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楔子

      站在昏暗的電梯中呼吸著悶熱的空氣,我兩手提著剛從以量大價廉著稱的美式賣場採買回來的兩大提袋物品,瞪著緊閉的電梯門。

      電梯停電是很多人都碰過的案例,自這種將人類的懶散給發揮到極致的「交通工具」問世以來,電梯一直都是很多人心中的恐懼、一種都市傳說的具現化,並且有數之不盡的故事與影片佐證。

      我曾經認真思考過為什麼會這樣,後來才領略到大概是因為密閉跟無處可逃的關係。

      人類就是這樣,雖然是基於輪椅出入方便的理由,但是在這種已經跟棺材差不多的空間內增添三面鏡子的配置……鏡子往往是窺探另一個世界最好的媒介;何況三面相立、怎麼看都只看得到後腦勺,更增添這樣的氛圍與想像。

      想像是我們跟黑猩猩或猴子之類等靈長類生物最大的區別之一,也是人類被賦予的天賦與能力,我們的恐懼常常其來有自,越是不可信的故事往往有著最真實的可能性。

      就像現在,那個像是蜘蛛人般四肢抓著天花板、頭卻很超現實的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女人冷冷望著我,臉上有著令人膽寒的蒼白。

      「別擔心。」我說,「很快就有人來了。」

      「我很怕。」她面無表情的回答,憑空「黏」在電梯天花板的四肢微微顫抖,「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妳早就死了。」我放下提袋。明明只有兩個人住在一起,我去採買卻常常一買就是十幾人的份,賣場結帳的員工還好心問我要不要辦企業卡。

      「我們可以幫您宅配。」她好心的說,我卻很客氣回絕了。

      有一次經驗就太夠,那宅配員看我的眼神實在充滿太多猜疑;也是,指名要買四個金爐就夠可疑了,再加上滿滿的元寶蠟燭(我買了快兩萬塊的份),我可不想被當成需要社會局關心或強制收容的病患。

      我看過很多案例,那可不是什麼太愉快的生活方式。

      「死是死了。」她終於肯從天花板下來,滲著黃色水漬的白色洋裝襯著苗條的身段,顛倒的臉孔露出一絲上下錯置的微笑,緩緩纏上我手腕的的黑髮很有日本恐怖片的氛圍。「不過會怕還是會怕。」

      「閉嘴。」我甩開她由咒力構成、帶著黏膩感的髮絲,萬分艱難的從滿滿當當的提袋裡挖出一袋巧克力,「吃妳的。」

      「我吃不到。」她伸出手,看著巧克力的包裝穿過她半透明的手掌後掉落在地板上。「我只有頭髮能現形……」

      我嘆口氣,雙手合十,在內心觀想她吃到的情景;她這才拿起巧克力,「把頭擺好。」我指指攝影機,「妳又想嚇到管理員?」雖然擁有天賦的人類不多,不過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本能與天賦……考量到我們社區的管委會很摳門,我還是希望管理員大叔能夠不要承受太多職業風險。

      每次看著她伸出雙手喀拉喀拉的努力把頭顱轉正,我就覺得脖子傳來陣陣落枕般的痠痛。

      她還沒把頭喬正,嗡一聲電就來了。剛換過的燈泡啪一聲點亮,「耶!」她歡呼一聲,又貼著電梯牆面颼颼爬上天花板。我看著她那轉到一半的頭顱,不太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我得帶妳走。」我忘記我是第幾次這麼說了,「如果我不帶妳走,遲早陰差還是會帶妳走的。」

      「好呀。」她不在意的說,嘴裡還是嚼著巧克力。「不過等陰差有空時,不知道這大樓還在不在。」

      「總之低調些。」我還想叮囑幾句,電梯卻已經到了十四樓。

      「妹妹?」對門那個非常相信鬼神、體質卻可比海底電纜粗的大嬸望著我跟在半空中緩緩飄落的巧克力包裝,臉色很是恐懼,「你在跟誰說話?」

      「我在練習畢業公演。」我一把將不再那麼甜的巧克力棒塞進嘴裡,「剛電梯卡住了,我肚子有點餓。」

      「應該不是……那個吧?」她疑神疑鬼的掃視著電梯內部,聲音壓得很低。「你真的看得到嗎?管理員他們都在說……」

      「他們誤會了。」我盡可能裝出一個讓人安心的模樣,「阿姨,我保證這裡很乾淨。」是,我不是個誠實的人……不過誰是呢?我盡可能忽略把脖子升到大嬸面前做鬼臉的女鬼,為了她好,我想善意的謊言是有存在的必要。「姊姊還在等我,先走了。」

      不理會她怯懦的告別,我打開鐵門。

      突然有點理解姚為什麼這麼討厭出門了。

      在說說我的故事之前,我要先說說姚。姚不姓姚……準確而言,她是個沒有名字的人。

      應該說,所有的公孫都沒有名字。她們是「公家孫」,是自戰國時代就一直以母系傳承、隱藏在本能與基因中的殺手組織。

      「配種出來的,以殺戮為天職的種族。」談起這件事時,她總用種很抽離的方式形容著自己。「乳牛、獵犬……我們是特別馴化過的人類,從本質上就已經完全跟我們的眷族不一樣了。」她說這些時,彷彿事不關己那般淡漠。

      彷彿她不是一個公孫。

      我覺得她的說法挺無情,不過就像是要映證她說的那樣,所有的公孫名字都很簡單,就是公孫這複姓加上父姓,如此簡單。

      她們是不配擁有名字、被當權者視為器具對待的「種族」。

      姚的父親姓姚,所以她叫公孫姚。據姚所說,她在生的時代是一千多年前的唐代,還曾經讓杜甫留下關於她們組織的詩句。

      一個跨越一千多年,在二十一世紀與我相逢的公孫。

      「我是僅存的最後一名公孫。」她說起這件事時,眼神會很少見的閃爍著感傷。「在我之後,頂多就是些身體素質覺醒、卻沒受過訓練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這時會有些哀怨。「都是些未完成品而已。」

      「為什麼?」我曾經問過,「為什麼公孫的傳承會斷絕?」

      「因為她們死光了。」她唯一回答我的那一次,臉上的微笑毫無歡意。「活著且成年的,我一個都沒留。」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很害怕姚。漫長的歲月並沒有磨去她的狂熱與嗜血,相反的,她時常喃喃自語、常常用種銳利而危險的眼光看著我。

      「我不知道我還有多久。」她常歪著頭看著我,「華儀,接了公孫這名吧?」

      「我不要。」我的答案從沒變過,「我是普通的女大學生。」

      「哈。」她總笑得很開心,「死了的女大學生。」

      我只能瞪著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有時候,只是有時候我會懷疑,姚說的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一個被配種出來、天生就是得歷經殺戮直至戰死的刺客血脈。而一千多年前這刺客組織的頭兒現在就坐在我面前,還一邊喝著可樂一邊玩網路遊戲。

      真的非常超現實……話說回來,我自己本身就已經是個走動的怪談,哪有什麼資格去懷疑姚的故事?

      「妳回來了?」她一手鍵盤一手滑鼠,邊沉迷遊戲邊指使我:「休息一下,我還需要妳再去趟網咖。」

      「君羲小姐那有什麼案子嗎?」我狐疑的問,姚口中的網咖是離我們家大約五分鐘,由一個姓龍名君羲的大姊姊開的網咖。別小看那麼一間網咖,那可是這整個島國不分種族的眾生都如雷貫耳、幾乎算是「那個世界」的某種裁決所的存在。

      我挺喜歡去那邊的,雖說被許多眾生畏懼,但那個總是穿著小熊圍裙的女老闆對我卻非常親和。

      「不是。」她淡淡的,「新的時裝出了,去買三千點回來。」

      我可以揍她嗎?我認真閃過這念頭。再看看她那幾把掛在牆上的各式槍械,算了,武力不是同個等級。

      「妳幹嘛不刷卡?」我習慣性把她堆在床上的衣服給抱起來,一件一件掛進一旁空蕩的衣櫃。「或是便利商店也有賣啊。」

      「網咖買點有15%回饋。」她點開一個介面,要我看上面那隻金光閃閃的馬匹,「買完時裝我還夠買這座騎。」

      「姚,我不是妳的僕人。」我瞪著她,「我是妳的室友……逼不得已的那種。」

      「好。」她依然沒看我一眼,「三千點,GO。」

      我能說什麼?明明才剛回來,我還是得穿上外套,重新面對電梯裡那個不知道哪來的女鬼。

      「妳又出門啦?」她依然「黏」在電梯天花板,很小心的不讓屍水滴到我,「妳怎麼這麼寵妳姊啊?」她沒看過姚幾次,對我跟姚的了解都來自於我偶爾心情好時跟她的閒扯。

      對外,我都說我跟姚是姐妹……不然呢?在現代社會,鄰居的眼光往往是很惡毒又充滿歧視的。姚平時足不出戶,已經有幾個嬸嬸阿姨把我們腦補成什麼高風險家庭。

      為了有人群恐懼症的姊姊,我這可憐小妹每天都要出門打工養活她……這是我最常聽到的版本。至於更充滿百合與愛恨糾葛的情節則在另一棟樓間流傳。

      「她不是我姊姊。」我低著頭說:「我沒有姊姊。」

      「咦?」她伸出手接住從她嘴邊滴下的唾液,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滴到我的頭髮上。「那她是誰?」

      「殺人兇手。」我瞪著電梯門,雙拳握得老緊。

      「……欸?」

      我沒理會後頭那女鬼的茫然,走出電梯門後筆直穿過管理室。

      回憶湧上,讓我看上去怒氣沖沖……守門的保全大哥看我一臉怒火中燒,趕緊打開門。

      好不容易離開大樓範圍,我深吸口氣,讓沁涼的空氣充滿肺部。

      十月的夜晚啊,果然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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