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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會

一切的罪噁最初都是微不足道,由於相習成風,最後便不可收拾了。

——〔波斯〕薩迪:《薔薇園》

     

天陰沉沉的,寒風刺骨,看樣子可能要下雪。

韓平一邊咒罵着天氣一邊飛速跑進了四零八寢室。

她“嘭”一聲關上門,又急忙上了鎖。

“我去,能不能小點兒動靜?”正躺在下鋪看書的王凌月抱怨地白了她一眼。

一旁的潘春微微皺眉,繼續沉浸在課本裡。

她倆床尾的郭美和江雪距離門口不到半步,被走廊的冷風吹得抖了一抖。

郭美縮在棉被裡頭大喊:“又來一個,凍死啦!”

江雪也忍不住抱怨:“住在這門口真是慘了,進出都是寒風。”

她倆上鋪的李冰和朱琳琳倒是沒説什麼,兩個人啃着雞脖子,一個看小説一個看百科全書。

她們床頭是何安寧和姚婷婷的床位。

“又藏了什麼好吃的來?”最靠裡的何安寧笑問道。

躺在她旁邊的姚婷婷也側頭看向韓平:“都説了不要帶吃的來,你怎麼又帶?被宿管老師髮現,又要扣我們寢室的分數了。”

姚婷婷作爲被班主任選定的宿捨長,擔心宿捨得分情況是她的職責之一。

根據X中學規定,寢室樓是絶不允許帶食物進來的,以避免污染住宿環境。如有違反者,扣寢室評分一分。韓平她們班級有兩個女生寢室,一個四零八,一個四零九。上一週的評分榜上四零八寢室因爲衛生條件不過關,被扣兩分,而四零九寢室得了滿分。班主任泰音老師在週一班會上藉題髮揮,足足訓斥了四零八全體十二人一個小時。

“這不沒被髮現嘛!”韓平從校服褲筒裡掏出來一包辣條扔到了床上。

“再被扣分,又得被泰老師訓話,那可就太丟人了!你可別害我們跟你一起啊!”

“李冰和朱琳琳不也帶上來了嗎?你怎麼不管她們?”韓平不滿地低聲抱怨。

姚婷婷坐起身:“誰説我沒管?我剛説了她們一頓呢!在這節骨眼兒上,我們都得小心行事!”

躺在她前麵的李冰把最後一塊雞脖子塞進嘴裡,髮出滿足地嘆息聲:“知道啦捨長大人,以後我們會更加小心的,你就放心吧!”

一旁的朱琳琳也心滿意足地擦完嘴角的油漬:“嗯,這幾天查得嚴,我們還是不帶上來了,就在樓下解決吧。”

韓平開始啃她的辣條:“可是樓下好冷,我剛剛在外頭差點都凍哭了。”

姚婷婷白了一眼韓平:“那就在食堂吃完了再上樓!”

韓平心想着,在食堂囫圇吞棗地吃,跟躺床上細嚼慢咽,這能相提並論嗎?可是她沒敢説出來。

韓平和縮在被子裡的郭美同歲,是四零八寢室年紀最小的。按月份來講,郭美比她還小兩個月,可論個頭和體型,韓平卻遠遠輸給郭美。她和何安寧一樣,是班級裡最矮的。而姚婷婷是班級最高個頭排行榜前三名,又是最年長的,加上是宿捨長,説話還是有分量的。

“郭美,蘇彤去哪兒了?怎麼還沒回來?潘春,冬梅呢?”

蘇彤是韓平的下鋪,因能歌善舞,被選爲文藝委員,是個特俊俏的女孩子。

“蘇彤去宿管老師那兒了,她媽媽讓宿管老師給她帶了些特産。”

江雪在一旁艷羨道:“有一個老鄉當宿管老師,這待遇可不一般。”

潘春從課本裡抬起頭來:“冬梅應該到走廊儘頭看書去了。她嫌這兒吵,早知道我也該跟她一起去。”

秦冬梅的床位跟蘇彤的相連,也是下鋪。

姚婷婷看了看手表:“也該回來了吧?不然一會兒查寢就麻煩了。韓平,白雲美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寢室?”

韓平小心翼翼地把辣條包裝袋扔到窗外:“哦,她説她去她舅舅家,今天不回來午睡了。”

“餵,你又扔窗外,被宿管老師髮現了怎麼辦?”

“那我拿出去扔,也可能被髮現嘛……”

“白雲美她不回來?那跟班主任請假了嗎?”

“請了吧應該。”

“你確定她今天不回來?”

“確定啊,她一下課就走了。我今天一個人吃的午飯。”

姚婷婷若有所思地盯了一會兒白雲美的床位。那是秦冬梅上鋪,跟韓平的床位頭尾相連,也同樣靠近門口。

午睡鈴響起的時候,蘇彤提着一大袋零食進了門,在她之後是抱着課本的秦冬梅。

蘇彤一臉得意地把零食塞進她的小衣櫃裡:“宿管老師要查寢了,我一會兒再分給你們吃。”

沒過幾秒,走廊裡果然響起宿管老師威嚴的聲音:“趕緊回寢室睡覺!都給我進去!”

四零八寢室裡的十一個女生立馬躺在床上,以防宿管老師進門突擊檢查,她手裡叮當作響的備用鑰匙串可不是擺設。

原本嘈雜的樓道瞬間安靜得隻剩下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

“走了嗎?”

蘇彤偷偷開門看了一眼:“老師走了,不過值週生還在。”

當時流行的值週生製度,爲的是髮揮學生的主體意識,讓學生自己管理自己。全校各班輪流值週,每班值週一星期,記錄學生違反校園規則的行爲並對其班級進行扣分。每週再冩出值週評比統計,在每週一的昇旗儀式上廣播每班得分。

江雪笑道:“沒事,今天的值週生是我朋友,不會扣我們分的,隻要我們別鬧太大聲就行。”

蘇彤一挑眉:“漂亮,那就分點兒零食給你們吧!”

説着從她那一大袋零食裡抓了一把,每人髮了一顆奶糖,又抓了一把,每人分了一點瓜子。

十一個小女生愉快地嗑起瓜子,一直沉思地姚婷婷也終於開口了。

“今天我們開個會。”

“捨長這麼嚴肅,怎麼了這是?”何安寧笑着推了一下姚婷婷。

她二人的床連在一起,何安寧在內,姚婷婷在外,平時打打鬧鬧的,兩個人感情甚好。

這一次姚婷婷沒有笑:“這是很嚴肅的一件事,希望你們都好好聽着。”

見沒有人再髮言,她開始道:“前幾天郭美丟了一百塊錢,你們都知道了吧?”

所有人都點了頭。

“她昨天丟了她的飯卡,後來找到了,但是裡頭少了二十多塊。”

“啊,又丟啦?”

“你太衰了!”

“這小偷太可噁了!”

“該死的小偷!”

“這麼多錢啊,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吧?”

“怎麼總是你中招?”

“你放哪兒丟的?在哪兒找到的?”

“太嚇人了,以後該怎麼辦?”

“我覺得我們宿捨越來越不安全了!”

“我哪兒知道怎麼就我被盯上了?飯卡我就放床上不見掉的,後來突然又出現了,可是裡頭少了錢!我前天剛充好五十塊錢,找到卡的時候裡頭隻剩二十多塊啦!”郭美漲紅着臉抱怨。

她家境不錯,又是家裡獨生女,從小備受寵愛,尤其她父親,視她爲掌上明珠,吃穿伺候着,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所以雖然年紀最小,郭美卻是她們班女生裡最壯碩的。

姚婷婷環視一圈道:“除了郭美,蘇彤也丟東西了。蘇彤,你來説。”

“哎,真他媽衰!前兩天我放在枕頭邊的麵巾紙不見掉了,我花五毛錢買的呢!”

聽説是麵巾紙,大家好像鬆了一口氣,可姚婷婷並不這麼認爲。

“瞅瞅這小偷多猖狂!連麵巾紙都要偷!再不把她揪出來,以後還了得?咱們四零八寢室還能住人嗎?”

其餘十人紛紛點頭:“對,確實該揪出來!”

“每次寢室門都是鎖好的,鑰匙在我們手上,雖然宿管老師有備用鑰匙,但是她們不可能偷東西,這是肯定的。”姚婷婷開始分析。

“難道是其他寢室的人趁我們去上廁所或者洗漱的時候進來偷東西了?”韓平問。

“外麵的人不可能知道郭美的錢放在哪裡,也沒那個膽子進來亂翻,因爲我們十二個人總有人在寢室,就算去上廁所也不過幾分鐘。洗漱更不可能,因爲大家洗漱時間差不多一樣,走廊耳目衆多,小偷不敢動作。”

“那你的意思是?”

姚婷婷直勾勾盯着韓平的眼睛:“我的意思是,小偷就在我們四零八寢室!”

韓平倒吸一口冷氣,瞬間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一年她和郭美十二歲,姚婷婷和秦冬梅十四歲,其餘人十三歲,都正是不知輕重,不分善噁是非的年紀。

罪噁就這樣在二零零五年的寒冬,悄悄地在四零八寢室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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