接近司徒氏。但莫名其妙的,我就是很怕她,仿佛兔子看見鷹的影子就渾身僵硬,口吐白沫,倒地而亡。而我還不想死。於是,我向主上自請戍邊。主上笑著對我說:“姚將軍,邊關淒寒哪比得上芙蓉帳暖。卿可不能辜負老將軍一片苦心啊!”

司徒氏幽怨的琴聲在將軍府的大樑上繞了一圈又一圈,她掩面啜泣道:“妾身何錯?奈何良人如此?”

“夫人誤會了,最近帕斯汗有些異動,身為將軍我怎能不擔心?主上和岳丈大人如此器重我,我萬不能辜負了他們的信任啊!”

雖然我盡力把藉口說得圓滿些,可司徒氏的低聲啼哭嚶嚶咿咿,又嬌又柔,像耳邊的烏蠅“嗡嗡”得沒完沒了。女人的眼淚是世界上殺傷力最大的武器,這種大殺器一出現,男人多半就得舉手投降。我是一向很反感女人使用這種不公平的武器的,為了對付這股強大的力量,往往需要花費很多金錢和口水。

讓我頭疼的是絲帛錦緞、碧玉珠翠,這些女人都愛的東西對司徒氏卻不起作用。那是當然,她可是司徒博的掌上明珠,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沒辦法,我只好盡我所能的尊敬她,把良田地契、輜重細軟、奴僕婢女都交給她,就差把她供上神龕。而我索性常宿營中,“將軍府”已然變成了“將軍夫人府”。

我對岳丈和父親解釋說,她還小,還是個孩子,來日方長。岳丈笑了笑沒說話,父親沉著臉不再搭理我。

其實我也很苦惱。我不敢玷污家裏的聖女,也不敢常去光顧東市的女閭,因為現在我不但是赤虯大將軍,更是司徒博的乘龍快婿。父親說,在王城裏,要收斂一些。我想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父親不愛住在王城了,我也不愛。

比起回府,我寧願去看李大山的兒子。

李大山有三個兒子。徵兵役的時候,因為老三還小,給留家裏了。老大在我營裏,老二早年間死在戰場上。前些年的一次戰役,老大斷了條腿,我去看他的時候,他抱著斷腿,哭得像個娘們:“姚將軍,我可怎麼活啊?”

而此刻,我看著李老大,他滿臉堆笑,杵著木拐飛快地移動著,端茶倒水如若常人。

“不用了,不用了。”我打了個手勢,陳三平立刻端上來一盤金,端端正正放到李老大面前,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老大生得面圓口方,一對大耳朵下掛著濃密的青須,一雙眼卻偏偏生得好似垂掛的柳芽,細長兩條耷拉在眉毛下,遠遠一瞟,好像四眉道人一般。他受了驚,努力撐開柳芽,露出兩顆泛黃的小眼珠,盯著我連聲說:“姚將軍,這是幹什麼?受不起!受不起!”

“你們一家為國盡忠,這是應得的。”我撿起他的木拐,扶著他站起來。

“將軍,說實話,上了戰場的人心裏都清楚,能回家的多半是死人。父親和二弟那是他們自己的命數,我能撿回一條命委實已是上天眷顧了。這個,我萬萬受不起,折煞我。”

他說的是事實,沒法反駁。我看看四周,隨口問道:“老三呢?”

“老將軍可憐他,給他安排了一個看城門的差事兒。”

“好好保重身體,聽說你媳婦兒前些日子又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

李老大摸摸頭,咧開嘴笑了起來,嘴裏道:“一屋子討命鬼!”。他笑起來和他父親李大山簡直一模一樣,不過兒子的性格卻比他老子憨厚樸實多了。李大山那老小子走了什麼運,生出這樣的好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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