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章二

      在夢裡,一切都是這麼美好。

      沒有戰爭,沒有濃得化不開的黑煙,沒有刺目的閃光,沒有尖銳刺耳的哭喊。

      爸媽還在,狄司還在,所有的一切都還在。

      斯穆悠悠的轉醒,悵然若失的望著四周。

      他做了一個太幸福的夢。

      幸福到讓他想落淚,想要就這樣一睡不醒。

      斯穆整理了下情緒和行囊,也不忘思索未來的出路。

     

      軍隊應該不至於會閒到動用大批人馬來找尋一個落荒而逃的軍醫才對。

      應該說,他們也沒有那種空閒時間和人力。

      他憑著記憶來到了以前常去的市集。除了散落一地的雜物,街道上空無一人,好似來到空城一般。

      像是繁華落盡的滄桑。

      不過幾個春秋卻已事事皆非。

      「年輕人,你是在地人嗎?」蒼老低啞的聲線始他微微一震。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站在他面前。

      背著大背包,貌似是個旅行者。

      「不、我……」

      該怎麼說呢?總不能說自己是從軍隊中逃跑的吧……

      老人似乎也不是很介意他的來歷,「算了吧,這年頭身分不明的人多的是。」

      「……」

      「年輕人,餓不餓?要不要跟我找個地方歇歇?」

      「……那就就麻煩您了。」

      聽聞老人發出爽朗的笑聲,隨後向他了招手意示他跟上。

     

      「這一帶是著名的惡地,流浪到這來你還真是倒楣啊年輕人。」看著荒涼的街道以及發臭的屍體證實老人所言不假。

      「老先生……你也是美國人嗎?」

      「不、我是義大利人。不過我沒有固定的居所,是個旅行者。」老人說得雲淡風輕。

      「這樣啊……」

      兩人陷入了一片沉默。

      斯穆本來就不是個愛開話匣子的人,這點沉悶不算什麼。

      沿著崎嶇的道路穿過了貧瘠的惡地,來到了一個鳥無人煙的地方。

      「年輕人……」老人低啞的叫喚讓斯穆震了下。

      「是?」

      「今天就先在這歇著吧。」不等他應聲,老人接著說了下去,「去撿些乾柴生火,這裡還是惡地的邊緣,早晚溫差很大。」

      「喔……」

      斯穆延著林間小路走去,沿路上都是被炮火攻擊過的痕跡。

      撿了些乾柴,這些應該夠撐一晚了。

      斯穆並沒有馬上回到老人身邊。

      他拿起口袋的兩條墜鍊,一藍一綠,並發現一張小紙條。

      我怕你太寂寞,加碼送你個小禮物。反正我也用不到˙ˇ˙

      他驚訝的掏出另一邊口袋的東西,是狄司的軍徽。好些年前他嫌戴著麻煩就一直丟在抽屜櫃了,沒想到被佩亞拿了出來。

      斯穆苦笑著握緊。

      他確實是感到寂寞了呢。

      這個國家……真的有讓這麼多人犧牲的價值嗎?

      「老先生,這該放哪呢?」斯穆收好情緒,將乾柴放置腳邊。            

      「方便就好,那種東西沒人會偷的。」

      老人將火生起,白煙冉冉飄起。

      斯穆看著遠方燃起的信號彈,漸漸的垂下了眼簾。

      無奈歸無奈,無能為力卻又是另一回事。

      「可以說說為什麼要逃兵嗎?」原以為已經沉沉睡去的老人突然開了口。

      「……你怎麼知道的?」斯穆握緊雙手。

      「年紀。你看起來並非旅者,反倒對這裡頗為熟悉。否則依照這裡的地勢,不要說是撿乾柴了,說不定連回來的路都找不到。」老人漫不經心的望著遠方,語氣淡然卻好似真誠,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我是個不錯的聽眾。」

      斯穆緊閉著雙眼,嘆息道:

      「八年前我的父母因戰亂而死,我和哥哥狄司在同年加入了軍隊想為國家獻點力。

      我是隸屬於美國的68W,也就是俗稱的軍醫,因為有日內瓦公約保護,所以自然沒有那麼大的生命危險。只是得每天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傷患來來去去,為他們進行不知道第幾十次的搶救。

      但狄司不一樣,他的位置是前線,每天都有著面臨死亡的風險……

      「我們打了八年之久,戰爭卻始終還沒結束。我一直堅信著光明會到來,所以我想用我的雙手拯救他們……

      可是就在昨天,一顆從天而降的炸彈剛好落在狄司的附近,我只能呆愣著看著他的屍體被運回然後棄置。

      「我的家人都死了,我的朋友也死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上天給我們的懲罰……

      我開始明白,戰爭本身就是一種不必要的東西。所謂的勝利、所謂的和平,不應該建立在逝者的屍體上。

      時代在轉變,而被時代淘汰的,永遠都是我們這種平凡百姓。即使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現況。

      「以目前的局勢美國確實會勝利。然後呢?就算勝利了又怎樣?那不過是上位者的慶典,那些冤死的人又該如何?政府又打算用何種藉口來掩蓋他們的殘破?

      「我受不了這一切所以逃走了,我不想要勝利也不想要榮耀,我只要我愛的那些人都還在……

      我覺得我為這個國家、這場戰爭已經做了太多也犧牲太多了。八年了,我真的累了。」斯穆將臉埋至手掌,止不住的熱淚滴滴落下。

      老人只是沉默的用木棍翻攪著火堆。

      「……你的論點並沒有錯,假如能夠有多一點人這麼想,這個世界會好很多……」老人輕聲:「有句話說的好──認清這個世界,然後愛它。」老人深沉的瞳孔閃著亮光,像暗夜裡的星辰般閃爍。

      斯穆只是聽著,並沒有接話。

      老人微微的嘆息,金燦的瞳眸望向遠方,緩緩的開了口。

      「我為了找一個人開始周遊列國。我們是學生時代的情人,可惜在某一次的對外戰爭中,她被抓去當慰安婦後就再也沒回來了。

      我是一位醫生,用著解救難民的名義我開始走遍世界各地,凡是哪兒有戰爭我就去哪兒。說不清到底是為了找她還是為了什麼……

      「這世界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

      我走遍了各地卻始終沒有她的消息,世界是如此壯闊。

      可是每當夜靜人深、我抬頭仰望星群時,我總會想世界是何等的渺小。無論相隔幾英哩,我看到的天空和她所看到的天空都是一樣的啊。

      「但是即使如此我仍舊沒有看見她的蹤影。」金燦的眸子閃爍著。

      沉重的空氣像是凝結了一般,老人深沉低啞的嗓音不經流露出歷經了數年的滄桑,那麼的虛無渺茫。

     

      「其實很多人都勸我別這麼傻,我自己也知道。我們之間唯一的羈絆也就是那段不過八年的感情。活了要一甲子,八年就像曇花一現、稍縱即逝。

      「每當我想放棄時總會這樣想。可是放棄後我又該做什麼呢?我的家人和朋友也都不在了,不是戰死就是失蹤。什麼才是我應該活下去的理由?」老人頓了頓,勾起嘴角將行李整理好,對男生笑道:「聽我說陳年往事很無趣吧?先睡吧。」

      斯穆只是緊盯著他,心中宛如波滔駭浪般的洶湧。

      只聽那低啞的嗓音略帶哽咽,輕聲道:「因為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麼所以只好得過且過的繼續,可是……」

      世界靜得令人感到森冷。

      悲傷濃縮成了根細長的針,紮在心頭。

      起伏不定的音律迴盪在空曠的惡地。

      「我找了她,可是找了一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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