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倫敦-3

約翰心煩意亂的回到座位上,開始準備今早的會議報告。

他不是不知道最近公司內部對自己的一些齟齬,也清楚自己狀況實在不好。

妻子瑪麗因為懷孕的關係變得格外敏感,以往愛吃的食物也在一夕間變得厭惡,時不時在半夜喊著想吃千里遠的拉麵,又或者被惡夢嚇醒,甚至到了不太敢踏出家門的地步。

種種的忐忑不安,大概都是因為這孩子是試管嬰兒,也是他們兩個在這五年來嘗試多次後,得來不易的結晶。

五年前,剛結婚的時候,約翰和瑪麗因為還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之中,兩個人都沒有想到孩子,這麼一個關乎婚姻、人生的大決定,他們的態度一直是隨遇而安,既沒有特別避孕,也沒有特別期盼懷孕。

但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一年之久,直到有一天,約翰的哥哥在他結婚半年時,忽然向他們兩個人發出了妻子懷孕的喜訊時,約翰和瑪麗這才隱約覺得事情不對勁,畢竟哥哥和嫂子可是在結婚不到半年後,就有了愛的結晶,他們兩個就算對懷孕這件事情再怎麼不上心,這麼長一段時間的沒有避孕措施,長達一年期間,肚子卻沒有絲毫動靜,再怎麼想也太奇怪了,

後來,他們抽空去了趟醫院做檢查,一路從抽血、陰道超音波再做到骨盆腔內診,做了各樣的檢查,最後醫生向他們說明結果時,兩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子宮內膜異位症?」瑪麗愣愣地看著醫生以及電腦螢幕上顯示的照片,喃喃重覆了一次。

「是的,你們可以看到在卵巢這邊,有些子宮內膜組織因為異常而生長到了卵巢內。」醫生用手指在照片陰影處比劃著,語調沉著冷靜。

「請問醫生,我為什麼會得這個病?它可以被治療好嗎?」

「嗯......目前對於這種異常的生長有許多說法,有些是出自病人本身的免疫反應,又或者經血逆流,也有些是因為遺傳性的基因突變造成,成因很多。」

「那經過檢查,沃特太太的免疫反應正常,平常經期也沒有感覺到骨盆特別的不適又或者出血量不自然的增多,因此目前推斷可能是一些遺傳性的基因突變。」

講到這裡,醫生頓了頓,因為坐在他面前的患者顯然已經不能接受自己有遺傳性的突變問題。

瑪麗緊張地抓住了約翰的手,胃開始隱隱作痛,恐慌和噁心交錯湧上來,她甚至能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問著:「那這個......病,是不是會讓我沒辦法懷孕?我剛剛問的,這個到底有沒有辦法痊癒?」說到後來,她的語調逐漸變得高亢。

「是的,主要因為這個症狀發生在卵巢內,會讓妳的卵巢功能下降,卵子的品質也會跟著變差,的確有可能造成不孕的症狀。」

「針對這種子宮內膜異位症,傳統上有兩種治療方式,一個是通過服藥,另外一個則是手術。但考量到兩位如果未來想要懷孕,就不建議做根除性的手術,會建議以服藥為主,再搭配人工生殖,會是比較理想的狀態。」

「好的,謝謝醫生。」約翰代替還在恍惚的妻子回應,攬著她的肩膀走出了問診室。

「怎麼會這樣?」回到家後,瑪麗才靠在約翰的臂膀裡肆意地宣洩悲傷。

「我沒想到我會有這種病⋯⋯還天真的以為沒懷孕是正常的⋯⋯」

約翰輕輕拍著瑪麗的背,不斷安慰著:「這不是任何人的錯,生病是很正常的事啊,醫生也說了只要吃藥就會好的。試管嬰兒⋯⋯」

「只要妳想,我們就去嘗試試管嬰兒。」

雖然試管嬰兒的費用偏貴,但咬著牙也是可以負擔的。

他知道這一兩個月以來,妻子常常被小孩子逗趣的影片逗得發笑,也清楚妻子和自己內心其實也是想要有個寶貝孩子的,所以無論花費多少時間與金錢,約翰都會去嘗試。

「很遺憾,這次的試管失敗了,沒有順利著床。」

第一次。

「很遺憾,這次也失敗了,再下一次說不定就會成功。」

第二次。

「不好意思⋯⋯」

第三次、第四次。

他們兩人的精神似乎也隨著一次又一次的「遺憾」而跟著崩潰、瓦解,像是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撲克牌城堡般,已經再經不起一點風吹草動,隨便一個響動就能讓整座城堡變得支離破碎。

「最後一次,我們再試最後一次。」瑪麗緊抓著約翰的手,眼球裡的紅血絲及眼下的黑眼圈張狂的袒露著。

「可是⋯⋯親愛的,我們現在實在沒有預算再做一次了⋯⋯」

約翰艱難的開口,儘管他也很想滿足妻子的願望。

「不!」瑪麗陡然拔高聲音,崩潰地不斷抓著自己的頭髮,一縷縷金色髮絲在粗暴的對待下緩緩掉落。

約翰連忙制止了妻子的自虐。

「親愛的,妳不要這樣,沒有孩子也很好,我們兩個就這樣也很好不是嗎?」

「不!!」她厲聲尖叫著:「這樣我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有這種缺陷的話,我們......我們的婚姻又該怎麼辦?!」

「妳冷靜點!根本沒有什麼完整、不完整的人!我們之間不會因為這件事有任何改變!」

「你不懂......當初我是怎麼......」瑪麗一下子欲言又止,一下子又顯得語無倫次,根本無法鎮靜下來,眼淚不斷地從臉頰滑落。

約翰拿這樣失控的妻子毫無辦法,出於本身的教養和好脾氣,只是重覆地抱著安撫瑪麗,內心卻也跟著搖擺不定,思緒亂糟糟的。

他就只能看著瑪麗日漸消瘦,以往湛藍的雙眸彷彿也蒙上一層陰翳,變得灰濛濛的毫無生氣,瑪麗的生活變得愈發枯燥,只是每日上班、下班、吃飯、洗澡、睡覺,如此反覆,在家中也不怎麼和約翰交流了,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有好幾次,瑪麗的哭聲穿過浴室的水聲傳到約翰耳裡。

不孕症、試管多次失敗、經濟壓力種種,讓這個家庭猶如行走在鋼索上,每時每刻神經都繃得死緊,稍微出了差錯就是萬丈深淵。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將近一個月之久,約翰實在受不了家中日漸低迷的氣氛,也心疼妻子,於是悄悄做了個決定。

那是個陽光普照的日子,沒有強風,只有微煦的暖陽和清風,一片綠意盎然之下,約翰拿出了預約單。

「親愛的,我們再試一次吧。」

約翰把單子給瑪麗,上前抱住了她,語氣輕柔:「我不希望妳因為這件事一直感到自責,我和妳相愛、結婚,從來不是因為想要個孩子,只是因為想要和妳在一起而已,我愛妳,所以愛妳的全部。」

「約翰......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是沒有我們兩個人的結晶的話,我又會覺得很難過、很難過......」

「我知道,我都知道。妳不用一個人承擔這些,有我在呢。我們再試一次,好嗎?」

「嗯、嗯!」

第五次,他們孤注一擲,約翰瞞著瑪麗,向哥哥借了款,好完成瑪麗的心願,他們兩個也說好,如果這次再不成,就放棄,改成領養孤兒院的小孩。

結果出來的那天清晨,約翰和瑪麗兩個人都失眠了,兩個人環抱著彼此,汲取著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溫度,暗自希冀著一個美好的結果。

「恭喜兩位,這次的試管非常成功,胚胎已經順利植入了,請兩位兩週後再來中心一趟驗孕,應該就能看到結果了。」醫生掩在面罩下的面容看不清楚,但眉眼彎彎的向他們說明。

就見眼前的這對夫妻激動地轉頭就抱在一塊,妻子像是無尾熊似的掛在丈夫身上幾秒,才驚覺不對的矜持起來。

瑪麗小心翼翼的將手放在肚子上,儘管還沒有確定,但她的內心已是一片柔軟和喜悅。

他們連忙向醫生道謝,第一次以輕快、愉悅的心情,牽著彼此的手離開了醫院。

因為意想不到的成功消息,讓這個小家庭立刻又恢復了活力,甚至隱約追上了剛新婚的那段日子。

「啊!約翰,我忘了買玫瑰鹽了,我出去便利商店買一下,牛排你幫我顧一下。」瑪麗脫下圍裙,戴上玄關掛著的黑色針織帽。

「誒?還是我出去買就好?」約翰訝異的問,外頭正在飄雪,他有點不放心妻子單獨外出。

「沒關係,很近的,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她擺擺手,拉緊了外套。

瑪麗走進一片亮堂的便利商店時,店內沒有什麼客人,因為風雪的關係,沒什麼人願意出門,只有零散幾個人坐在窗邊等著雪停。

她先是拿了玫瑰鹽後,又繞道另條走道,拿了一個驗孕試紙,心下忐忑。

距離醫生說的兩週還有三天不到,但她又開始變得焦躁,雖然現在用這個驗孕紙可能還測不出什麼,但拿在手上的確讓瑪麗的心稍微鎮靜下來。

「哈囉,就這兩樣嗎?」女店員的聲音輕快。

「是的。」瑪麗沒有抬頭,只是盯著螢幕上顯示的金額,等著要付款。

「總共是19.34英鎊。」

「刷卡,謝謝。」

「沒問題。卡片可以了,這邊是妳的商品。」女店員嗓音逐漸變得輕緩,把玫瑰鹽和試紙遞給瑪麗時,兩個人的手指碰在一起,瑪麗頓時有種被靜電電到的感覺,不由得瑟縮了一下,東西也沒拿穩散落在檯面上,她連忙道歉:「不好意思。」

「小事、小事。」店員把東西拿起來又重新遞給她,這次兩人的視線交會。

瑪麗映入了一雙比海洋還要蔚藍、比天空還要遼闊的眸子,一頭淺金色的卷短髮,彰顯著面前的人的跳脫、活潑性子,那雙眸子裡此時正盯著她,幾秒後,又往下望向了瑪麗的肚子。

「親愛的瑪麗,祝福妳和妳的小寶貝有個美好的一天,風雪很快就會停了。」

「妳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還有,小寶貝?

女店員沒有回答,反倒介紹起了自己。

「哦,忘了自我介紹,這是第一次見面,報上名字應該是基本禮貌。我是克莉絲丁,在這10個月內都會在這裡,我們會有很多次見面的,我很期待。」克莉絲丁笑著點頭致意。

「那麼,下次再見,如果妳到時候還認得我的話。」

瑪麗抱著鹽巴和試紙呆愣愣地站在店門口,還沒從奇怪的女店員口中的話裡回過神來。

身後便利商店內又有客人走了出來。

「誒?雪怎麼突然停了?剛才不是說可能再持續下個兩小時嗎?」

「對欸......真奇怪。」

「算了,管他的,趁現在趕快回家比較安全。」

旁人的話將瑪麗從思緒中拉回,原本陰暗、風雪呼嘯的天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太陽從一角探出頭來,只剩下地上薄薄的一層積雪證明方才的確有場風雪存在。

把怪異的感覺從腦中趕走,瑪麗加緊腳步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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