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二﹑茶樓會

      騰雲寨那窩山賊功夫本就不算太差,寨主羅剽又為人狡猾,澐縣的官府難以對付,只能先對行旅好言相勸,繞道而行,切勿接近澐山小道。

      但這對外來的商旅遊客便起不了作用,每年仍有心急的商旅或行人想走山中小道趕路。年年送上門的財貨讓騰雲寨這批宵小日漸猖狂,也使他們有了壯大的底氣。

      日子久了,甚至有些不怕死的無良商人或江湖宵小向他們買賣。羅剽也是來者不拒,是要做普通生意還是做拿手生意,全看來客的運氣和寨主心情。

      這窩作惡多端的山賊又是如何落入遭一紅衣舞妓屠殺的命運?事情還得從半個月前一座茶樓說起……

      那日詠茗茶樓請來江南最受仰慕的名妓演唱,搭上名家所填的詞,吸引不少文人雅士前來探訪。三層樓高的茶樓隔著一條路便是水,涼風習習,舒適的桌席滿是茶客,此時無一不是聽歌聽得如癡如醉。

      木有知坐在二樓廂房,此處雖距離稍遠,視野卻是極佳,透過天井觀賞庭中歌妓表演,不必怕遭他人遮擋。況且若會因這點距離渙散歌聲者,只能算是三流歌妓。

 

      她身穿一襲墨色黑衣,衣領和衣帶卻是鮮豔的朱紅,側坐於廂中長椅,翹起一雙細細的腿。裙角露出一截足踝,白皙的腳背連著繡花鞋尖,在墨色黑裙的襯托下,精緻宛如出水白蓮。

      木有知凝神傾聽歌妓演唱,素手執杯,薄唇品茶,三分慵懶七分閒暇。她撐著頭斜望一樓的歌者,一雙杏眼珠粉不施,眼神靈動得像是一池潭水。眼下淺黑色的痣,恰到好處與那雙明眸構成一幅清逸秀麗的山水畫。

      那是一幅不該被破壞的畫、一位不該被驚擾的人——木有知就這麼坐著,聽歌、品茶,閑靜而冷傲,宛如一位召見歌者的王、一位恃寵無畏的妃。

      忽然,一名不速之客闖入廂房,木有知的眼神瞬間變得凝滯,像在問罪一般,她說道:「梁琦,妳來這做什麼?」

      「和妳喝茶聽歌、順便替長老們帶個話。」回話的是一位身著青衣的女子,一把短弓斜在腰間,她調整短弓的位置,逕自入座,絲毫不像自覺有罪。

      「妳怎麼找到這來的?」

      「誰都知道師姐喜歡聽歌,妳怎麼可能錯過這難得的表演?」

      木有知不再說話,靜靜遞了個茶杯給梁琦。梁琦接過茶杯,倒茶喫了口說:「真是好茶!」

      木有知沒有回應,只是專注聽歌,目光彷彿被歌妓給吸住。梁琦見她毫無反應,竟也不知如何接話,只得裝模作樣地聽歌,一首歌間又喝了好幾杯茶。

      一隻小小的粉蝶,飛到二人身旁的窗上歇息。此時梁琦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師姐什麼也沒問,倒是對我帶來的消息毫不在意?」

      木有知抿口茶,冷冰的雙眸沒有正看師妹一眼,「說吧!這次想讓我殺的人是誰?」

      見師姐態度如此,梁琦自是不甚愉快。她從以前就覺得,師姐似乎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裡。

      梁琦冷哼一聲,從嘴角到眼角都像在冷笑,「誰說要妳殺人了?還是對師姐來說,殺人是升階最快的途徑才總想著要殺人?」

      語畢,一雙冷眸扎向梁琦。像是被銀針刺疼一般,她反射性地別過眼。

      好似要彌補自己剛才的無禮,這次她的語氣很小心,且裝作毫不在意,「我們幾個師弟師妹心底都清楚,師姐會是最先升階的。」

      梁琦和師姐相處多年,本以為早已習慣她那雙冷冰冰的眼睛,可每當不慎招惹對方後,見到師姐那扎人的目光,都還是會不由得驚嘆──難怪師父總誇妳資質好,就那眼神,怎麼看都是天生的殺人魔!

      俄頃,她感覺木有知移開目光,才敢看向師姐。

      只見木有知正放下茶杯,眼神彷彿自有心事。她緩緩說道:「不殺人……那他們找我何用?」

      木有知已記不清上次執行非刺殺的任務是在何時了。想到這,她也只能在心中自嘲,或許自己真如師妹所言,總在考慮著殺生。

      「長老想要妳去浣城找樣東西。」梁琦雖是說找,但他倆都明白,實際上肯定更像是「搶」或者「偷」。

      木有知於是皺起眉頭問:「這種事情交給巧手無蹤不是更……」

      「百蟲心。」梁琦打斷木有知說:「他們要妳去取回百蟲心。」

      本該是襖熱的江南六月,梁琦卻感到一陣惡寒──木有知本就冷淡的眼神忽然結成了霜。

      梁琦這下連別過眼也不敢,剛到嘴邊的話也硬生生吞了回去……好像只過一息,又彷彿下完一場雪,她才聽見木有知開口:「告訴我細節。」

      此話一出,梁琦才感覺自己又能動了。她緩口氣,答道:「我們聽見風聲,說有人要在百寶筵上賣掉百蟲心……」

      曲調來到激昂處,歌妓的唱腔徹底埋住梁琦的耳語。木有知全神貫注,凝神傾聽,細細的眉微微皺起。

      當曲子結束時,木有知低下頭,雙眸盯著杯底的茶葉,「也許長老太看得起我……百寶筵上必有眾多俠士,這項任務恐怕得要少……」

      見她有意推辭,梁琦即刻插嘴:「長老們知道妳會如此說,所以他們已經決定,事成之後妳便能升階。」

      此話一出,木有知瞬即抬頭,眼中滿是詫異。梁琦雖看得出她神情猶豫,卻也看得出更多動搖。

      「我才說,我們幾個師弟師妹,都知道師姐妳會是我們這輩最先升階的人。」像是有意推師姐跨過最後一道檻,梁琦說得自然:「這般機會難得,但給師姐著實當之無愧。」

      這絕非違心之論,儘管這幾年和師姐的關係說不上親近,但梁琦始終在各方各面景仰木有知。

      木有知聽見此言,深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那師父怎麼說?」

      梁琦將手伸向腰際,一邊回答:「師父知道妳對此去必定遲疑,所以特地為妳準備了這個……」

      她將一罐拇指大小的黑色陶罐放置到桌上,木有知見之,竟長長嘆了口氣。

      「妳明白這是什麼吧?」梁琦問。

      木有知微微頷首,她心裡清楚,那陶罐中裝的是師父精煉的劇毒。此時歌妓又開始演唱另一首歌曲。

      「長老要我轉達:若是妳用了這瓶毒,便表示妳接受這次任務,我自會回報師父和長老們。」梁琦伸手,又將陶罐推得更向木有知,「若不用,他們自然明白百蟲心和升階對妳不若妳說得那般重要……」

      她深吸了口氣,設法讓自己準備好說接下來的話,「既然如此,『另外那項任務』,妳恐怕也不配親自完成了。」

      語畢,木有知周圍的空氣再次變得凜冽,和方才不一樣,她的目光甚至沒有移動,梁琦卻清楚感受到殺氣──剛才在窗上歇息的粉蝶,不知為何,竟落到桌面上,六足朝天,似在掙扎。

      不好!

      梁琦見狀,反射性地閉了氣,不敢多出任何一聲。只得盯著師姐,手不自覺地摸上腰間的短弓。

      木有知的左手握成了拳,腕上一支銀黑鐲子震動著,眉下一雙杏眼也在無聲地顫抖──

      ──憑什麼?他們憑什麼這樣?

      長老們既出此言,顯然是想逼她就範,可木有知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又做錯什麼,非得他們苦苦相逼?

      而對座的梁琦仍舊屏著呼吸,她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得多快。

      果然,對師姐說這番話是有生命危險的!

      正當歌曲唱到高潮處,木有知忽然伸手拿起陶罐,取下瓶塞,將罐中之物一飲而盡。她的臉先是抽緊在一起,數息之間又漸漸舒緩開來。

      結至此時,曲聲中止,在詠茗茶樓的全部演出結束。梁琦這才吸了口氣,她有意識地瞥了眼桌上那隻粉蝶,轉瞬之間,牠已失去性命,一動也不動了。

      接著木有知起身離席,陶罐被她扔回梁琦面前。

      梁琦打了個寒顫,急忙喊住師姐,「師父還說,如果師姐想,可以帶我一起……」

      「妳告訴長老們,我不會失手。」木有知冷聲打斷,絲毫沒想聽師妹說完。

      語畢,她便轉身離去,留下梁琦一人於此。

      看師姐漸行漸遠,梁琦緊繃的神經也終於放鬆,總覺得自己險些如桌上那隻粉蝶一般喪命於此。

      她苦笑著自言自語:「嘿!師父果真是最懂師姐的人,要我轉達的激將之語,未免也太過有效了吧!」

      「師姐還真是厲害得可怕……」梁琦看著粉蝶的屍體,雙眼微瞇,若有所思。

      接著,她用手指將蟲屍彈至地下。

      「大概還剩半個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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