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出生的時候,爺爺便是爺爺。小時候覺得理所當然,從沒想過爺爺也曾跟我一樣是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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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不多話,口音操著山東腔,我們小時候那一帶住的都是外省人。我聽得很習慣這種腔調,長大發現原來還是會有人聽不懂,覺得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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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是閩南人、阿婆(客家話的奶奶)是客家人 ,爺爺是外省人。長大之後好多人問我,那我不就挺厲害的,一定會說台語也會說客家話,其實我一個也沒學會。因為爺爺是外省人的關係,家裡平常都說國語,他老人家總說,我媽媽跟阿婆說台語跟客家話時候不是在提錢,就是在說他壞話。台語是我上大學之後認識了一些常說台語的朋友才學會了一點,客家話就更不用說了,除了國中的時候偶爾會聽到同學罵客家髒話之外,我其他好話都沒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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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排行家中老二,上面有個姊姊,下面有個小五歲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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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是個職業婦女,有記憶以來除了懷孕時期,媽媽幾乎都有工作。爸爸是個玩樂主義,雖說也不是沒有在工作,但總是有顆太年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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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有記憶以來,都是阿婆跟爺爺帶著我們上學放學,午餐跟晚餐也由他們看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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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家在軍營的對面,而爺爺跟阿婆就在軍營裡的縫紉部替阿兵哥們縫補衣服,記得小時候,偶爾還會有穿軍服的阿兵哥到我們家拿縫補好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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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還沒上幼稚園前,我跟姊姊還會被爺爺跟阿婆帶進軍營裡看顧,那時民風較純樸,爺爺他們在忙時,我跟姊姊會自己去福利社買買紅豆麵包吃,偶爾還會有裡面的阿兵哥帶我們去爬停在裡面的戰車,在戰車上吹吹風吃阿兵哥給的小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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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從小就有顆聰明理性的腦袋,國高中時拼面唸書升學的她變得更為嚴肅。我們年紀相仿,在弟弟沒出生前又天天黏在一起,長大之後偶爾會想跟她聊聊小時候的回憶,不知怎麼的她總是不記得,或許升學那段時間占用太多她的腦容量,不得不清出點空間來記書本的東西。她反倒問我,為何總記得那些小事,我回說「那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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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姊姊一直以來都相反,自小愛天馬行空的故事、喜歡畫畫,雖然升學時我也感受到壓力跟苦惱,但不像姊姊這麼有用,書還是唸不好,比起唸書更在意畢業之後要跟朋友分開。長大之後發現的確被現實生活逼得窒息時,對於久遠的記憶就會忘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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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爺爺八十九歲,在外地的工作的我偶爾回去,他總是哀戚著臉說自己記性越來越差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沒事抓著我跟我說結婚不可以跟像爸爸一樣愛喝酒的人結婚(那可是他兒子),說弟弟如果交女朋友可以跟他劃撥約會基金,總是像在交代什麼的一直重複這些話。有些時候還會哭著讓我靠在他身邊坐著,一開始我也只是為了要讓爺爺動動腦,或是讓他開心,我便開始問他當年打仗的事情,沒想到,如此沉默的爺爺,打開話匣子之後,一些私藏回憶足足可以跟我講一個半小時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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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之後我在一個日本人經營的飯店工作,多少也接觸了中國內地的客人,因為飯店會來消費的客層都蠻有一定的水準,所以大部分的客人都很客氣,並無其他台灣人印象當中的這麼惹人不喜愛。在我看來,來自中國內地的客人豪邁直爽,不像其他台灣或是日本客人需要小心翼翼的對待,委婉的講話方式對他們反而失禮。偶爾,的確也是會有講話蠻不客氣的中國客人,但就我說,台灣也是有這樣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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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有次我正在服務某組中國來的客人,說著說著我突然說爺爺跟他們一樣是山東人,沒想到那客人回了一句「啊!妳爺爺就是跟蔣介石撤退來台的王八蛋啊!」,我當時與其說憤怒,還不如說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愚蠢,之後我便不會主動跟中國客人提起爺爺是山東人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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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政府撤退來台此事,高中課本上匆匆帶過,幾句話淡化了二二八,我覺得部分的台灣年輕人跟我一樣,對於歷史政治毫無興趣,我們生在沒有戰爭的年代,怎又會想去在意那些事。就像現在人有反韓反日之人,我自身是學日文的,偶爾的確也是會被些人唾棄怎麼會想學日文,日本人可是我們的敵人云云,我也只是常常以「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類話敷衍過去。日據時代台灣的確因為日本而增建不少機構、建築,但我也相當清楚當時日本人蓋這些建築時並不是打算給殖民地的人用的,但這無心的幫助也的確是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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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的想法沒錯,現在大部分的年輕人對政治跟歷史不關心,是厭倦被媒體左右,偶爾會思考這些國仇家恨,難道要繼續延續到我們下一代嗎?比起這些我們更在意哪一國文化發展進步,資訊發達,期盼未來跟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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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太多了,主要我是想告訴各位,當我記錄下爺爺打仗時的回憶時,他從沒提到國仇家恨,只是滿滿的對戰爭的恐懼,還有想要活下來的心情,好幾次與死亡擦肩而過,他很慶幸自己每次都遇到了貴人。還要我不要笑他老是逃,他就是靠著逃,才可以活到今日。過去的記憶他說起來就像電影片段似的,不是我們現在這種安定的年代碰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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