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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缽仔糕,一種由紅豆,糖,和大米粉做成的香城地道小吃。

李希然第一次嚐到缽仔糕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

放學之後,他站在小學門口等媽媽來接送,看到對面的路邊擺了一個簡陋的小吃攤。

一個面目慈祥的中年婦女的面前放著一輛手推車,上面放了三大個鐵桶,一個桶裏裝的是用小碗盛著的黃糖砵仔糕,另一個桶裏裝的是白糖砵仔糕,最後一個桶裏裝的是空碗。

手推車旁邊還放了一張小板凳,凳子上坐着一個看著和他年齡相仿的小男孩,手裡抱著一本教科書在看,眼睛卻滴溜溜的四處張望。

路邊攤正對著李希然就讀的淺水小學,不少小孩一踏出校園就被對面路邊飄過來的食物香氣所吸引,紛紛拉著爸爸媽媽去光顧他們的砵仔糕。

李希然眼巴巴的看著不少小朋友拿著缽仔糕邊走邊啃,吃得津津有味,肚子忍不住叫了起來,他是真的有點餓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還沒看到媽媽的身影,連跑帶跳的越過馬路,走到路邊攤前。

中年婦女忙著招呼客人,沒有留意到這個站在攤檔前的小朋友,但是坐在板凳上的沈博秋注意到了。

沈博秋上下打量著面前這個男生,對方穿著淺水小學的標誌水手服校服,白色的衣服,藍色的領子,藍色的小短褲,乾淨俐落又不失可愛。

沈博秋對於李希然的第一印象就是覺得他很像隻兔子,巴掌大的白淨小臉,五官雖然還沒長開,但是線條柔和流暢,小鼻子配上微嘟的小嘴,這一看就是小兔子嘛。

沈博秋看李希然瞪大著眼看著鐵桶裏的砵仔糕,還不時吞口水砸吧嘴,好像很想吃的樣子,瀟灑的擱下了手中的破書,站起來招呼這位小兔子。

沈博秋走到李希然面前問:「你想要什麼?」

李希然抬頭看他,兩隻大眼睛警惕的眨啊眨,好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小聲的問:「有什麼味道的?」

沈博秋指著兩個鐵桶:「有黃糖和白糖的。」

李希然盯著碗裡的砵仔糕:「那些是紅豆嗎?」

沈博秋點頭:「嗯。」

李希然咬著下唇問:「黃糖和白糖,有什麼分別?」

沈博秋歪頭看著他:「你喜歡吃甜的嗎?」

李希然點頭:「嗯嗯。」

沈博秋露齒一笑,爽朗的說:「那就黃糖吧,你喜歡吃紅豆嗎?」

李希然想了想:「紅豆嗎?還可以吧。」

沈博秋走到放黃糖砵仔糕的鐵桶前:「那我給你找一個最多豆的。」

李希然有點受寵若驚:「啊,謝謝你。」

沈博秋睜著火眼金睛看著一碗一碗疊起的砵仔糕,鎖定了最多紅豆的那個,拿出來給李希然。

把碗拿出來之後,沈博秋拿出兩支竹籤戳進缽仔糕裏,將缽仔糕和小碗分離,再把缽仔糕遞給李希然。

李希然小心的接過了,但是沒有立刻開吃,腆著臉問:「這個多少錢?」

沈博秋很酷的舉起了五隻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希然拿出印著多啦A夢的藍色錢包,從裏面拿出了一張一百塊,遞給沈博秋。

沈博秋接過了那張紅衫魚,有點懵了:「這麼多嗎?」

李希然不解的問:「不是五十塊嗎?」

沈博秋看李希然的眼神立刻變了,這是哪裡跑出來的有錢少爺,竟然不知道缽仔糕只要五塊錢。

沈博秋再次伸出五指:「不是五十塊,是五塊。」

李希然的臉有點紅了,嘟噥道:「哦,好便宜啊。」

沈博秋把紅衫魚遞回去:「你有沒有面值更少的紙幣,我沒那麼多錢找給你。」

李希然接過了,在錢包裏找了一頓,終於翻出一張藍色的二十塊。

把錢找回去之後,沈博秋沒有回到他的板凳上,而是繼續站在李希然旁邊,看著他小口小口的吃砵仔糕。

李希然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扭頭問他:「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李希然上下打量著沈博秋,他穿著淺藍色的校服和黑色的短褲,很明顯跟他不是一個小學的。

沈博秋的臉雖然還沒長開,但已經看得出來顴骨挺高,給人的感覺很霸氣。這小孩濃眉大眼,一雙丹鳳眼斜挑向上,看人的時候炯炯有神,還有著招風的大耳朵,像大耳朵圖圖一樣,挺逗趣的。

沈博秋被他盯著也不窘,大大方方的說:「我們交個朋友唄,我叫秋秋。」

李希然遲疑了片刻,看對方的眼神坦蕩蕩的,終於鬆口說:「好吧,我叫然然。」

沈博秋:「你今年念幾年級?」

李希然:「我念三年級。」

沈博秋看著對面的淺水小學,羨慕的說:「我也是,你的學校好大呀。」

淺水小學是香城知名的貴族小學,佔地廣闊,嶄新的教學樓一字排開,還有讓人眼紅的無敵大草地,師資優秀,資源豐富。

李希然已經習慣了,沒什麼感覺:「還可以吧,你念什麼學校?」

沈博秋:「我念深水小學。」

深水小學是香城眾多的官立小學之一,佔地狹小,全校只有一棟寒酸的教學大樓,師資平平無奇,資源匱乏。

李希然被勾起興趣了,側頭看著他:「原來有深水小學的,在哪裡來的?」

沈博秋指著後面:「就隔這裡一條街,很近的。」

李希然:「哦,原來是這樣。」

他們聊了這麼久,李希然才啃掉半個缽仔糕,吃得有夠慢的。

沈博秋:「好吃嗎?」

李希然用力的點了點頭。

沈博秋笑了,露出兩個小酒窩:「那你常來吃啊,我給你挑個最多豆的。」

李希然的表情有點為難:「但是我媽......」

他話還沒說完,一個盛裝打扮的女人踩著高跟鞋小跑過來,氣急敗壞的喊:「李希然!你別吃這些街邊的東西,很髒的,快扔了!」

李希然低頭看看還剩一半的砵仔糕,再抬頭看看怒氣沖沖的媽媽,左右為難,不知所措。

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李媽媽已經趕到了,二話不說奪過他手上的砵仔糕,噔噔噔的走到附近的垃圾桶扔掉。

李希然嚇得傻了,沈博秋則氣得傻了,呲牙大喊:「我們的東西才不髒來的!你怎麼能這麼浪費食物!」

李媽媽抓住李希然的肩膀,護小雞崽一樣把他拉到身後:「哎喲,哪來的野小孩,怎麼這麼沒禮貌。」

沈媽媽脾氣雖然溫和,但看見自己的兒子被人這麼罵,心裡一定是不服的,這時停下了手腳,走過來說:「小姐,你要說就說我吧,別說我的孩子,我兒子這麼小,他還不懂事。」

李媽媽戰鬥力驚人,瞪著眼叉著腰:「小孩就能胡亂餵東西給我兒子的了嗎?一旦我的兒子有什麼好歹,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沈媽媽也急了,扯高嗓子說:「小姐,你別胡說,是你兒子自己花錢買的,不是我兒子硬塞給他的。」

沈博秋連忙加了一句:「這是我們做的缽仔糕,我們都有洗手的!」

李媽媽不買賬,指著鐵桶裏的砵仔糕:「有洗手又怎麼樣,放在路邊這麼多塵埃廢氣,不髒也變髒了!」

李媽媽左右打量他們這個簡陋的小攤,目光銳利,字字誅心:「你們有沒有牌照,這個攤子是違規的吧,食物不乾淨吃壞人肚子怎麼辦,小心我叫食環署來抓你們!」

沈媽媽和沈博秋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反駁,他們這個小攤的確是無牌經營,是不合乎規矩,這一點他們不佔理。

李媽媽不屑的瞟了他們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拉著臉色煞白的李希然走了。

之後一個星期,李希然再也沒有看到沈媽媽和沈博秋的路邊攤。

他不禁覺得有點失望,因為他覺得缽仔糕挺好吃的,清甜足料,甜而不膩,讓他一試難忘。

可惜他上次只吃了一半,都怪他吃得太慢了,要是他能吃快一點,就能在媽媽接他之前把缽仔糕吃完,毀屍滅跡。

他還覺得有點對不起這位新認識的小朋友,是他連累了他們,讓他們無法在學校前擺攤做生意。

自從上次被李媽媽威脅要舉報他們之後,沈媽媽和沈博秋都怕了,只能去別的地方賣砵仔糕。

他們轉了在天橋下擺攤,但是這裡的人流不但沒那麼多,還很容易被小販管理隊的人抓到。

沈媽媽不習慣在這裡擺攤,不但不熟悉逃跑的路線,還帶著沈博秋這個小屁孩,在別的小販大喊「走鬼!」的時候,他們才手忙腳亂的收板凳,推車子,結果沒跑兩步就被小販管理隊的人逮住了,不但罰了七百塊錢,還充公了所有缽仔糕,他們擺一天的攤才賺那三兩百塊,這次真是虧大了。

兩母子點頭哈腰的向小販管理隊的人道歉賠不是,被當面訓斥了大半天才被放行。

兩人推著空空如也的車子,摸著空空如也的錢包,灰頭土臉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發愁的嘆了口氣。

經過這次慘痛的經歷,兩母子決定還是回老地方,雖然有李媽媽這號人物,但至少沒小販管理隊那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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