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如果從前-4

      他的一天可以用許多工作的時間段區隔,開會、看信、玩狗、吃飯、開下一場會,看信、電話、開會、解決一件鳥事,解決另一件鳥事……如果他是一條馬路,那大概是上、中、晚各自有不同用路人的車道。有時繁忙,有時空曠,不變的是,紛飛的鳥永遠不會在意自己在誰頭上拉屎。

     

      當他看到辦公室前徘徊的那個兩個女孩時,趨緩的情緒又一次波動了起來。他頓住了腳步,卻沒能在對方發現前逃離她們的視線,涂琦蕊生怕錯過般,急切地喊了一聲:「表哥。」

     

      高瑾衛握了握手掌,在距離半步之外站直了身體,他側頭看向了隔壁的女孩:「你帶她進來的?」

     

      那是他今年簽約的網紅之一,記得是姓白,網名一長串高瑾衛也沒記住。畫著時下流行的妝,長髮披肩,擺著無辜的表情,楚楚可憐:「衛哥,小蕊說她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我,我才……我知道不能亂帶人進來,我也有一直跟著她。」

     

      「表哥,你不要怪Lily,是我拜託她的,你又不回我訊息,我沒辦法啊。」望著涂琦蕊造作的表情,說那些委屈噁心人的話,高瑾衛簡直能被氣笑。翻動起手機中的聯絡人,他隨口應道:「我已經封鎖你了,哪來的訊息好回。」

     

      找到了想找的對象撥了出去,那邊馬上就接了電話:「衛哥?甚麼事?」

     

      「商佐,你現在有空嗎?上來我辦公室一趟。我找你。」得到了肯定的回覆之後,高瑾衛對著一旁的Lily說道:「你等一下跟著商佐回去,他會跟你說清楚,這邊的規矩。希望說清楚之後,可以好好的放在心上,不然,以後也不好談合作,知道嗎?」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不算嚴厲,甚至是溫和的,然而其中的深意卻讓網名是「白合冷君顏」的女孩不禁在心裡打了一個冷顫,她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小覷了這個年輕的總經理。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涂琦蕊--說甚麼表哥人很好,說甚麼沒關係,都被封鎖還裝熟,害死她了--她點了點頭,垂眼避開了那冷峻目光:「好,我知道了,衛哥,我會好好記住。」

     

      「表哥,你甚麼意思!你是在威脅Lily嗎?!」涂琦蕊又是跺腳又是尖叫,彷彿要把人都引過來似的,高瑾衛懶得吵架,看了一眼時間:「你現在有5分鐘左右,可以說明你來想做甚麼,如果你要把時間都用在尖叫吵鬧,我也無所謂。等一下讓商佐送你下樓,或者要讓警衛送,選擇都在你。」

     

      高瑾衛也不記得自己何時開始理解了那些人性,與其隨著他人的情緒起舞,大吼大叫,醜態做盡,不如快速掌握主動權。一個棍棒再給個甜棗,他知道涂琦蕊可能心有不甘,但也不會錯過機會。有所求的人便是諂媚討好、威脅利誘,終歸是想從他身上謀得甚麼利益。有些人把心事掛在臉上,有些人不會,涂琦蕊便是前者。

     

      《樂波》是手機直播應用程式的先驅者,當年他們運氣好,從針對工作室的爆炸案中轉危為安,令《樂波》還有工作室都聲名大噪了一陣。之後的幾年《樂波》在兢爭激烈的市場環境中存活了下來,樹大招風,涂琦蕊便是在4年前特意找了關係到他家拜年。人說一表三千里,高瑾衛至今也沒能記住涂母說那些和他媽媽的亂七八糟親戚關係。

     

      涂琦蕊找到他,便是想要簽入他公司名下。然而打從一開始他們對於直播主的過濾就設定了一個標準。高瑾衛不願、也不可能為了對方開後門,只將標準告訴對方,便把事情拋到腦後。之後大約過了一年左右,涂琦蕊出現在他們新簽的網紅名單,高瑾衛也只是過了心便不甚在意。

     

      也不知道是甚麼給了女孩自信,高瑾衛自認從沒給女孩特殊待遇,但她也能打著自己是老闆表妹的旗號在同事間招搖,風聲都傳出花了,高瑾衛噁心也噁心不過來。原先的經紀人資歷淺,奈何不了涂琦蕊,他便把她給最嚴厲的經紀人管。還當面警告過對方,女孩子愛面子,當著其他網紅的面讓她丟了臉,算是踩在點子上,這才讓她之後稍微收束自己。

     

      好不容易熬了三年,合約要到頭了,涂琦蕊又刷起存在感。不知從哪裡掏來了名牌包,在直播拍賣,直播的是真貨,出給人的是假貨。被買家舉報,涂琦蕊被檢警約談。高瑾衛連夜開會,釐清原委,好在廠商跟公司沒有合作關係,只是涂琦蕊私下接的案,她被告觸犯商標法跟詐欺罪。而她的行為連帶影響了公司,違反了合約,此後不再續約。

     

      「哥,明明我被騙的,你都不查清楚,為甚麼不讓我續約!」

     

      雖然不是沒見過,這理直氣壯也讓高瑾衛開了眼界,「為甚麼不讓你續約?那你為甚麼要賣假貨?」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廠商出的貨,我也不知道那些是假貨啊!」女孩眼神變得波光粼粼,語氣哽咽,彷彿有天大的委屈要喊出來似的。

     

      然而高瑾衛並不在意她一副要哭的樣子,滑動手機的手指並不停歇,他找到了想要的照片:「那你告訴我,你跟人家買的是甚麼?」

     

      那是一張出貨單,簽名是涂琦蕊,供貨商便是假貨商。「你進貨價是正品原價的8%,但凡有點腦子,都知道是假。而且你明知供應商並不是原廠還進貨,那請問你是太天真,還是沒腦子?」

     

      輕輕的幾句話便讓對面的女孩啞口無言,張了幾次口,未語淚先流:「我、我不是故意的啊。」

     

      「法務應該也跟你說過了,我們今天沒要求你賠償違約金,還幫你介紹律師資源,爭取了緩起訴,你應該慶幸自己沒有前科,還能易科罰金,我認為我們對你也是仁至義盡了。」

     

      「可是,可是那個罰金,我家又沒甚麼錢,包包被扣押,我都沒有賺到錢啊,那個律師費那麼貴,為甚麼要我付啊!我沒甚麼錢啊、我真的沒錢啊……」

     

      高瑾衛輕聲細語,卻只換來女孩得寸進尺,望著女孩穿著本應在她消費範圍外的精品,和身上揹著的名牌包,他說話的慾望都消失了。對著遠方走來的經紀人舉起手,商佐提起了速度,小跑過來打了聲招呼。

     

      「你送涂小姐下去。涂小姐已經是解約的直播主了,不應該有隨意出入我們公司的機會。順便跟新來的直播主們講講規矩。Lily,跟你小商哥一起回去,甚麼不知道就問你小商哥。」

     

      他一個一個安排,涂琦蕊還要繼續哭,商佐得力,接過任務軟硬兼施地將人送下樓。高瑾衛才忍著又發痛的腦袋進辦公室。

     

      「您哭也好,不哭也好,續約是不可能的。除了我們之外的MCN還有很多,您就算行行好,我們廟小供不了大佛……」

     

      聽著漸行漸遠的聲音,踏出的每一步,他都覺得自己像在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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