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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她不嫁,我嫁!

白小七家中排行第七,此狐生平有三大愛好——吃飯、睡覺、看話本——其中以睡覺為最愛,甚至為了能安安穩穩地睡覺、不受他人打擾,還從宮殿中搬了出來,在竹林裡蓋了一間小竹屋獨居,身邊只帶了一個小書僮陪侍。

但小六自從被指婚那天起,天天淚流成河,連遠在竹林的小七都能聽見她的鬼哭神嚎,不分晝夜。

小七許久沒有睡上一次好覺。

他都懷疑他的姊姊是不是故意報復他、不想讓他睡的了。

幾日後,小七頂著兩團濃重的黑眼圈闖進殿中,白衣下的身子形銷骨立,彷彿下一秒就會不支倒地。

他搖搖晃晃往前走,神情憔悴地開口:「她不嫁,我嫁!」

只要能讓他有個安靜睡覺的地方,他就去!

小六血紅著眼,鼻涕眼淚糊滿臉,感動地撲進小七懷裡:「謝謝你!小七!」

小七按著額頭虛弱擺手,「不謝、不謝。」

當晚,小七大睡了一場久違的好覺,還夢到自己在佳餚美酒中與周公對飲遨遊。

於是,青丘的結親人選就這麼定了下來,天帝心滿意足地賞賜了許多寶物到青丘,小七看也沒看那些寶物一眼,全都被兄弟姊妹給搜刮一空。

沒過幾日,霄將軍那邊也派了人來確定婚禮事宜。

小七慵懶地躺在吊床上,竹林中清風徐徐吹拂,好不愜意。

他漫不經心地翻看話本,問蹲在地上用竹枝畫土的書僮小草:「那個霄將軍這幾天有來嗎?」

「回殿下,霄將軍沒來,只有他的下屬來。」說到這件事小草就生氣,他仰起頭瞪著眼,氣鼓鼓地說:「那些人看起來很威風,特別神氣!好像不把我們青丘放在眼裡!」

小七「嘁」了一聲,瀟灑翻身下地:「人都沒來,誠意呢?」

「殿下!」小草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心想:殿下您好奇想看就直說,不用找藉口的。

小七偷偷摸摸潛進大殿,躲在柱子後聽到他們已經談到尾聲。

「娘娘,若是沒問題,那迎親和酒宴就先這樣定下了?」江彤恭敬地將紙張接過,在他身後是數不盡的聘禮,珍稀的珠寶、華麗的霓裳羽衣、稀世的絕品仙丹等貴重寶物把大殿照得光輝燦爛,可見長夜宮也是挺富有的。

「嗯。」青丘帝后疲倦地揮了揮手,若是可以她真不想再聽到「霄將軍」三個字了。

江彤欲說些祝賀之詞作為納徵結尾,還未開口便被人打斷。

「不行。」

大殿眾人轉頭看向聲音來源,身形削瘦的少年從柱子後走了出來,他穿著青丘特有的白底紅紋袍子,一頭如瀑墨髮未簪、隨意披散在身後,襯得他白的像是雪捏出的精緻人偶。

「小七!」

聽到寶貝兒子否決,帝后驚訝地站起。

小七慵懶地倚柱斜立,一臉無趣地把玩手指:「不用婚宴了。」

江彤望著小七的臉先是怔愣了會兒,而後才被旁人一拍肩膀回過神來,慌忙開口道:「這、這怎麼行……」

小七無所謂地說:「我說行就行,反正我人過去就好了對吧?就不要搞得那麼麻煩了,我討厭熱鬧。」他寧願把熱鬧的時間拿去睡覺。

一票人為難,這要回答好還是不好……

「小的會向殿下稟報此事。」江彤只能先應下,並向他一揖,「請問七殿下您有什麼要求需要小的轉達給殿下嗎?」

「哼嗯……這個嗎……」小七沉吟片刻後,難得一臉嚴然地說:「我的床要大、墊子要軟、床腳要穩、枕頭不要太高、被子要鬆軟有太陽曬過後的味道。」

「就、就這樣?」江彤愣了愣。

「就這樣。」小七無比認真點頭,睡眠環境舒適比什麼都還要重要——雖然他可能只睡一晚,但一晚的睡眠品質也不能差——不然他怎麼有力氣跑路呢。

江彤回到長夜殿,立即往鄀霄那兒跑去。

素日這個時間,鄀霄都會在梨花盛放的沐水園裡舞劍。

江彤一踏進園裡就看見墨藍色的碩長身影,在碧綠青草上以劍尖捲起雪白花瓣。他快要看不清劍的殘影,但流暢俐落的劍招令人目不轉睛。

「嗡——」

劍鳴一聲比一聲清亮悅耳。

「殿下好帥啊……」江彤崇拜地望著鄀霄瀟灑的身姿。

江彤是鄀霄曾經在任務中撿到的一隻受傷小麻雀,牠被養在鄀霄身邊多年後,因終日浸染在月行天的仙氣中,靈智開竅成精。

他為了報答鄀霄的救命恩情,自薦充當鄀霄的小書僮兼貼身侍衛,最常在鄀霄身旁打轉,負責傳話和幫忙處理一些日常雜務。

江彤沈浸於眼前的美人美景,欣賞了好半晌,才想起來自己的來意。

「啊!殿下、殿下!」江彤站在迴廊下朝鄀霄大喊:「準夫人說,她不要辦婚宴啊!」

聽到他的聲音,站在花中的男人動作霎時停下,收回劍勢。

男人轉過頭,一張長眉入鬢、薄脣輕抿的俊美面孔映入眼簾。

「嗯,無妨。」他的神色冷淡,一雙琥珀色眼眸看向江彤,語氣漠然地回答。

「……」江彤霎時一噎,聲音卡在喉嚨裡,頓時不知道該接什麼。

也是。

說起來,他家殿下對這次結親的態度一直十分不以為然,礙於他若是違抗天帝的意旨,便會被視為有叛亂之心,可能引發一連串的麻煩,才不拒絕、姑且接了下來的。

看來在嫌麻煩這一點,這對即將新婚的夫妻二人挺有共識的。

這該怎麼辦才好。

江彤苦惱地皺著臉,傻站在原地多時,沒注意到鄀霄已經練完劍。

鄀霄信手挽了兩個劍花,將劍入鞘,臨走前隨口問了句:「夫人如何?」

喔!這個問題他能回答了!

被冷落許久的江彤回過神,興奮地回答:「未來的夫人是個大美人!!!」

他還想起青丘準夫人的要求,怕殿下走遠聽不見,趕緊提高音量接著補充:「還有,夫人說了,殿下您的床要大、墊子要軟、床腳要穩、枕頭不要太高、被子要鬆軟有太陽曬過後的味道!」

鄀霄腳下一絆,步伐一瞬間有些踉蹌。

「……你處理吧。」

終於,到了迎親當天。

帝后抱著小九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兒啊,你要好好活下去啊,想娘的時候就趕緊回來,沒關係的。」

小六拽著手帕抽噎:「我的好弟弟,有什麼心願未了,儘管跟姊姊說,姊姊定盡力幫你完成。」

老大和小二一人拄著一支拐杖,各自傷殘了一隻腿互相攙扶:「小七,你是真男人,咱們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小八淚眼汪汪咬著帕子:「哥哥,你永遠是小八的英雄。」

「……」小五肅容望著弟弟,握住弟弟的手輕輕拍了兩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帝君腦袋腫著包,左臉有拳頭印,右臉有巴掌痕,紅著眼眶拍了拍他的肩:「好兒子,爹沒為你做過什麼,你看青丘山水寶地喜歡哪一塊,爹親自命人給你蓋座最豪華的宮殿,供後人銘記你此日之大義。」

「這個時辰才迎親,怕是去了就不再⋯⋯」

「嗚嗚嗚⋯⋯七殿下的純潔⋯⋯」

「霄將軍那麼魁武兇猛⋯⋯七殿下如此身嬌體弱能不能受得住啊嗚嗚⋯⋯」

「一晚過去,床鋪上怕是血流成河⋯⋯」

連外圍的小侍女、小侍從們也難過地竊竊低語。

眾人神色之傷慟,氣氛之哀戚,青丘上下彷彿已在悼念某人之音容笑貌。

小七癱著一張臉,扶了一下歪斜的鳳冠,珊瑚紅色流蘇珠子「啪」的打在他眼皮上。

——我真是謝謝你各位喔。

他揮一揮大紅衣袖,拒絕帶走任何「祝福」,獨自上了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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