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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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馬拉松式的日本語課程,讓沈安培快要爆炸了,他不應該輕易答應千雨美這場交易的。從小生長在台灣的他,即使念書時代課堂上接觸的學習的外來語是英語,但日本語卻讓他吃盡了苦頭,日語的五十音有平假名和片假名兩種。不同的是,五十音比英文字母多接近一倍,且平假名及片假名合共有九十個,讓他心裡吶喊吃不消。

      他真的佩服以前的日本學者發明,明明是從中國流傳過來的漢字,卻演變成不同的發音,尤其是清音、濁音、半濁音、拗音卻讓他頭昏腦脹,他想放棄這項交易,想把這一百五十萬的首金還給千雨美。但理智的聲音卻告訴他,如果他放棄這些錢,母親的醫療費用,小弟的大學四年學費生活,都可能會隨著他一個念頭就化為幻影,還要再讓母親過著苦日子?還要再讓小弟只能借同學的參考書來筆記閱讀?他該是為這個家付出,來撐起這個家,該讓母親安心的做換心治療手術,只要這半年一過,全家人就可以過更好的生活。

      這段期間,沈安培也很努力的學習日本語,他在想千雨美的父親道重光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在網路平台上媒體訪問他的視頻,這位在日本號稱「寫實油畫大師」,在描繪男性人物或少年,呈現出來的作品根本就像一張手機拍照的照片,讓他看的目瞪口呆。

      沈安培心想,這位根本是國寶級的大師,他私底下的生活,是不是如同千雨美口中說的,是一個好色的老人?而岡田陽一又為什麼離開道重光呢?沈安培其實想到一部電影下女,內心充滿著疑問:

    「我會不會進入道重家後,被道重家的男主人一連串的蹂躪,然後被利用完被丟到街頭……」

      沈安培自言自語胡思亂想著,深怕自己被道重家的主人,以自己的私慾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滿足自己的欲望,想到這情境,讓沈安培毛骨悚然。

      而Vera站在教室的門口,直接走到沈安培面前,輕輕的敲打了沈安培的額頭,Vera笑道:

    「大白天一個人在那邊自言自語的,中猴哦?」

      沈安培被敲醒,他回神看到眼前的Vera,劉惠芳。對哦,他可以從Vera口中來打聽道重家的成員,只能透過Vera來打聽,因為他也想了解道重光的「愛人」岡田陽一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物?他們之間的情感,他們之間的生活,以及不為外人所道也的親密關係,而陽一又為什麼失蹤在道重家?

    「Vera,我問妳哦,」沈安培向Vera詢問:「妳知道岡田陽一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內心的不安一直懸掛在沈安培心頭,他想要知道道重光和岡田陽一倆人之間的事情,哪怕是一點點也好,至少可以讓他有心理準備來面對道重家的男主人。

    「岡田陽一?我沒見過他本人,但是我聽說他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

      沈安培愣了一下,莫非岡田陽一失蹤可能是遭到不測。

    「那陽一在道重家好好的,怎麼無緣無故的失蹤?」

    「這個嘛……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千雨美指派給我的工作,就是在萬中選一挑到你!」Vera聳聳肩的說:「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道重小姐她是一個還不錯的人,她不會虧待你的。」

      這不是虧不虧待的問題,沈安培只想知道岡田陽一為何失蹤?不安的心一直在他心底迴繞,他蹙著眉,鄭重的說:

    「Vera,我覺得陽一的失蹤可能遭遇不測……」    

      Vera聽了,她噗哧一聲,她大概明白沈安培為什麼一直問陽一的事,他大概以為陽一的失蹤是遭到不測,千雨美才會指派她來找頂替陽一的人選。

      Vera用手托著下巴,打量著沈安培,她笑著說:

    「不得不說你想像力很豐富,人家岡田陽一人還好好的,他只是不想回去道重家,而道重先生根本不知道陽一離開道重家。」

      沈安培更愣了,原來陽一還活著啊!他這幾天真的是窮擔心了,他本來在想要用什麼理由回絕千雨美的交易,說什麼也要保護自己,深怕自己被老頭子給吃了,自己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下他鬆了一口氣:

    「原來陽一還活著啊!好加在!」他從Vera口中說岡田陽一還活著,他的一顆懸掛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Vera看了手腕上的手錶,提醒她下一個行程,她催促沈安培:

    「走吧!道重小姐在公司的會議室等你呢!」

      沈安培收拾了筆記本和日本語文書,他們下樓前往公司方向而去。

      時間要追溯到一個月前,陽一失蹤的前一天,日本關東地區東北部,茨城縣水戶市千波公園。

      千波湖在日本茨城縣水戶市的一個湖泊,該湖是千波公園的一部分,毗鄰偕樂園,千波湖上有黑白天鵝和各種鳥類在此棲息,湖畔有一條三公里長的步道,此時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男人站在湖畔岩岸上,看著湖面上盤旋的天鵝,不發一語,只是靜靜著湖面上的天鵝。

      一個中年婦人上前站在黑色風衣男人的旁邊,她戴著墨鏡,也是靜靜的看著湖面上的天鵝。

      兩人看著天鵝一會兒,那黑色風衣的男人開口說話了:

    「我按照妳的指示,現在我離開道重家了,道重光應該正在焦灼的找我!」

      點點頭的婦人鄭燕蓉滿意的抹起詭異的笑容:

    「你做的很好!我倒要看看道重光接下來會怎麼樣?」鄭燕蓉接著說:「下午我會匯一筆錢進你的銀行帳戶,你先去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讓道重家的人找到你!」

    「我一直很好奇,妳為什麼對道重光充滿許多怨恨?他有做過對不起妳的地方?」穿風衣的男人,岡田陽一回答。

      鄭燕蓉狠很地盯著他,銳利的目光就像要把人燃燒出個窟窿來,讓人害怕。鄭燕蓉深吸一口氣,帶著冷冷的面容說:

    「這個你不必知道那麼多!我告訴你,你只要錢收到,就離開道重光遠遠的!」

      確實是不需要知道這麼多,但對岡田陽一來說,他倒想知道鄭燕蓉和道重光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從她安排陽一進入道重家,讓道重光對陽一產生了一種情愫,現在的道重光完完全全的依賴著他,並為他畫作了許多不同系列的油畫作品,一系列的畫作「太陽的男子」就是陽一的畫作藍本,尤其是畫中的泳池照網友大肆討論,池中的水波,濕潤的根根髮絲以及身體皮膚被水浸濕的水痕都被完美演繹,這幾乎像一般的寫真照讓人分辨不出,然而,每幅作品幾乎都要花到好幾個月,甚至一年以上的時間來完成,道重光就是因畫了陽一才再度翻紅,在全球藝文界受到矚目,嘆為觀止的畫作。

    「以道重光的個性,我目前不在他的身邊,他是無法拿起筆畫來畫作的。」

      鄭燕蓉聽了,她感到相當滿意,當初她就是要讓道重光重新拾筆畫作,他從日本牛郎店挑選了岡田陽一,陽一的外型跟當年的微之很像,她挑選了陽一就是要讓道重光再度泛起他內心的漣漪,果不盡然,道重光步入她的陷阱,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樣,人都會有七情六慾,鄭燕蓉已經開始計畫安排一個人去接近道重千雨美,她要讓道重家進入一個翻天覆地的深淵裡。

    「鄭女士,」岡田陽一說:「雖然我不知道道重光和妳之間發生什麼事?但以我這十二年和道重光相處以來,他其實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壞。」

    「這不用你來跟我說這些道理,你只要把你本份做好就好!」

    「嗯。」岡田陽一回應,他心想鄭燕蓉和道重光之間的事不單純。

    「既然沒什麽事,你就等著我的消息吧!」鄭燕蓉提醒:「記住!沒事千萬不要出現在東京!」

      沒事不要出現在東京?這對岡田陽一來說是不可能的,東京那麼大,有二十三個特別區,就算他躲在東京都內,也不會有人知道他躲藏在哪?

    「妳是說要我離開東京?」岡田陽一問。

    「什麼?懷疑嗎?」鄭燕蓉的眼光銳利盯著他。

      陽一沒有說話,他從風衣的口袋裡取出了一個煙盒,點燃了一根香煙,並朝風中吐出煙圈。

    「怎麼?做不到嗎?」鄭燕蓉再次的問。

      陽一又深吸一口,一口煙氣全部吐在鄭燕蓉臉上。

    「要我離開東京,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吧?」

    「你……你敢在我臉上吐煙圈,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鄭女士,妳別那麼嚴肅嘛!」陽一笑著說。

    「我今天可沒心思跟你說笑!」鄭燕蓉瞪著他,語氣冰冷,一次一句的說道:「你要記住,如果沒有我當年提拔你,你也沒有今天的成就,你就滾回做你的牛郎去!」

    「鄭女士,沒有商量餘地?」

    「我沒有心思再跟你浪費時間,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收回這場交易。」

    「看來,我不離開東京是不行的了?」岡田陽一回答。

    「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不會虧待你。」

      岡田陽一心裡想著,這條大魚我怎能放過呢?他瞧著眉,心理其實在盤算鄭燕蓉和道重光之間到底什麼深仇大恨?他突然覺得他對他們之間的深仇大恨產生了興趣來,這比看漫畫還精采。或許,莫非鄭燕蓉是道重光的初戀情人?如果是這樣,那故事真的比電影還精彩了,岡田陽一他怎麼可能會離開東京,他不會錯過任何精彩好戲的。

    「你什麼不回答?」鄭燕蓉盯著她問。

      岡田陽一回神過來,他笑著說:

    「好吧!我這幾天尋覓落腳處,再通知妳!」

    「你要在哪裡落腳我都沒意見!」鄭燕蓉輕哼了一聲。「總之,你不要出現在東京就好。」

    「妳放心!我連手機號碼都關機了!道重家的人是找不到我的!」岡田陽一回答,突然想起:「對了,我意外發現道重家女主人的日記!」

      鄭燕蓉一驚,她說:

    「你發現到什麼?你有看到日記的內容?」

      岡田陽一怔了一下,果然他們之間是有過節的,雖然他曾經不小心翻過書房裡書櫃上的日記,但才看一兩頁就被道重光阻止了,於是他只能用他微薄的記憶力回想那一兩頁的內容:

    「我只看到日記內容裡有寫到一個人的名字。」

    「誰?」鄭燕蓉問。

    「漢字的名字太難了,我只能寫給妳看。」

      鄭燕蓉從皮包裡取出小手冊和一支原子筆,她遞給岡田陽一,陽一憑著他記憶的那三個漢字的人名「蘇微之」,寫在小手冊上。

      鄭燕蓉看到岡田陽一寫出那個人名,她嚇了一跳,莫名緊張心跳加速,她的雙手在發抖,十指緊握著皮包,她一定要鎮定,她不能慌亂了方寸,不能讓策劃已久的計劃就這麼化為泡影,於是她打探陽一:

    「你有看到些什麼內容嗎?」

    「我只看到這個人的名字,他是道重家的什麼人?」

      鄭燕蓉嘆了一口氣,她說:

    「蘇微之是我先生,也是唯謙的父親。」

    「什麼?」岡田陽一詫異。

      鄭燕蓉轉頭看他,陽一看起來有點震撼。她內心開始蘊釀,那段封塵已久的往事在她心裡翻湧了出來,她說:

    「道重光與我先生是大學同學,他們兩個都是美術系的。」鄭燕蓉開始在岸邊的道路行走,岡一也跟了上來。「而我和千雨美的媽媽是大學同學,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重光的性向,只知道他們是室友。那個時候的我們,對美術都充滿熱枕,藝術的類型往往不是只有畫圖。除了繪畫相關的課程,還有學到各種類型的雕塑等等,我們唸大學時夢想著將來要繼續出國進修甚至於教書。可惜我們遇到了日本的經濟泡沫,加上念私立大學的我們,也被學貸壓力給喘不過氣來,本來以為可以繼續留在日本的,那個時候的台灣也剛好遇到政治經濟民主化改革的年代,我和微之畢業後就先回台灣。」

      陽一從風衣口袋取出一根煙,再度點燃香煙,繼續聽著鄭燕蓉訴說他們之間的故事。

    「後來微之收到服兵役二年通知,我自己也就出來工作,畢竟,在台灣男生履行服兵役是規定,而且二年的時間真的變化很大。後來,微之退伍後,他就去找了教書的教職。我和他就在台灣結了婚,生下了唯謙,也把這份喜悅告訴在日本的道重光和千惠。但我們寫了一封國際信件給他們,一直都沒收到他們的回應,本來以為是他們忙碌忘了回覆,結果後來微之遇到車禍,在一場交通事故中喪生,當時的我已經懷孕了。」

      陽一怔了一下,他聽了同情鄭燕蓉的遭遇,一個單身女人失去了丈夫,傷痛的心路歷程。

    「當時的妳一定很難過吧?」陽一同情的問。

    「難過歸難過,但還是得堅強的去面對!」

    「妳後來有把妳先生的死訊讓道重光知道?」

    「當時我連訃聞都通知了,」鄭燕蓉低低的說:「連傳真都通知了,沒有回應!」

    「道重光真的做那麼絕……」陽一聽了相當震驚:「但十二年前,妳早就該告訴我這件事啊?」

    「不!當時我不能跟你說的太多,那時侑嘉還太小,我不容許有任何意外發生!」

      岡田陽一聽了,他現在終於明白道重家和蘇家之間的事,原來生死交關逼出人性的醜惡面,他沒想到道重光的那張偽裝的面具背後居然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鄭女士,這點妳可以放心!」陽一認真的說:「十二年前,是妳把我從火堆裡拉拔出,我的今天,也是妳給我的!」

    「別這麼說,命由天定,運由己造。」鄭燕蓉回應。

    「那麼,我就等妳的消息了!」陽一說。

      鄭燕蓉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看著前方的湖景。

      岡田陽一轉身,離開了現場,黃昏把他的身影拉的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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