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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我很喜欢这个城市的秋。

 

南和市虽然冬天会下点薄雪,但近海,气候仍算温和,秋季的树叶大部分都不褪黄,秋风抚过树叶时,枝丫上的叶片扑扑簌簌地发抖,就好像有无数只绿色的小鸟立在树枝上激昂地扇动翅膀,振翅欲飞。

 

人们总是说,天凉好个秋,尤其是现在到了深秋季节了,更是秋风送爽,风朗气清,碧空万里,多少个好词好句都不够拿来形容的,连窗户外刮进来的风都是带着凉冽干爽的甜。

 

所以我特别喜欢秋天,这样的季节让人感到头脑清晰,特别适合用来精神百倍地学习。

 

我是从来不敢怠慢自己的功课的,一方面,只有我好好学习,我以后才有能力有机会从陆致森的身边逃开,不至于一辈子都在他的身边当一只被圈养的动物,另一方面,陆致森自己当年也是从精英学校出来的,从小到大泡在精英教育里的人,应该是容忍不了我的学习成绩太差的,毕竟我是他名义上的养女。虽然我是个见不得光的养女,也不能让他感到丢脸,我们俩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我的成绩好一点,他也许会看我更顺眼一点儿吧。

 

我在他的身边活得敛色屏气,谨小慎微,没又办法,因为陆致森就是个神经病,特别是面对我的时候,更是阴晴不定,总是鸡蛋里挑骨头,使尽浑身解数折腾我。

 

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像逗小狗那样逗我开心,但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许我走路发出声音都是错的。

 

为了让我自己好过一点儿,我也只能努力再努力,让自己尽量成为一颗没有骨头的鸡蛋。

 

所以,在这样凉风习习,适合让人舒服睡觉的季节里,我为了好好学习一会儿,特地放弃了周五早上没课的珍贵睡眠时间,设了个七点半的闹钟,硬是把自己从浓重的睡意里拖起来,准备在学校里艰苦奋斗一整个周末。

 

坐进自习室的时候,我依旧困得睡眼惺忪,眼皮还在止不住地打架。

 

陆致森是上周日的时候走的,他跟我说要去上海出差,而且是个长差,要谈的合同很多,两周都不一定回得来。

 

他说话的时候我正尽职尽责地给他打领带,整理衣领。结果在听到“两周”的那一刻我就按捺不住,把他的领带都系歪了。

 

那可是整整十四天!对于一般人来说,十四天也就就仅仅是十四天,可是于我而言,十四天意味着我可以两周不见他,我也可以不回家,一整个周末都呆在学校的宿舍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有人再管我和骂我了,也不会时时刻刻被张管家盯着了。

 

要说我最喜欢的东西,陆致森出差绝对可以排在前三,天知道我在他身边的每分每秒有多么难熬。

 

一听到他要走,我开心得差点憋不住笑,但是一抬头撞上他的眼睛,我那份开心又立马被吓回肚子里去,他垂眼盯着我,虽然面无表情,可是他脸上写满的都是“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几个大字。

 

他个子还比我高了一大截,我仰头看过去,他的脸色就更加可怕了。

 

我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只能装乖地跟他点头,又伸手理了理他身上的大衣领子:“嗯,你早点回来。”

 

我自认为伪装是滴水不漏的,可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喜形于色,陆致森低头看着我的眼睛里一下生出很大一份怀疑,他又朝着我的脸凑近了一点,一脸的审视,语调还怪气地上扬:“你真的想我早点回来?你会想我吗?”

 

这不是废话嘛,他知道,我也知道,我们两个都对彼此怀有厌恶,说是仇人也不为过的,这是不言自明的事,可他偏偏就喜欢这么和我自讨没趣。

 

我被他逼得往后缩,眨着眼睛看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又阴阳怪气地追问一句:“真话假话啊?”

 

我被他盯得越来越心虚,都快捂不住心里的实话了,要不是因为我怕他,我真想一拳砸到他脸上,为我在他那儿吃到的所有苦头讨回一个公道,可是我是个实打实的怂包,根本不敢。

 

正当我给他盯得浑身发毛,而我自己又在拼命想借口的时候,陆致森已经先一步欠身远离了我,率先帮我说出了真心话。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永远都不回来,佟颜。”说完以后他又朝着我扯了扯嘴角,但是一点都不友善,只是一个充满嘲讽的冷笑而已。

 

我被他说中了心思,脸上轰地一下就热了,还想说点什么给我自己找补,可是他却先一步转过了身,接过了管家手上的长围巾,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那辆一早就等在门口的奥迪里面。

 

我眼睁睁看着有色的车窗玻璃升起来,一点点盖掉陆致森淡漠疏离的那张侧脸,然后那辆车朝着道路尽头飞驰而去,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门口呼呼刮着的秋风都刮不走我身上的僵硬。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个没出息的怂包,我恨陆致森又怎么样,他照常可以轻而易举地拿捏我所有的心思,三两句就能把我吓得一愣一愣的。

 

过了许久,我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张管家也陪我一同守在后头,我带着几分祈求小声地问她:

 

“那我周末可以住学校吗?”

 

张管家脸上的表情先是为难了一阵,但最终还是默许了,这是我跟她之间不成文的小约定,只要陆致森不在家,我都可以住在学校里,如果陆致森打电话来开口问了我的去处,张管家就会给我个人情,帮我撒个小谎,说我已经睡着了。

 

虽然我是陆致森的养女,但我在这个家里并没有什么话语权,甚至许多时候,我只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也许还不如一个下人,因为我还没有一个下人自由。

 

张管家之所以愿意为我通融,也许是因为觉得我太可怜了吧。不过,被人同情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张管家不可怜我,我哪来这么多好日子过呢。

 

所以这一次我很天真地以为,我真的可以十四天都不用住在那个家里。

 

但事实证明我就是太天真了,要不说我跟陆致森是命里犯冲相克,天作之不合,冤家路窄,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想办法让我不好过,明明出差只有不到一周,可他却捉弄我说是两周。

 

我上午才复习完一门课,去食堂吃了个中饭,坐回自习室里,笔尖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要碰到纸面了,结果陆致森的电话就冷不丁杀了过来。

 

我被手机屏幕上那硕大的“陆致森”三个字吓了一大跳。

 

他不是说要出差两周吗?现在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对着题目疯狂运转大脑,因为复习得魔怔了,也忘记给手机关静音,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来,尖锐的旋律划破了整个自习室的沉默,我一抬头,看见坐在前面的同学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朝我投射来了幽怨的目光——打破自习室的安静是大学里的一条大忌,这规矩我是知道的。

 

我不敢再耽搁,赶在被同学们的眼刀杀死之前,我抱着手机着急忙慌地窜出了自习室。到了走廊里。

 

我一按下手机的接通键,陆致森冷冰冰的声音就从电话的另一头直直扎进了我的耳朵里,简直像一条冷箭。

 

“现在在哪?” 没有任何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的寒暄,永远都是直达目的开门见山,陆致森就是对我这么说话的,我知道,这是因为我不值得他花那么多心思。

 

我害怕吵到自习室里的同学,捂着嘴压低了声音:“我在学校。”

 

原本这么多年了,我理应早就习惯他爱搞突然袭击这个习惯,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就像很久之前我计划从他身边逃跑,结果书包收拾到一半,他就踹开了我房间的门,把我的书包直接从窗户扔了出去。

 

但也许是因为此刻我还没做好准备,他的声音还是让我感到一种本能的害怕,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细微的发抖

 

“现在回家。”

 

“为什么?”我就知道他喜欢给人下这种没头没脑的命令,我也知道,我应该对他随叫随到,可他至少也应该给我个理由吧,我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平稳:“我……我在学校复习,你回来了吗?”

 

“你不是说你……”

 

“怎么?你不想我回来?”他又使出那种挖苦人的尖酸语调,“你不想动也可以,那我去学校接你,你说好不好啊?”

 

他总是喜欢问我,句句都喜欢用尖酸的疑问语气结尾,但他其实根本不给我留下多少选择的余地。

 

陆致森太了解我的软肋了,每次威胁我的时候都是精准打击,虽然他用的是疑问句,可是我知道,在惩罚我这一方面,陆致森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他从来不开玩笑。但是我真的不想让他来学校接我,我也不想让同学知道他的存在,上大学以来,我都极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我不想让同学发现我和陆致森的真实关系。

 

同学看见了,我要怎么解释自己和陆致森的关系呢?说他是我爸爸?可是他看起来很年轻,跟我长得一点儿也不像,而且我们一个姓佟一个姓陆。说他是我的什么远房亲戚,或者叔叔?

 

可是哪个叔叔会这么跟自己的侄女有这么奇怪又不清不楚的相处模式。更别说陆致森最知道我害怕什么,他要是为了玩我,故意在同学面前说点什么云里雾里的真假胡话,招致什么误会,也许我在大学里真的抬不起头做人了,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不是因为我的自我意识太强烈,只是,陆致森是有钱人,是上市公司的大老板,是能够上金融特刊的那种名流,可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我上不了台面,他一直都把我藏得好好的,除了那栋别墅里的佣人,没有任何人知道陆致森很多年前从孤儿院里领回了一个小姑娘,我现在和别人说陆致森是我的监护人,没有人会相信。

 

我没和任何人说过我和陆致森的关系,甚至大一开学的时候还是张管家和司机陪我一起去的,他们帮我把行李拎进了宿舍,我骗舍友说这是我的亲戚,我爸妈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所以同学们都以为我只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姑娘。

 

大学是一个流言和八卦都蠢蠢欲动的温床,我这么一个看起来平庸又毫不起眼的人与他一同出现,也许只会让人浮想联翩,联想到有钱人包养大学生这种刺激又出格的字眼。

 

虽然,我跟陆致森之间真实的关系也和这个差不了太多,可是我不想要连浮于表层的体面都失去了,那会让我很难堪。

 

“不……不要了,”我被陆致森一下拿捏住了软肋,连忙跟他服软,“你等等我,我收拾好东西就回家。”

 

不知道是否我听错了,我听到电话那头有轻轻的叹息声,是陆致森的吗?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声叹息的来处,陆致森就对我下达了最后通牒:

 

“最多三十分钟,别让我等你。”

 

他的行事总是风风火火,嘟的一声,对面的人很利落地挂掉了电话,陆致森从不在我身上多浪费一秒,只剩我一个人举着电话对着走廊外一树的碧绿风中凌乱。

综合楼外面的那几棵参天大树多么枝叶繁茂,茂密的叶片在大风里唰啦唰啦地飞扬,好像都快被刮到空中,重获自由了,可这会儿的大风只让我觉得透心凉,是悲凉的凉,怎么我的自由就这么少得可怜呢?才刚刚到了手,捧在手心里还没宝贝几天,又被陆致森不留情面地抢走了。

 

从来只有我等他,没有他等我的份,我不能让陆致森等我,我得赶快收拾好东西回家。

 

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把好几天要复习的功课都塞进了书包,已经做好了在家待上很多天的准备。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陆致森就是我要伺候的皇帝,可皇帝就算再怎么可怕和捉摸不透,跟他处在同一屋檐下十二年,我好歹还是对他有那么一丁点的了解的,我知道他一回来,就不是一个晚上或者一天就会走的事,我至少也得在家里待上好几天,给他折腾个好几天,等到他玩我玩开心了放过我,或者我眼巴巴等着他有下一个合同要谈,下一个差要出,这样我才可以获得短暂的自由。

 

有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想,也许我就是被陆致森养在一只笼子里的小鸟,他闲着没事干或高兴的时候就来光顾一下,等到折腾我折腾得满意了,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继续在外头当呼风唤雨家财万贯的大老板。

 

而我呢,不足挂齿,只是他养着的众多小鸟中的一只。不对,或许其他都是金丝雀,而唯独我是那只平平无奇的小鸟,他会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甚至想到用强暴我折磨我来取乐,纯属是因为他脑子有病。

 

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在外风风火火打拼,商业荣耀披身,稳重且彬彬有礼的陆总,他很狡猾,从来都只把最讨人厌的一面单独留给我。

 

从前我们的关系还算正常的时候,我尚且可以厚脸皮地把陆致森当成我的亲人,可以把他约等于我的第二个父亲,一个愿意将我从无父无母可怜兮兮的困境中拯救出来的大善人,可是如今我们两个的关系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我无法说服自己撒这样可怜的谎。

 

我甚至早已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了,我仅仅是在可怜巴巴地等,等到一个能够彻底逃走的机会,或者等到他哪天大发善心,愿意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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