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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開門營業

叩叩叩。

李宥維坐在辦公室聽到了敲門聲,她知道是設計師老楊送來了設計案的三稿,但這第三稿,是注定又要被退件。老楊的年紀比她大、在公司的資歷也更久,不過李宥維的職位擁有足夠的話語權和監督權去檢視設計稿,每次面對像老楊這樣的設計師,她實在擠不出更多的耐心。創意不足、抄襲不同的設計拼湊在一起,做出外觀好看、符合主流美學卻不適合企業品牌形象的設計,這樣的設計是注定不能交到客戶手上的。

「請進。」李宥維努力地對著門口擠出她招牌式的微笑,老楊走向前將設計稿遞到李宥維的辦公桌上,禮貌地微笑完後,李宥維戴上了金邊眼鏡,她看著設計稿,變回了原先面無表情、嚴肅的神貌。

「這稿不行,再改吧。」李宥維放下手上的設計稿。

「又要改?已經第三稿了!」老楊實在忍受不了這個『年輕』設計總監的反覆退件,雖然李宥維總是會掛著禮貌式的微笑作為開場,但每次這樣的微笑背後,事實是她從來沒有跟他們設計部門的任何人親近過,她總是保持著與人的距離。在那個笑容背後,是難以接近的淡漠和不近人情的嚴苛。

見李宥維沒有立刻回應,老楊的火氣都快上來了。

「李總監可以說一下客戶的回饋到底是什麼跟給個更明確的修改方向吧?這樣一稿一稿到底要改到什麼時候?」

「沒有客戶回饋,因為現在的東西根本還不能交到客戶手上。」李宥維淡淡地說,一邊摘下金邊眼鏡。

「什麼叫沒有客戶回饋?我在這裡工作十年了,還沒見過像你這樣處理事情的主管!」

「若你真的要我說明,那我想反過來請楊哥先說明一下,這個字體設計是不是有點眼熟?還有配色跟LOGO使用的漸層概念,是不是也有點眼熟?」一連串講了那麼多話,實在不符合李宥維的風格,但話說到此,如果老楊還不明白李宥維在暗示什麼,這幾年在職場工作的經驗也是白混了。

老楊聽到李宥維的話有點驚訝,字體設計確實是直接照當初客戶給的參考範例做修改微調,配色跟LOGO的概念,也是按照之前幫一間飲料店和服飾店設計的內容去做調整使用的,這不是抄襲,但是概念沿用和一稿多用是事實,他不知道怎麼為自己辯駁,也知道李宥維話說到這裡,已經是在給自己面子了。

「我再回去看客戶給的品牌資料重改一稿,明天再出新的。」老楊的火氣瞬間都消了,有點戰戰兢兢地說。

「嗯,先午休吧。」李宥維看向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到了中午,老楊這一樁反覆修改,時程上已經快接近客戶給的交件期限了,再這樣下去,勢必要李宥維親自接手這個專案的修改和設計。

李宥維走出辦公室,想著自己工作量又要變大了,她踏著高跟鞋頂著豔陽,實在沒有任何食慾。她只想去便利商店隨便買杯咖啡,用咖啡因麻醉自己。她不確定現在這樣的工作內容,是否違背了她當初學藝術和設計的初衷?她從高中開始學設計、大學進入藝術學校就讀,學生時代得過不少設計獎項,但又如何呢?她現在只覺得自己像是這個社會的小螺絲釘,每天在豔陽下燃燒和運轉,圍繞著客戶、繁瑣的人際關係,管理那些根本不想好好工作的員工,她所有的精力好像都花在這些事情上了。

她想著陳葶當時會拋下自己和男籃隊長搞曖昧,是不是回到源頭,真的是自己的問題?

-

走著走著,李宥維又經過了那間烘豆店。

奇怪的是,烘豆店竟然看起來是營業中的狀態,這是這兩個月的第一次,烘豆店在這個時間沒有大門深鎖。

鬼使神差,李宥維想都沒想就推開玻璃門,不由自主地走進了烘豆店。

清脆的門鈴聲隨著玻璃門被推開,響亮地敲奏著。

店內有兩個人在吧檯裡對坐著,看起來像在談事情,一個似乎是前一晚李宥維看到的那個嬌小女孩,另一個貌似是位年輕男生的背影、正背對著李宥維。店面小小的,很乾淨、明亮,烘豆機正在運轉,咖啡豆在機器裡翻滾著。李宥維打量著這個空間,吧檯和還是甜點店時的位置是一樣的,只是原本招待客人的桌子都被收掉了,改成擺飾不同咖啡豆的層櫃,上頭標示著內裝咖啡豆的產區、豆種、處理方式等等。

李宥維看著這間曾經很熟悉的店面變成了截然不同的樣貌,她的內心很複雜,好像那些過去都因為這個空間的重新改裝,被塵封了起來,或是不復存在。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怎麼辦,因為她根本不想買咖啡豆也不懂咖啡豆,況且她手上還拎著一杯便利商店買來的冰美式咖啡,冰美式還在她手掌中滴著水。

「請問有在營業嗎?」李宥維意識到自己突然離開也不是辦法,只會顯得更荒唐,只好硬著頭皮擠出她進來後的第一句話。

吧檯中的女孩抬起頭來,李宥維不確定這個女孩是不是她前一晚看到的那個黑暗中的身影,但栗色的短髮、嬌小的身形是吻合的。女孩的相貌很乾淨、眼神很清澈,有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大學剛畢業不久,可愛中又帶著一種溫柔的氣質。另一位背對李宥維的男生也轉頭過來,男生很年輕,一臉學生樣。

「需要幫你介紹豆子嗎?」女孩的嗓音甜甜的,她起身走出吧檯,往李宥維的方向走去。李宥維沒有回應,她的腦袋突然像是當機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進這間店,現在要假裝想買豆子嗎?

女孩沒有等李宥維的回應,開始談起咖啡豆。

「淺焙能保留比較多酸質與香氣以及來自產區的風味;中焙醇厚的口感比較強、會多一份甘甜味;烘得越深,苦味就越明顯,不同洲區的咖啡豆風味都不同,同一大洲、不同國家的咖啡豆也各有特性,緯度、海拔、內陸或濱海的條件、咖啡農的種植技術這些,都會影響所產咖啡豆的風味。像這個著重花果香的衣索比亞豆子⋯⋯」

李宥維聽得暈頭轉向,她看著眼前的女孩,覺得這個女孩有點眼熟、似曾相似,她喜歡這個女孩的嗓音和說話時那種溫柔的調子。

「就給我這款吧。」李宥維指向其中一款淺中焙的巴西伊帕內瑪,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買了豆子回家也一定用不到,她只是覺得那款名字看起來挺順眼的,而且女孩這麼認真地向她介紹豆子,不買有點不好意思。

女孩聽聞後對李宥維露出笑容,李宥維發現女孩笑起來有小小的梨渦。

「可以請你沖一杯給我喝嗎?」李宥維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句話,她手上的冰美式還在滴水。

女孩看向李宥維,她眼睛圓圓的、眼神很澄澈,似乎在思考著李宥維說的話,女孩只沈默了短短幾秒鐘,便用她好聽的嗓音回應了李宥維。

「可以。」女孩像是對李宥維的要求絲毫不感到意外,她轉身進吧檯準備沖咖啡。

「等等,我錢不夠,等我一下,我去拿個錢馬上回來結帳。」李宥維中午本來不想吃任何東西,錢包也沒帶在身上,離開辦公室時就只放了幾個銅板在口袋,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買完冰美式時口袋裡早就沒錢了,她推開烘豆店的玻璃門,玻璃門又發出了門鈴的清脆聲,李宥維的高跟鞋聲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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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你剛剛不是才說,我們是咖啡豆專賣店,不賣咖啡嗎?」剛面試完的男工讀生疑惑地詢問著女孩。

「有些人可以是例外。」

女孩對著男工讀生露出淺淺的梨渦,手沖咖啡的器具她已經準備好了,她打算等李宥維回來,手沖一杯香氣最特別的咖啡給她。

她會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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