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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楊夕!楊夕!快起床!」

我睡眼朦朧地看去,一早的陽光刺眼地令我瞇起眼來,全身的肌肉都以痠脹吶喊著昨夜熬夜的後果。

楊瑜坐在梳妝台前,細細地畫著眉,晨光照在她的身上使得她更加地耀眼。

我不禁感嘆了一下這個遺傳,父親的大眼高鼻、母親的柳眉櫻唇,全都集結在她那張小巧的瓜子臉上了。

反觀我,濃眉、圓臉,怎麼瞧都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路人臉,活生生只能當個配角,不過我早已看開,樂天知命。

「行啦!還剩衣服和頭髮。小夕,來,搭把手。」

楊瑜將木梳子遞了過來,我不禁瞇起眼睛,明明只一歲的差距,憑什麼她在這裡端著大小姐架子?

我眨了眨眼睛,掩蓋住方才不快的情緒,接過梳子,邊梳著,卻閃了神。

「楊夕!楊夕!」

隱怒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楊餘慍怒的美目瞪視著我。

「是,怎麼了?」

我低下頭,細細的梳著她烏黑亮直的長髮,掩住眸中方才的思緒和失神。

「妳弄疼我了。」

楊瑜蹙著眉,不快的情緒在面上一覽無遺。

「罷了,可以了,幫我盤個髻就行了。」

她擺了擺手,示意我停下手中梳頭的動作,語氣中的不耐,也隱隱讓我胸中的火燃了起來。

她到底憑什麼?長相?身材?還是那「長姐」的頭銜?

「姐是要哪一種的髻來搭呢?」

強壓下腦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怨懟和質問。我努力用平靜而謙卑的語氣面對她,然而低掩著的眼簾下,卻是無法平息的燎原之火緩緩蔓延。

「我備了前不久新添的衣裳,鵝黃色的,妳是知道的,那……就搭個流雲髻吧!」

楊瑜淡淡地說道,彷彿和她說話的真是兒時伺候她的那些個丫環、婆子,而非我――她的親生妹妹。

但如今我手無縛雞之力,毫無反抗她的籌碼,無奈之下也只得對她唯命是從。可如果有了籌碼――。

呵。

「小夕,快啊,想到什麼事讓妳樂的連手上的動作都停了呢?」

楊瑜微瞇著眼,銳利的目光如劍一般想劃開我的偽裝。

「沒什麼。」

我淡淡地說。她挑了挑眉,正欲開口。

「只是想到姐姐日後飛黃騰達的模樣,就替姐姐開心。」

我搶先了一步,說出偽善的話。我知道,這正是她想聽的。

「傻小夕,我飛黃騰達,妳不也跟著飛黃騰達了嗎?我們一家三口都會有好日子過的。」

楊瑜微微笑了,彎彎的眸顯示著她現在心情還算不錯,但其中的冷光卻只是黯了黯,並沒有消失。

呵呵,說的好像我們是什麼和樂美滿的家庭似的,但其實我知道這個家,早在父親去世就產生了裂痕,在威威夭折後更是分崩離析,母親的心病也永遠都好不了。

更何況,我的這個姐姐,楊瑜,可不是那種會在飛黃頭達後想到家裡人的大善人,甚至還巴不得儘快將我和母親這兩個包袱給丟了,裝做一身清高孤苦的樣子,好嫁入豪門,過回以往的舒服日子。

她的這點小心思,連我都一清二楚,更何況是母親?這還如何不讓她對這個家心灰意冷?

「姐姐說的都是,總是心向著咱們家的。」

我勾起一抹笑,小心隱藏話中的冷意。

「那是自然。」

楊瑜彎了彎唇角,卻無笑意。

「好了。那,就簪上這支翡翠琉璃釵吧!姐妳覺得如何?」

我拿起那隻通體翠綠、鑲著金邊還垂著琉璃珠的髮簪,望向鏡中的美人。

「行吧,就這樣。」

她擺了擺手,一臉的無所謂,只是專注地盯著鏡中自己的影像。

插上了那隻簪子,楊瑜看起來就和小時候在大宅院時一般的貴氣逼人、儀態萬千。

她換上一襲鵝黃色的衣裳,果真如畫中仙子,膚白賽雪如凝脂,柔媚的汪汪大眼如一池秋波,朱唇一點鮮紅如胭脂,烏黑的青絲中綴著一抹綠,還真是豔冠群芳的佳人之色。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過身看見我時卻蹙緊了眉。

「快梳洗一下,打理打理自己,再換身衣服,不然別人看見了會笑話的,不知是哪兒來的村姑呢!妳可是楊家二小姐,得注意一下形象啊!」

楊瑜推著我去盥洗,接著拋下一句話後便走了。

「快些,再晚就遲了,我可是要去驚豔全場的。」

楊瑜離開後,我默默地看著水中的倒影。

濃眉小鼻,一張圓圓的鵝蛋臉,唯一有特色的,只有那一雙澄澈的鳳眼。

嘩啦――

雙手一浸,一把將水中的影像破壞了,想到方才鏡中楊瑜的儷影,心中有股自卑感油然而生。

輕輕嘆了口氣,就算剛才心中的怒火再怎麼燒地旺,事實就是我終究比不上她,生氣,又有何用呢?

我用水潑了潑臉,將方才的怒氣澆熄,但胸口依舊沉重的猶如有塊大石壓頂。

走出浴室,我坐在了梳妝台前,將整齊的辮子散開。

有多久,我沒有像個小姐一樣坐下為自己梳妝?

我早已記不清了。

披散的長髮乖順地服貼在我背上。換上一襲天藍色的衣裳,我還記得這是幾年前,還在南京時,母親買給我的。

我有些貪婪地看著鏡中穿著新衣的自己,這對現在的我而言,已是為數不多的一種奢侈。

隨意綰了個髻,插上一根樸素的木簪,眼前閃過了更久遠的回憶。

『小夕,來。』

父親慈愛的笑容近在咫尺,雙手神秘兮兮地背在身後。

我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他伸出手,掌上躺著一隻木簪子,上頭雕著一隻栩栩如生的蝶,他輕輕地放在了我的手上。

『小夕,這支簪是爸爸做的,只有給妳喔!所以不要告訴姐姐,知道嗎?來跟爸爸拉勾。』

我乖巧的點頭,父親摸著我的頭,笑了一下。

『希望小夕長大的時候,爸爸可以看見妳帶著它出嫁。』……

我眨了眨眼睛,想將眼前的那層霧氣眨掉。現在回想起以前的事,感覺隔了百年,卻又恍若昨日。

有人說過,父親是個成天游手好閒、無所事事的紈褲子弟,但我卻覺得他是全世界最稱職的父親。

待一切就緒後,我走出臥室便看見楊瑜和母親坐在飯桌前,默默無語地用著早餐。

「母親。」

我向母親問過安後,也坐了下來,靜靜地啃著白飯。

「小瑜,小夕,妳們這是要去哪?」

靜默了許久,母親終究還是問了。

原來楊瑜沒和母親提過這事,難道她忘了母親的心病嗎?只要一離開她視線,她的恐慌症就會發作……

是了,楊瑜才不在乎這些,反正我和母親是她遲早要捨去的負擔。

「我們……」

我才剛開口,便被楊瑜打斷。

「要去附近的店家找工作,也為這個家付點心力,否則母親您太辛苦了。」

她微微一笑,傾國傾城,真真一付為辛勞的母親憂慮的孝女模樣。

為什麼她要說謊呢?

我疑惑地皺了皺眉,一抬頭便見到楊瑜凌厲的目光盯著我。

低下頭,無聲地嘆了口氣,苦笑著,我本就沒有要反駁她的念頭,何必如此敵視我。

翻攪著瓷碗中的白米飯,我忽然失去了食慾。

「是嗎?」

母親淡淡地回了一句,面上沒甚麼特別的表情。

而這反應也讓我有些擔憂,不知為何母親今天的反應如此平淡,不過也好,這樣我就有機會參加甄試了。

「那妳們,要平安回來。」

極力平靜的顫抖聲線,顯示著母親的心病依舊隱隱作痛。

當年威威也只是離開她的視線一下,我們楊家寶貝的獨子就這麼硬生生地消逝在我們面前,措手不及。

「是的,母親。」

我和楊瑜齊聲答道。唯一不同的是,她聲線裡的躍躍欲試。

「那我出門了。」

母親放下筷子,提起身邊的包包後奪門而出。只因她不願再次看到孩子離她而去。

「路上……小心。」

我叮囑的話到了嘴邊,卻只化作了呢喃。

目送母親離去後,我看了看碗中半滿的米飯,嘆了口氣。

「快吃呀!要出門了!快些!」

楊瑜放下碗筷,站起身又走回臥房。

靜靜地吞下沒咀嚼的飯,我的心中五味雜陳,像是嚥下一口口砂礫般難受。

感覺我好像又做錯了決定,傷了母親的心……

一把放下了空碗,吐出一口濁氣。

罷了,反正事情都這麼發展下去了,還不如任它肆意進行。

我輕輕說了一句,「我吃飽了」,卻沒發現自己此時臉上的笑,有多邪魅冶豔。

收拾好桌上的杯盤狼藉,我走到臥房門口。

「姐姐,走吧。」

楊瑜從鏡中的影像回過神,自信的挺直腰版。她面上掛著胸有成竹的美豔笑容,走了出來。

「愣著幹啥!走呀!」

我低下頭靜靜地跟在她身後,心中的興奮再難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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