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第五章

      向晚時分,永康街的一間西餐廳。

      「爸媽,凱。凱,我爸媽。」

      「叔叔阿姨好。」凱雙手提著伴手禮,對我父母狂鞠躬。

      「別緊張,終於見到面了。」父親說。

      「不用拘束,快請坐。」母親說。於是凱好巧不巧就在父親對面落座了。

      侍者面帶微笑地發菜單,從長輩發到晚輩,「請慢慢參考,稍後我再為你們點餐。」

      「麻煩先給我一瓶啤酒。」父親還沒翻開菜單,就說出經典台詞。形成凱對我父親的第一印象。

      「請問可倫堡1664白啤酒可以嗎?」

      「好,可倫堡,謝謝。」

      侍者援筆記錄後,悄無聲息地走掉。

      她給我們帶的位子,離其他用餐者都有段距離。而不像其他餐廳那樣,空位很多還將人擠在一塊。可以看出這間西餐廳是以防疫為考量來安排座位,而不是為了方便清潔或其他服務。

      餐館店裡店外都種植著大量的觀葉植物。鳥巢蕨、鐵線蕨、常春藤、虎尾蘭、龜背竹等等。這些只需要些微日照的植物,成了店面與人行道的分界、天花板的掛飾、大廳圓桌上的裝飾。

      桌子採用原木或大理石,地板也是木頭拼接地板。讓客人在空氣清新,樸實自然的愉快氛圍中用餐。

      只是尷尬仍化為物質的空氣,凝凍於我們的周身。

      「不好意思,讓你坐在他對面。你會緊張嗎?」母親問凱,露齒而笑。母親很美,像隻要仔細一看、才發現略有年齡的暹羅貓,文雅得體,略有城府。

      「不會不會。」凱連連搖頭。

      父親倒是直腸直肚,「別緊張,我們都很nice。倒是我女兒嚴肅了點,在家裡也不愛笑不愛講話,整天窩房裡寫作。我們不小心聊天大聲一點,還搬著電腦躲到市立圖書館去。」

      母親擰了父親一下,掀起唇角低語。出門前不是說好,你少講幾句嗎?我不用聽就能猜到母親說了什麼。

      這次晤面也是經由母親百般催促,我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我和凱才剛交往七個月,雖然是認真交往,但也還沒論及婚嫁,不想徒增交流單位。

      「不會,孟潔還蠻愛聊天的。」

      父親應了一聲,凱連忙打圓場說道,「不過孟潔的文筆很好,偶爾也會印幾份短篇小說送我。」

      「真好,我們做父母的都沒看過呢。」

      「不然,我再郵寄給叔叔阿姨。」凱熱切地說。我的臉色似乎是想離席了,母親見了正想調開話鋒,碰巧凱的雞肉蒜香義大利麵被侍者端上。

      所有菜都到齊了。明太子蟹肉奶油扁麵,地中海海鮮燉飯,勃根地燉牛肉,雞肉蒜香義大利麵。

      感覺不可能將每道異國料理都做得很道地。我點的是海鮮燉飯,將沒有興趣的蝦子遞給母親後,我用湯匙盛一口燉飯,明明宣稱地中海料理,但味道卻很親切。與其說親切,不如說平凡無奇。

      被倒進廉價番茄醬、隨意翻攪的米飯,吃起來就像含糊其辭的對白。既沒有一字一句的分明感觸,也沒有會令人深植腦海的印象。

      淡菜乾癟,不好吃。透抽不知在何處遺忘身為海鮮該有的鮮味,不好吃。這比偽裝成西餐的台式料理還糟糕,它就是不好吃。

      為什麼這間在裝潢上煞費苦心的餐廳,不肯挪一些心思在菜餚上,讓身為主角的菜餚更道地更細緻更突顯食材的美味?這間餐廳的主廚是誰,他真的有去菜單上這些國家的餐廳實習嗎?

      我知道台灣餐廳的人事流動很快,但為什麼這些人在執行職務的當下,沒有一點點想讓菜餚臻於完美的進取心?

      幸好分量不多,我在教養允許的範圍內,快速解決眼前的燉飯,再一連喝下兩杯清水,沖淡人工番茄醬料。

      我想起餐廳好像是父親挑的,他想挑一間氣氛不壞,離家不遠的西餐廳,於是選中這家。我擔心父親會因為口味不合期望,面子掛不住,說出不中聽的話。念及於此,我甚至有些希望剛才嚐到的廉價燉飯只是幻覺。

      不料父親只是苦笑幾聲,坦率地道歉,「抱歉,我們以前都沒吃過這間。只是散步經過的時候,這附近都圍了些年輕人,以為你們年輕人也會喜歡。」

      「不會,叔叔,味道很棒。」嘴上這麼說,凱用餐時卻沒有無意識地連連說著「好吃」,這是他吃美食的習慣動作。

      「你有沒有吃飽,要不要再點些什麼來吃?別客氣。」母親故作輕鬆地補充,「不要回家以後,跟你父母說來永康街沒吃飽。」她真的很擔心凱這麼報告。

      「沒關係,沒有餓就很好了,阿姨。」

      「我們會去附近找吃的,不用擔心我們。」我趕緊接口,希望母親不會把凱的心直口快放在心上。

      父親又叫了一瓶品質穩定的可倫堡,朝我們揮一揮手,「很高興認識你。女兒第一次帶來見我們的男生,果真是個好青年。你們慢慢逛,我們再坐一下。下次再一起吃飯啊!」

        冷不防被稱讚的凱,雙頰生暈,「哪裡。謝謝叔叔阿姨的招待,我也很開心……」

      「謝謝。那麼,再見媽,」我有些手足無措地望著一直不願與他四目相對的父親。「謝了,爸。」

      我們隔著落地窗和觀葉植物最後揮一下手。然後我挽著凱的胳膊,一起到師大夜市吃滷味和剉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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