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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加

我十六岁的侄女突然跑来向我炫耀她的新衣服,是一件由棉麻料制成的崭新白色斯托拉。

制成它的布料名为“欧铂佳”,意为云朵。——美丽的少女朝我说:“姑姑,我将要穿着云朵参加成人礼啦。”

“哎呀,是吗?”

“当然。”

她在这么说的时候年轻的脸上满是笑意,使我很想逗逗她,于是我拍了拍石阶,示意她坐下。

“关于云朵,正好,我有个故事可以说给你听。”

“是什么样的故事?”

“那我就不好说了,这得你自己听完后才来判断。”

故事——或者说往事,开始于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那会,我的父亲还在首都做着商人,经营布匹买卖和成衣定制的生意。

那时候,我很喜欢坐在店里看他们干活。

因为我觉得他们在热情推销时抑扬顿挫的语气十分动人。

而在那之中,我最喜欢的是父亲招呼客人时常用的一句开场白:

“来瞧一瞧,来看一看吧!少爷,老爷,全世界最好的布匹都在这里啦!”

他在说这句话时候往往会张开手朝向门外的太阳,显得豪气万丈义薄云天,像是个正在赞美太阳的祭司,而不像是在招揽生意。

经常会有从门外路过的达官贵人被他的态度逗笑,然后自己进来或是派一个侍从过来挑选。

由此,父亲积累了可观的财富,足以养育我们一家五口人,甚至还有余钱可以扩大规模。

侄女身上的云朵也是这么来的。

这是父亲向精灵购买的一种布料,远渡重洋而来,刚刚到家族的仓库。王都还没有哪个达官贵人有幸用上它——侄女是第一个。

但如果不论其材料,而只看字面意思的话,侄女或许不算是最优先的。

因为我在年轻时曾用过货真价实的“云朵”做托加。

那么,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了。

这个人我认识,王国上下的人都认识,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名字。

哦,不好意思,扯远了。

让我们回到故事。

当时,我正坐在父亲的商铺里打盹。

太阳西斜,将午后都城的街道照成一片金黄色。

一个人影自神殿中走出,走进了我因昏昏欲睡而不甚清晰的视野里。

我用来撑着脸的手一下没撑住,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朝门外喊出了父亲招呼客人时才用的开场白。

“来瞧一瞧,来看一看吧少爷!全世界最好的布匹都在这里啦!”

“哦?”我听到门外的那位客人应了一下,随即调转方向,朝店里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似乎只有十四五岁,还未成年,但是身量已经长得很开了,比我还要高一个头。黑发黑眼,长相斯文。

尽管他身上只穿着一件丘尼卡,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孩子必然是某位达官贵人家的小儿子。一般市民家里不会要求男孩的仪态。

“你这里有什么?”

“我们有全天下最好的布匹,少爷。”

“是吗?”

他不置可否,径直走进店里来,作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于是,我满脸堆笑地主动为他带路,引他去看父亲商店里的库存。

“您应该快要成年了对吧?正好,我们这里新进了一些料子,很适合用来做托加。”

宾西的红丝绸、高卢的白毛料、都柏林的紫棉帛、月城的黑麻纱。

我走在他身前,一样一样的向他介绍,同时每说一种,便把放在布匹上的样品抽出来,摊开,松松地披在他身上。

每一个货架上都有镜子,他在走向下一个货架前总要站在镜子那看两眼,然后向我摇头。

“不是这个,这个还不够好。”

最后,他把商店里的布看了个遍,却还是没说有喜欢的。

此时我意识到,这是个麻烦的客人。

但关于这种客人的应对方法,我也从父亲身上学到了一些皮毛。

于是,我将他送到门口,朝他浅浅地鞠躬,说是我服务得不够周到,您要是有什么喜欢的料子,可以现在告诉我,我会让人在之后为您找来的。

他听完之后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种古怪的微笑。

“那你身上的这件托加,用得是什么材料呢?”

“我?”

“对,你。”

“……”

那时候的法律还允许普通女人穿托加,我身上这件正是母亲的手笔,所用的材料不过是普通的棉和麻,比不上我前面向他介绍过的哪一样。但对我来说,这件托加毫无疑问是最珍贵的。

“它只由棉和麻做成,少爷,或许还有我母亲的爱。”

“哦,是吗?”他摸着下巴。“看来你确实没说谎,全天下最好的布匹就在你身上。如果我想买下它,需要多少钱呢?”

“那就是无价了,先生。除非你能拿天上飘的云朵,地上流的河川来换,否则我是不可能给你的。”

“你发誓?”

“我向全知全能的父起誓。”

“那就好说了。”

话音刚落,这位年轻人便抬手向空无一物的上方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

我的视线跟着他的手往上,看到天上正好有一片云经过。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合拢,云层一点一点消失。

我身上原本属于托加的重量也消失了,一块奇异的衣料被他松松地披在我身上,像我先前为他披布那样。

“交易成立。”

直到他走了,我也还在门口傻站着,双手无意识地摩挲这由真正的云朵所制成的衣料。

很奇怪,它不太像棉,也不太像麻,但是比棉布更柔软,比麻纱更轻盈,比绸缎更顺滑。

如果拿起它对着阳光查看,你会发现他拿的应该是一片雨云,有闪电的纹路遍布其中,在布料的经纬线上闪闪发光。

我大喜过望,连忙捧着它飞奔赶回家中。

怎料路上一盆水泼了过来,这奇异的衣料顷刻间便消散了。

父亲见到我,询问我为何哭得这样伤心。

我不敢告诉他原委,只说是自己的托加被骗子偷走了。

那件事过去三日后,一位神殿侍从来拜访我的父亲,讨论新一季的衣物缝制事宜。

席间,这位红发的侍从抱怨起来。

“怪事!”他说,“是谁为神像披上托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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