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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报警吧?”

“怎么报?我长这么大还没报过警……”

“要不直接让白云美把偷走的钱拿出来?”

“她肯定会否认!”

“嗯,因为我们没搜到钱啊!”

“那要不要搜身?”

“可是她那么一大活人,我们怎么搜?而且她肯定把钱藏在别的地方,没放在身上呢!”

“要不然还是先告诉班主任?”

姚婷婷沉思片刻,最后下了结论:“今天我和李冰一起去找班主任说一下这事儿。她可能会找你们问话或者到咱们寝室了解情况,你们做好心理准备。韩平,你可千万别先告诉白云美,免得打草惊蛇!”

韩平恍恍惚惚中跟着大家点了头,可等到走廊里的铃声响起,要去上课的时候,她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韩平,要去上厕所吗?”下午的第一节课后,白云美像往常一样跑到了韩平跟前。

结伴上厕所向来是中学文化传统,韩平和白云美基本上每次都要一起去楼下的厕所。如果有时候恰巧对方有什么事,没办法去厕所,韩平宁愿憋尿到下节课,也不要一个人去厕所。

可这一次,韩平却扭过头,装做没听到。

“喂,问你话呢!怎么啦?”

韩平知道躲不过,生硬地回了声:“不去!”

白云美好像心情很好,硬拉着韩平的胳膊:“哎,去吧去吧,一起去吧!咋啦?是不是因为中午没陪你吃饭,生气啦?还是因为我没带你去我舅舅家,生气呢?说!快说呀!”

韩平被她缠得不耐烦,大力地抽走了胳膊。

“都说了不去,就是不想上厕所!别烦我!”

白云美也黑了脸:“切,亏我还给你买了红豆奶糖呢!小气鬼!不去就不去,我跟别人一起去!”

韩平见白云美拉了班里的其他女生走出了教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云美。

作为同伴,她应该把中午的事情告诉白云美,而且应该问清楚情况。

可她现在已经跟其他十个室友是一条战线,如果背叛她们,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想起姚婷婷那抹笑容,韩平怕了。

况且,万一白云美真是小偷呢?她最近确实零花钱比以前多了,不是吗?她们俩同样家境贫寒,如果她不是小偷,那小偷会不会就会变成自己?韩平想起了那个粗糙的黑色绒布袋子,不敢再往下想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第四节课,为了躲避白云美,韩平第一个冲出教室,一个人吃了晚餐,土豆丝配白米饭,一块六角钱。

她总是艳羡地望着其他人餐盘里的锅包肉,炸鸡排,糖醋鱼,黄豆排骨汤。她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两百元,所以那些昂贵的“高级菜”,她是想都不敢想的。最奢侈的时候,她和白云美也只是额外分享一包榨菜或者一根火腿肠。

而更让人眼红的是,眼看着其他同龄人吃完“高级菜”,又去买火炬冰激凌,四个圈雪糕,台湾烤肠,麦丽素,金丝猴奶糖等她总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高级零食”时,她和白云美却只能一人买一包五角钱的辣条,匆匆离开拥挤的人潮。

她孤零零一人吃完了土豆丝,又故作镇定地买了一包辣条回到了寝室楼。她其实早就吃腻了辣条,可有时候零食仿佛变成了一种证明,证明自己吃得起零食,虽然只是五角钱一包的辣条。

“白云美没跟你一起吗?”姚婷婷像是等候她多时。

“没有。”

“你没跟她说吧?”

“没有。”

姚婷婷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今晚班主任会找她谈话。”

韩平心里咯噔一下:“你已经跟泰音老师说了?”

“那当然,这事儿怎么能拖呢!”

“老师怎么说?”

姚婷婷喝着蜂蜜水,一脸得意:“她说这事儿很严重,要立马采取行动,所以今晚就要找白云美谈话。”

韩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嚼了两片辣条,味同嚼蜡。

快上晚自习的时候,韩平在操场上见到了跟其他同学打闹的白云美。对方看到她,也没有打招呼,继续跟人嬉笑,很是快活。如果换做平时,韩平必然会心生不快,可在此时,白云美对她的无视,却像是一种解脱。

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泰音果然把白云美叫出了教室。四零八寝室的十一个女生,目送着白云美消失在门口,各怀鬼胎。

韩平不知道泰音老师会怎么审问白云美?是在阴暗的走廊还是在她的办公室?要知道泰音老师没有独立办公室,楼上那一间大房间里还有其他五个班级的班主任,而且各个都不是善茬儿。

韩平最讨厌六班班主任,那个秃顶的罗老头子,长得跟长颈鹿一样高。每次他一张嘴两颗门牙交错着往外伸出来,有点像土拨鼠。这老头子的办公桌挨着泰音老师的,所以每次韩平有事去找泰音老师,这惹人厌的糟老头子就要在一旁冷嘲热讽。

泰音作为初二·四班班主任,身材矮小,干练的短发显得很精神。略微发黄的脸上那张大嘴巴尤其突出,每次张嘴笑的时候参差不齐的牙齿和宽阔的牙床显得格外碍眼。

还好她本人挺有自知之明,面对学生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毕竟不管是作为一名授课老师还是班主任,她都没多少经验,只能心虚地以严肃脸和时不时往外翻的白眼震慑住这帮少男少女。

她在这所X中学教语文两年,而韩平他们班是她第一次带的班级。从初一上学期到现在,虽然没出什么大岔子地熬到了第二学年,但时不时有些调皮捣蛋的男学生惹一些麻烦,让泰音很是头痛。

这也就难怪经验老道的罗老头经常在一旁指手画脚,管他们四班的闲事了。

韩平心想,如果白云美被带到班主任办公室去审问,那这事很快就要传遍全校了。因为那个罗老头不仅爱管闲事,还是个大嘴巴。

前阵子,郭美和江雪替四零八寝室全体成员带零食上寝室楼被抓,随后她们十二人穿着秋裤秋衣在寒冬腊月的夜晚被罚站四个小时。直到审问她们的教导处主任金女士和这位六班班主任罗老头觉得困乏疲惫,才放她们回寝室。

第二天这件事就传遍了小小的X中学,始作俑者当然是罗老头,因为高傲冷漠的金主任向来不屑于跟其他师生闲谈或者八卦的。

韩平看不出来其他室友们有什么不寻常,大家都埋头做作业或者复习,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影响。想到内心煎熬的人就只有她自己,她突然可怜起自己来,又开始憎恨起白云美。

如果不是白云美被怀疑,恰巧她又是白云美朝夕相处的同伴,这事儿又怎么能让她如此煎熬?突然而至的愤怒让她完全没办法集中精力去学习,只能度秒如年地等待下自习的铃声。

第二节晚自习的铃声一响,韩平又一次箭一般飞出教室,冲向了寝室楼。这也很好地避免了孤零零一人落寞地行走在拥挤的人潮。以往她跟白云美闹别扭的时候,或者白云美偶尔请假不在学校的时候,她也曾一个人走在这狭小的校园里。她尤其害怕其他人都三五成群或者出双入对,而她除了她的影子,别无其他。

她个头最矮,又瘦骨嶙峋,总是被人潮推来搡去。听着同龄人的欢声笑语,她却只能低着头尽快回到四零八寝室,爬上属于她的床位,只有在那里她才觉得不孤单,也安全。

等她气喘吁吁地回到寝室,又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的时候,四零八寝室的其他人也都回来了,除了白云美。

“白云美被老师叫过去这么久,还没回来……”

“你说老师该是怎么审她的呢?”

“她会承认吗?”

“嘿,那今晚我是不是就可以拿回来我的钱了?”

“不知道啥情况呢,一会儿等她回来就知道了。”

听着她们众说纷纭,韩平呆呆地坐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

“你们都在呢?”突然响起的泰音老师的声音,吓了韩平一跳。

大家齐声喊:“老师好!”

泰音老师皱着眉:“你们这寝室怎么回事儿?味道这么大!谁没洗脚?还是袜子臭了都没洗?”

狭窄的小小隔间,放置了六张双层床,拥挤得只有一个容许一人走过的窄过道通往窗户。窗户紧挨着床,只能侧身才能容得下韩平这种身材的少女。除此之外,进门两侧的嵌入式衣柜和床下放洗脸盆的空隙,整个四零八寝室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

大家也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着,只有姚婷婷比较有眼力见儿地清空了苏彤的床位说:“老师,先请坐,我开窗户通一下风。”

寒冬冷冽的风猛地灌了进来,让韩平抖了一抖。

“韩平,你也下来吧。我们都在下面,你一个人坐上面,算怎么回事?”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

韩平只得在众人的注视下,爬下了她的床。

“老师,白云美呢?”姚婷婷第一个开了头。

“我让她留在我办公室打扫一下,顺便反省反省。”

“啊……那她承认是她做的了吗?”

泰音环视了一圈四零八寝室的十一位女生,最后目光停留在韩平身上:“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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