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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選妃

馬車將梅琰臣載到了小姐們等候的地方,甫一下車,就看見有個姑娘站得離其他人遠遠的,正在暗暗抽泣。

梅琰臣心下奇怪,朝車夫交待幾句後便走了過去。

「敢問姑娘芳名,為何在此哭泣?」

那姑娘一聽,抬起眼來,道:「妳……妳是誰……」

「我是梅氏梅如故之女梅雪臣,妳呢?」

「雪臣姐姐,幫幫我!」姑娘激動地拉住他,「我、我是魏氏三女魏靈湘,日前聽說陛下要選妃,便向父母自薦。」

「我出生時便被指為災星,自小飽受冷眼,這次若能選上,便不用再回去受苦,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梅琰臣打量著她,確是比常人要消瘦一些。

「但是,但是,我不是天姿國色,陛下不會喜歡我的……」

魏靈湘雖已刻意壓低哭聲,卻還是引來了旁人的側目。

「來選妃不是好事嗎,哭什麼呢。」一女子以絹扇半掩著面,道。

「看這身板估計才十五六吧,怕是連自己現在在這兒做什麼都不甚清楚。」另一女子道。

「不必擔心,」他抬手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我會幫妳。」

「謝謝姐姐……」聽到承諾,魏靈湘才慢慢停止抽泣。

「待會過去時,妳排我後面,不要太遠,方能保妳入宮。」

「好……」

說完,前方走來一個嬤嬤,「都排好了!陛下已到,選妃大典馬上開始!」

「我去中間,妳到我後方隔五、六個人。」

「好。」

梅琰臣端好架子,走到漸漸排成一列隊伍的小姐們中間站定。

陛下,你會……

接受我的不請自來嗎?

——

「白氏么女,白憶千。」

「臣女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她行了個禮。

「賞,下一個。」楚斂衡慵懶地坐在上座,面無表情地看著一個又一個女子滿懷期待走到他面前,又一個個失望地走過去。

哼,母后可太天真了點。想讓朕納妃,就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

管你來幾個,通通賞過去就行了。還不簡單?若她問起,就說:沒一個滿意的。

另一邊,梅琰臣居然微微緊張了起來。

再一個就是自己了,頭髮有沒有亂?妝有沒有花?

「該妳了。」旁邊的嬤嬤正是方才那位,「快去吧。」

「是。」梅琰臣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往前走去。

「梅氏長女,梅雪臣。」手持名單的太監念道。

「臣女見過皇上,皇上萬歲,龍體安康。」他行了個禮,淺淺一笑。

「賞……梅氏?上來,朕看看。」楚斂衡突然坐直了身子。

他沒看錯的話,眼前這個「梅雪臣」是碧瞳!然而那日見到的她,雙眸是紫……

分神間,「梅雪臣」已然走上了台階,站到了他面前。

「臣女,見過皇上。」他再次對楚斂衡行禮。

「免禮,起來吧。」楚斂衡的眸中有著一絲熱切、一絲企盼。

「謝皇上。」

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兩人對上了眼。

佳粉遮舊容,紅櫻點絳唇,胭脂頰邊漫,黛眉向邊開。

耳下紅珠巧,項上瑪瑙姝,眼角重瓣紅,平添三分麗。

鳳眸迎視來,佳人笑顏開,此是嬌且美,勾人心不知。

「是你嗎?」楚斂衡問道。

「今生識卿,死而無憾。」他輕輕一笑。

「朕亦識卿,朕亦無憾。」

楚斂衡滿心歡喜,難道……梅琰臣也……

「賞!重重有賞!」他道,「梅氏長女梅雪臣,封為凌妃,賜居廣寧宮!」

「是,陛下。」唱名的那太監馬上轉頭對他旁邊的宮女道:「還不快登記下來。」

那宮女忙執起筆,在手中書冊寫下:「梅氏長女梅雪臣,封凌妃,賜居廣寧宮。」

「先去那個宮女旁邊,等會結束後朕去找你。」他指著的,正是那日偷偷告訴他選妃一事的宮女。

「臣妾遵旨。臣妾,還有一事相求。」

「說。」

「請陛下讓魏氏三女入宮,臣妾與她相談甚歡,想與她在這宮中作伴。」

「……好,朕知道了。」

雖然知道絕不是他面上說的這般簡單,但楚斂衡相信梅琰臣做事有分寸,絕不會無緣無故求他。

「多謝陛下,臣妾告退。」

梅琰臣心下暗喜,沒想到真的……

他向那宮女走去,身後的黑髮隨風揚起。

卿不負我,那麼……亦不負卿。

——

選妃大典結束,果真就只留下了梅琰臣和魏靈湘。

「什麼?!」太后一聽剛走進來的宮女所報,氣得連茶帶碗往地上砸。

「哀家費盡心思要讓他開枝散葉,他倒好,他當這是小孩子家家酒嗎!」

她氣得渾身發抖,又咳了起來,「去,把那逆子給哀家叫來!」

旁邊宮女不敢違抗,低著頭急急忙忙衝去鈞明殿。

「陛下!陛下!」她跨進鈞明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太后聽聞您只選了兩人,鳳顏大怒,要您現在立刻過去……」

楚斂衡只道是意料之中,從容一笑,站起。「那便,擺駕延鳳宮。」

——

「陛下到——」

楚斂衡前腳還沒踏進去,便聽見太后在裡頭猛咳的聲音。

他勾唇一笑,邁步走進:「兒臣,拜見母后。母后近來可好?」

「你還有臉來我這兒!哀家讓你選妃,不是讓你玩兒!你就給哀家……選了兩個?咳咳咳咳!」

「不是母后讓朕來的嗎?現在朕來了,您卻又要如此?身為一國太后,出爾反爾豈是好事?」楚斂衡又笑,「朕自有朕的原則。若朕來者不拒,將小姐們全納入後宮,那這皇室,怕是要雞犬不寧。能得一知心人,朕已經知足,又何必要放一群花瓶在宮中耗錢耗糧?她們還有大好前程,未來的夫君還在等著,朕不願耽誤她們。且母后身體不好,她們若進了後宮,必定是成天吵吵鬧鬧,母后會頭疼的。」

「……逆子!哀家……哀家真是……當初你出生時就該把你按進荷花池裡淹死!免得你現在在這兒禍害哀家!」太后聽了他這一番,言語越加惡毒。

「可惜的是,您早已錯失了這機會。如今這樣,您說,是朕淹您容易呢?還是您淹朕容易呢?」

眾宮女紛紛低頭,不敢再多說一句。現在雙方劍拔弩張,空氣緊繃到了極點,要是哪個不長眼的出了聲,怕是馬上就要人頭落地。

「另外,朕也不是沒有說過。」楚斂衡走至她身側,低頭在她耳畔低語:「您執意如此,朕自然有應對的方法。」

「……」太后已經氣得說不出話,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慢悠悠直起身子的楚斂衡。

「朕還有事要做,無暇久留。」他一直保持著微笑,轉身。

「告辭。」

——

大典結束後,楚斂衡下了聖旨讓梅琰臣和魏靈湘先回家去,三日後再正式入宮。

「……謝謝姐姐。來日靈湘定會成為姐姐的左膀右臂,以報相救之恩。」宮門處,兩人臨別之時,魏靈湘向梅琰臣深深一揖,道。

「不會。那我們便三日後再見了。」梅琰臣輕輕一笑,在她的注視下上了梅府馬車。

「姐姐再見!」魏靈湘歡快地揮著手帕,而後回頭坐上了自己那台寒酸的小破馬車。

卻不知道,此時的魏靈湘有多喜歡「雪臣姐姐」,將來,就有多想與她作對。

——

「琰兒——你回來了!怎麼樣?是不是上了?」梅雪臣上前一把將他從馬車抱下,「你看,女形的你,姐姐就抱得動。」

待梅雪臣轉了一圈放他下來,梅琰臣才道:「上了,封了凌妃。」

「那……陛下知道是你嗎?」

當然知道——

今生識卿,死而無憾。

朕亦識卿,朕亦無憾。

梅琰臣笑了一下,「知道。」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總不可能直接把自己活成個女人?」

「那怎麼行。姐姐挑兩個婢女,我給她們下生死契。」

「然後……在人前女形,和陛下獨處時,自然是本形。」

「好。我去挑兩人出來,你先去換衣服吧。」

梅琰臣的女形很美,冰肌玉骨,是連女子看到都會羨慕的那種。

他走到梅雪臣閨房中,將頭髮整理好後重新束回原本的模樣,脫下梅雪臣的女衣後,默念咒訣回復男身。

他摸了摸眼角紅花,為什麼……昨日梅雪臣畫在她自己臉上的,不這麼栩栩如生呢?

——

今日是入宮的日子。

梅如故已經歸家,但因連日奔波而疲累非常,正在熟睡。

「琰兒……」向炘媛和梅雪臣站在梅府門前,依依不捨道。

「琰臣不孝,無法留在家中孝敬父親、母親,和姐姐。望諒,勿念。」

梅琰臣早已換成女身,在她們面前跪了下去。斗篷曳地,罩住他的身軀。

「不會,不會。快,再慢就來不及了。你爹那邊娘和你姐幫你去說,要是在宮中不舒服了,隨時可以回來。不要忘記,這裡還有一個梅府,是你的避風港。知道嗎?」向炘媛哽咽道。

「兒子知道。就此,拜別。」梅琰臣強作鎮定,最後向她們一揖。

上了馬車之後,他撩開簾子,看她們最後一眼,然後開口。

「走吧。」

車夫得了指示,馬鞭一揚駕車往皇宮而去。

姐姐,我走了,妳怎麼辦……

——

「姐姐!妳來了!」一下車,便看見魏靈湘帶著一個婢女站在宮門前等他。一看見梅琰臣下車,便撲到了他身上。

「嗯,我來了。咱們去見皇上吧。」

「姐姐今天好漂亮呀!皇上一定會喜歡的。」魏靈湘緊緊偎在他身旁,笑道。

「妳今天也很好看!」梅琰臣輕笑,「皇上肯定也喜歡妳。」

兩人前頭是那天那位嬤嬤,婢女們則跟在後面。

「妳只帶一個婢女嗎?」梅琰臣看了看她身後,心下奇怪。女兒入宮,即使平常再不待見,也不至於兩個婢女都不肯給?

「是啊。」魏靈湘垂下眼簾,「自小只有燕兒與我相伴,我不受家裡喜歡,也只有她始終陪著我。燕兒,妳說是不是?」

「此生能伴小姐左右,是奴婢的福分。旁人都道小姐命歹,但奴婢知道小姐是良善之人,奴婢可不信那些江湖術士招搖撞騙。」

「是啊!我那大姐姐做事不小心,出了意外都說是我剋出來的,那麼我便要看看,我入了宮,還會不會,能不能『剋』到她!到時,我看她如何收尾!可笑至極。」

「好了好了,趕緊收拾一下情緒吧,等會要面見皇上了。」梅琰臣道。

魏靈湘這才安靜下來,乖乖和他走向鈞明殿。

——

「皇上,凌妃和央妃已來了,正在殿外等候。」

「讓她們進來。」

「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安。」梅琰臣行禮道。

「臣……臣妾見過皇上,皇上安康。」魏靈湘不知是緊張還是什麼的,說話竟有點小小的結巴。

「免禮。小延子。」

「臣在。」小延子從旁邊走了過來。

「帶央妃去華蓉宮。凌妃,妳跟朕來。」楚斂衡站起,道。

小延子:「臣遵旨。」

梅琰臣:「臣妾遵旨。」

待小延子領著魏靈湘出去後,楚斂衡走到他面前,站定。

「朕……」

他幾次想說什麼,卻又臨陣退縮。手好像想去觸碰他,但礙於這裡是鈞明殿,宮女太監眾多,若就這樣做,免不了要傳出一些閒話,只好又放了下來。如此這般,他終於開口,只不過是改口。

「走,朕帶妳去廣寧宮。」

梅琰臣乖乖跟在他身旁,來到廣寧宮。

楚斂衡帶頭走了進去,來到寢殿時,他停下腳步。

「陛下……」梅琰臣道。

「也不知道,若梅卿知曉此事,是作何感想……」

「陛下,您要相信母親和姐姐的能力。」他道,「哪怕石頭稜角再多,時間久了,總是要磨掉的。」

「唉……說到底,也只有一句謝謝。」

「還記不記得,你十一歲時曾入宮一次?」

「十一歲……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沒錯。」

「讓朕說與你聽。」楚斂衡拉起剛回復男身的梅琰臣,走到床邊坐下。

「等等。」他伸手去拉床邊一條垂繩,床簾應聲落下。

「又不是行床,為何拉簾子?」楚斂衡一時被他這舉動整得有點懵,也沒注意到自己說了什麼。

「……」梅琰臣的臉悄悄染上一絲紅暈。「臣……現在這宮中,只有陛下和臣的兩個婢女知道臣是男子,還是防一下的好。」

「陛下方才要說什麼?臣洗耳恭聽。」不給楚斂衡接話的機會,他隨即就說了這句。

「好,且聽朕細細給你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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