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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院

梨花院裡,四方的院子種植幾株梨樹,翠綠的葉點綴著灰色的石牆,最裡面的紅木廳門從裡頭鎖著。

周琬伶趴在案桌上,瞇著的眼上蓋著纖長捲翹的睫毛,粉色的唇沒上胭脂也鮮嫩欲滴,這睡顏彷彿精緻的娃娃,她身邊擺著好幾本翻開的書,全是介紹各地地理風俗的內容。

「伶兒,快開門!你要躲到什麼時候?」門外陳娘的聲音讓周琬伶驚醒過來,匡啷啷地幾本書砸到地上。

「你再不開門,娘就讓人把門撞開!」陳娘和周琬伶說話倒是中氣十足語氣也頗為強硬,方才畏首畏尾的樣子全不見了。

陳娘就只有在兩個兒女面前才有威嚴,面對周家其他人就把自己當成下人一樣卑微,就是如此才被林鏡玉欺負,間接造就周琬伶面對周雪明時不爭不搶、像個影子一樣的性格。

周琬伶站在門前,一手都要碰到門了又被另一手壓了下來,「伶兒不開,娘回去吧。」

「算娘求你了,開門吧,伶兒⋯⋯」陳娘哽咽地說著,既然硬來的沒用那就使用苦肉計。

她身旁的丫鬟小梅也很會看臉色,沒事先串通卻也安慰起陳娘,一邊跟著勸起周琬伶:「夫人您別再哭了——二小姐您趕緊開門吧,夫人整晚上都為您落淚,再這麼下去小梅擔心夫人的身體會受不了。」

房內的周琬伶看不見陳娘根本沒落下的眼淚,自己想著娘親哭紅的雙眼,又想她萬一哭瞎了眼睛自己就是不孝了。

一時心軟,周琬伶便開了門:「娘,伶兒——」

陳娘沒回話,假裝揩去淚水匆匆地走入房間,就怕周琬伶發現她假哭又把門關起來。

小梅清掉案桌旁椅子上的書本讓陳娘坐在上頭。

「你又再看這些書⋯⋯」陳娘不識字,但為娘的不用看知道女兒又在讀介紹金城國各地的書籍,她用力地將案桌上的書闔了起來,「娘告訴過你,女人家就待在家裡就好,別整天想著雲遊四海,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伶兒就想到處看看。」周琬伶撿起散落一地的書,並和案桌上的一本本疊好,看遍天下的風景事物是她的夢想,所以她不能嫁給李滄被關在宮中或親王府。

「嫁人之後就得在家相夫教子,你是能去哪?」

「伶兒沒打算嫁人。」周琬伶說完拿著書到屏風後的書櫃放好。

陳娘對女兒的不懂事感到失望,嗓門大了起來:「不可能!潁親王什麼條件,看上你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再說聘禮都收了,你不嫁不行。」

周琬伶嘆了口氣,李滄有錢有勢有背景又怎樣?她不喜歡,嫁過去只會痛苦而已,她寧願跟一個沒錢但互相意愛的人在一起,日子就算再苦也幸福。

陳娘站起身走到屏風後,「你知道你爹有多開心嗎?這件婚事能讓他心情好上幾個月,如此一來娘和你的日子也會比較好過。」

「爹開不開心跟伶兒沒關係。」周琬伶繞過陳娘走回案桌坐下,整理著硯台和毛筆一邊說道:「娘也是,不要為了討他歡心連女兒都賣了。」

陳娘忽地一陣鼻酸,她讓周琬伶嫁給李滄是為了她好,同時也能讓周清南開心,她不懂這有什麼不對,但女兒卻說得像是她在巴結周清南。就算真是巴結,她一個女人家讓丈夫能對她好點有什麼錯?

「你說這什麼話,能聽嗎?」陳娘抽著鼻子,用袖口抹著眼淚,一旁的小梅趕緊遞上手巾,「娘怕連累你和你哥哥,每天在這個家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就怕做錯事讓你大娘找到縫子將這一房趕出去,娘過得如此辛苦,卻換來一句賣女兒——不值得、不值得!」

「二小姐,您趕緊和夫人道歉吧,夫人再哭下去就要瞎了!」小梅一邊拍著陳娘的背安慰一邊對周琬伶說。

周琬伶不是第一次見陳娘哭,以前她只要有事做得不稱陳娘的意,陳娘就會哭給她看。起先是很有效果的,不過隨著她的年紀越大,越能明白眼淚是陳娘的把戲,然而孝順的周琬伶雖然知道,卻還是會乖乖踩進陳娘的陷阱。

「娘別哭了,伶兒向您道歉。」

小梅將位置讓給周琬伶,周琬伶伸手想安慰陳娘卻被她一把拍開,她眼裡頗有怒氣地道:「娘都是為了你好,你為什麼不明白?」

「伶兒明白。」周琬伶雪白的手紅了一塊,她心裡有些委屈,不明白的是娘才不是她,「只是嫁給潁親王不一定是件好事⋯⋯就像娘嫁給爹,您過得一點也不快樂。」

陳娘一時無語,隨即又大聲地說道:「⋯⋯這、這不一樣!」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陳娘用聽的便知道是周清南,她立刻站起身退到門邊,整個人變得畢恭畢敬地。

沒多久周清南帶著三個家丁出現在梨花院裡。

「伶兒向爹請安。」周琬伶向周清南微微屈膝道。

陳娘正要起身行禮時周清南便繞過她,連眼珠子都沒瞟過去直接向周琬伶說話:「伶兒,你和潁親王成親的日子就訂在下月十七日,這段時間你待在院裡就好,知道嗎?」

周琬伶匡噹地跪下,額頭緊緊貼在地上,就算知道周清南不可能會聽她的意見,但她還是得試試,她開口道:「爹,伶兒年紀還小沒打算成親,求您替伶兒退婚。」

「退什麼婚?潁親王你不嫁,排隊等著的女人還多著呢!」周清南一下就對著周琬伶咆哮起來,和面對若華貴妃時截然不同,氣得脖子上冒了好幾條青筋,整張老臉都紅了起來,他早預感周琬伶不肯嫁,也沒性子好好說服她。

周琬伶額頭貼在冰冷的地面,她從來不曾違背周清南要她做的事,總是照著爹娘的話去做。但這次不同,關係到的可是她下半輩子的生活,她牙根一咬捉緊衣角,大聲地反駁:「伶兒不喜歡潁親王,當年的婚約只是兒時戲言不該當真。」

「潁親王多好的條件,你還嫌他不成?他肯娶你就該偷笑了!」光潁親王送來的聘禮就是周清南整整三年的俸祿,再加上皇族背景,周琬伶根本就是高攀,周清南便是不懂女兒再矜持什麼。

「潁親王真那麼好,為何不讓姐姐嫁?」周琬伶抬起頭質問道,「難道是有什麼問題嗎?」

周雪明是嫡女,又是早幾個時辰出生的姐姐,周琬伶從小就得把好處讓給她,連同一房的親哥哥周豪買來的玩具、飾品都要讓她挑過一遍,甚至當她直接搬走周豪送她的古董箏時,周清南也只是叫她要讓姐姐。李滄的條件有多好她知道,然而周清南卻讓她嫁,實在很難讓人不起疑心。

「潁親王就要你,不然早讓明兒嫁去,哪輪得到你?」周清南毫不避諱地說,周雪明的娘可是大家千金出身的林鏡玉,比起原是丫鬟的陳娘好上千倍,要是可以,他何嘗不想讓周雪明嫁去,免得周琬伶在李滄面前丟人現眼。

「你就給我好好待著,直到成親當天才能出來。」周清南多少知道周琬伶的個性,如果讓她找到機會出去沒準會離家出走,他便再向家丁吩咐,「把二小姐看好,一步都不能讓她踏出去!」

「是!」三個家丁應答之後,分別站到梨花院的大門以及院子裡。

「爹——」周琬伶本想追著周清南再說點什麼希望他能回心轉意,但卻一手被陳娘拉住。

陳娘從頭到尾連頭也沒抬,正眼都不敢瞧向周清南,甚至在他間接承認偏心周雪明時也只敢暗暗咬著牙,一句話都不敢幫女兒說。

「伶兒,你就認命,嫁給潁親王不一定是壞事。」

「⋯⋯」周琬伶瞅著在丈夫面前像隻膽小兔子的陳娘,在心裡為陳娘感到可悲至極,她輕輕撥開陳娘的手,垂下眼眸一言不發地走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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