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〇貳〇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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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妳的簡歷後，我很好奇在國外待了一年多，為什麼會突然想要回到台灣唸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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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的時候，本來就有預計會讀完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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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停頓讓自己喘口氣，為了掩飾此時又再度被掀起的波瀾，或者，滔滔巨浪。調整呼吸後，接著開口：「只是後來計畫改變了不少，導致現在讀書地點和時間跟原先落差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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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最後可以給我一個非要錄取妳的原因嗎？」中間那位女教授問出整場面試她第一個問題，也是讓我最難以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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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人生遭遇不同，一輩子會遇到的人也不會和我一樣。每跟一個人談心，就像在交流一個新的故事，就像你也一起認識了那個故事中的角色。並且在這之中得到啟發。雖然不一定會讓人生變得更好或者學習到什麼，但至少會讓人有種不再孤單，有人跟你擁有一樣的可惜和缺憾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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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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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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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那些做過的錯事和不成熟，如果不只是自己做過一樣愚蠢的事，就代表可以有人陪著一起努力。」說完後，彷彿看到那位女教授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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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好徵兆嗎？還是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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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謝謝妳，錄取與否之後會再公佈。」女教授的笑容明朗，是我這十分鐘看到唯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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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各位教授。」微笑走出門後，懸著的心也終於微微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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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啊，熟悉的地方。在美國待了一年多，都忘了這個季節是台灣雨下得最久最猖狂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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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紐約時，遇到下雨不是稀鬆平常的事，看到細雨綿綿時甚至還會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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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手提包裡有常備傘，不然雨勢之大，還沒買到雨傘就已經成了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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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菲？」一聲熟悉的呼喊把我的思緒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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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慧姐！」硬是擠出一抹笑容的我用著相當不正常的微笑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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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微笑即使經過一年還是同樣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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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因為家庭變故，明明讀諮商心理系的我，卻怎麼也無法修復自己的內心。因緣之下，認識了剛出社會不過三年的她，後來有一搭沒一搭地也被她諮商了也將近三年；只要有她，無論發生多麽不好的事，進了諮商室就會得到滿滿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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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那麼突然回來？跟妹妹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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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艾菲？一講到這裡，說服自己要淡忘的一切又翻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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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啊。就…突然想回來，所以就回來了。」支支吾吾說話的我，看見她有些懷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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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菲？」這聲輕喚後，我倆再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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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綺慧姐再次開口：「要不要…來諮商室坐坐？」，「妳熟悉的那一個。」她溫暖的笑顏再次浮上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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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以前一樣的我，也相同的她。但所有事情都不復以往，本來以為再次回到台灣是跟妹妹還有心愛的人，想不到，所有都跟當初完全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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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慧姐的諮商所和面試研究所的大學只有一個捷運站的距離，因為雨勢比剛才更大，剛好碰上開車的她，於是我順勢坐上車前往充滿回憶的熟悉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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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如果在密閉空間，卻沒人開口說話，真的會讓人想唱起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我搶先打破沈默：「妳今天怎麼會去Ｔ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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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去跟Ｔ大教授交流，了解最近的新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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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趨勢啊…」原來現在連諮商師都要與時俱進了，看來我不僅一段時間沒回台灣，諮商的學習內容也忘了不少，研究所筆試在準備了三個月也只是僥倖低空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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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菲，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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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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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以前的妳，一定不會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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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或許這一年有了不同的體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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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到了。」她拉起手煞車，示意要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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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諮商所後，撲鼻而來的是熟悉的小蒼蘭擴香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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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潔且幸福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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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幹嘛，進去啊？」綺慧姐輕推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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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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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話都還沒說完，她就搶著先說：「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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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相視而笑，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特別喜歡花語。而受她影響的我，也特別容易駐足觀察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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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快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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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之後，她在一旁將桌上有些雜亂的東西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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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菲，妳現在內心平靜嗎？」待她換好服裝坐下後，猝不及防的問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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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遲疑了，以為偽裝得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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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這樣問我，代表她也察覺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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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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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菲，妳知道我不會打斷被諮商者的表達，但妳是被我帶來的，看妳一路上心不在焉，每回答一個問題就遲疑的態度，我真的不得不打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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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跟以前一樣，老實把全部事情交代，不要隱瞞，不要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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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被精明的綺慧姐拆穿，我深吸一口氣，再吐了一口氣，「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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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她雙手輕輕覆上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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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我們在敘舊聊天，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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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後，她接著開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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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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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呢？不是說了下次會跟她一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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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應該去環遊世界了吧。」我若無其事地說著，嘴角卻是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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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遊…好先不管這個了。妳是特意回來考研究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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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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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朋友呢？不是也說會跟他一起回來？不是就快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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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嗅到了苗頭不對，總感覺綺慧姐的語氣比一開始還要收緩和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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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了。」語畢，我擅自站起來走動，靠著窗台拉開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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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暗了。」我微笑回頭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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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以為妳用短句回答我的問題，就無法讓人察覺到妳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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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花。」我無意地說出一朵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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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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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花，一蒂兩花。其中一方必須靠著吸取另一方的精魂來生存；否則，兩方都會衰敗。因此，其中一方必定得用死亡換取另一方的綻放。最後，一方生長，一方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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