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叫我世子妃(一)

      嘩啦嘩啦的聲音喚醒了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第一個念頭是——我在哪裡?

      伸手觸碰四周,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長方形的木箱裡,堅實的板材飄散著松杉類樹木的氣息,箱體厚重,我卻感覺好像坐在搖籃裡一樣左右搖晃,暈眩感襲來,抽乾我的精神力氣。

      這裡陰暗又窄小,自小怕黑的我,死命伸手想推開上方的蓋子,卻使不上力,就在我冷汗涔涔幾乎要放棄時,倏地上蓋被移開,光線透進來,一個身形結實的圓臉女子出現在我的上方。

      「小姐,您終於醒啦!我就知道妳不會就這樣丟下奴婢!」她大半個身軀撲進木盒子裡,死命地摟緊我。

      她說的話語近似臺語,有點不同,但我都聽得懂;她眼淚滴落到我身上,臉上滿滿是失而復得的驚喜。

      「妳、妳誰?」我虛弱地開口,她一愣:「奴婢是自小伺候您的丫鬟鷺兒,您不記得啦?您什麼時候會說北平官話啦?」

      我從小連學校聯絡簿都自己簽名,哪可能有丫鬟?我看看自己身上,一身雅緻的白色漢服衣裙,摸摸頭上,長髮挽成一顆包子,插著一些飾品,左右手腕都像烤肉串一樣掛著好幾個手環玉鐲,不會吧,我還真的是個大小姐?

      看我們尚可溝通,我趕緊問道:「不好意思,請問這裡是哪裡?」

      「小姐怎麼這樣客氣?我們在船上。」鷺兒秒答,我胸口突然一陣難受:「難怪……這麼晃……唔……」

      鷺兒扶我直起上半身,拍撫我的背脊幫忙順氣,我才發現自己所躺的「木盒子」是什麼東西——

      「這、這是棺材嗎?我死了嗎?」我大嚷。

      鷺兒還來不及回答,船底板猛然抬高又重重落下,我好像在搭遊樂園的海盜船;突然間,一陣反胃感湧上,我緊抓她的衣袖,不行了,我要吐了!

      「小姐等我!」鷺兒到處找面盆痰盂,雖然我還不知自己在何時何地,但不用猜也知道,這裡一定沒有嘔吐袋。

      一片混亂中,我不禁想:我,唐海靜,某五星大飯店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主廚,是如何變成一個癱在船底棺材裡的古裝大小姐?

      一切都從慶哥那該死的家宴邀約開始。

      ❖

      兩週前,阿明告訴我,他的老闆慶哥久仰我的廚藝,邀請我去他的別墅辦外燴招待朋友,我二話不說地答應。

      一番精心的準備後,宴會開始;框金的雪白大理石長桌上,鋪上酒紅色檯布,齊齊擺滿歐式餐爐,我穿著潔白硬挺的廚師服,為賓客現做生魚片握壽司。

      然而,我視線緊緊鎖定不遠處站得筆直的阿明,恨不得將沙西米刀插在他的額頭上。

      「大姊大,對不起,我不知道慶哥的宴會是這種意思。」察覺我帶殺意的視線,阿明面帶愧色走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我想說報酬很優厚,而妳每個月都會拿十分之一薪水給洪爸,要是接下這案子,可以幫妳多存一點開店基金。」

      的確,報酬很優,有問題的是人。

      瞧,那位慶哥早已喝酒喝得滿臉漲紅,他把花枝握壽司塞進一名年輕女子的乳溝,然後伸出肥大舌頭埋首品嚐,惹得女子一陣嬌笑。

      那可是新鮮彈牙的頂級大花枝,我特別請基隆崁仔頂漁市的攤商幫我留的,但現場沒有人珍惜食材,慶哥那些酒肉朋友,也都把食物拿來當集體活春宮的道具。

      「阿明,你上次怎麼跟洪爸說的?在金融業工作?」我瞪了阿明一眼。

      「短期放款業也是金融業的一種嘛。」阿明微笑。

      「說白話文,高利貸對吧?」我正色道:「別做了,這種在廚師面前浪費食物的傢伙,不珍惜他人的勞動心意,不會是好老闆的。」

      我認識阿明已久,我們自小都住在臺南海邊一處教堂附設育幼院,牧師洪爸就是我們的院長;洪爸最大的心願就是,拉拔大我們這些原本沒家的孩子,讓我們挺直背脊擁有自己的人生。

      阿明總說要賺大錢,讓洪爸不再為院中經費煩到拔頭髮,沒想到他竟然踏入黑社會,賺速成的錢。

      他還要繼續辯解,但我瞥見慶哥撩起女子裙擺,將一枚冰鎮滷鮑魚放在她的雪白大腿根處,我按捺不住了。

      「阿明,他這樣亂玩食物,你說,我該剁掉他幾根手指?」

      「嘻嘻,大姊大,妳比我們還像黑道哩,別氣了,趕快找個大姐夫給我們吧,上次那個誰……布萊恩?他長得真帥。」阿明陪著笑臉。

      「別提了,他叫我去他家煮母親節大餐,我開了十人一桌的中式宴席估價單給他,還打了優惠八八折,他居然說我小氣不肯免費幫忙,跟我提分手。」我哼了一聲。

      「哈哈哈!誰敢要我們大姐大免費幫他做菜?不想活啦?」阿明捧著肚子大笑,就在這時,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傳來:「誰不想活了?」

      慶哥拎著紅酒杯搖搖晃晃走過來,嘴角還掛著壽司米粒,距離我只有兩步距離,他咧開嘴,牙縫還卡著菜渣:「那個⋯⋯唐主廚,妳手藝很好,長得也漂亮,要不要慶哥我幫妳開一家店啊?做我的女人,保證妳一輩子吃香喝辣。」

      「不用了。」我後退一步,臉上堆著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慶哥醉得發紅的臉瞬間垮下:「老子看上妳,給妳這麼好的機會,妳敢說不要?」

      他眼神有點渙散,應該是喝茫了,阿明上前勸道:「慶哥,我們海靜姊當然是很高興的,今天您先盡興喝,細節之後再談,嗯?」

      「談什麼談?」慶哥火氣上來:「把她給我綁起來,不答應就不要回去!」

      慶哥的手下一湧而上,阿明護在我身前,他轉頭塞了一把機車鑰匙到我手中:「海靜姊,妳快走!重機是妳教我騎的,沒問題吧?」

      「那你怎麼辦?」我接過鑰匙,他苦澀一笑,「妳快逃!我被打斷手,幾個月又是一條好漢,妳不一樣,傷了手怎麼做菜?妳要趕快開間自己喜歡的餐廳,我等著去吃。」

      我只能拔腿就跑,衝到門口,跨上阿明的重型機車,飆離慶哥在半山腰的豪宅。

      山路蜿蜒,身後追上來的車聲越逼越近,我額角都是冷汗,卻只能繼續催油門;這條沒有燈的漫漫夜路,彷彿沒有終點。

      ——   就好像那年,媽媽帶我走過的最後一段路。

      我手心冒著濕冷汗水,幾乎無法好好抓住機車握把。

      而後,機車行經一處坍塌的坑洞,車體打滑,我慘叫一聲,從山路護欄破損處摔下山谷。

      身軀重重落在巨石上,我卻感覺不到疼痛;重機砸向我的瞬間,我沒看到什麼跑馬燈。

      在那一霎那,我只來得及對自己說——再見了,我唐海靜的三十年人生,再見了洪爸,還有,我總有一天要開餐廳的夢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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