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之四 護身符

      一進入屋內,晏曉智就聞到飯菜香,饑餓的肚子也誠實地發出咕嚕嚕的叫聲,他神情靦腆地笑問:「阿祖,妳剛煮好飯喔?我餓了。」

      阿祖點了下頭,右手朝廚房的方向比了下,「過來吃飯。」

      常年使用的陳舊木園桌上,已經陳列了四菜一湯,還擺好了三副碗筷,彷彿就等著她的兩個外曾孫前來共餐一樣。

      「阿祖,妳年紀大了,我們來可以自己弄吃的。」晏曉豁望著她說。

      阿祖卻沒有對此加以回應,反而問他們:「智仔、豁仔,你們兩個今年十九了,對嗎?」

      「阿祖,我們今年十八而已啦。」晏曉智一邊扒飯一邊回答。

      晏曉豁卻是點頭回道:「嗯,虛歲已經十九了。」

      「逢九,也難怪⋯⋯差不多是時候了。」阿祖低聲喃語著。

      吃飽喝足的晏曉智聽到阿祖問起自己和妹妹的年紀,開門見山就直接說:「阿祖,妳這次就跟我們一起回去啦,媽擔心妳老人家一個人住在山裡不安全。」

      「囡仔人說什麼憨話,有神靈跟祖先的保佑,住山裡比都市還安全。」

      「阿祖,妳九十多歲了,跟我們一起住,互相有照應。」晏曉豁加入遊說。

      「智仔、豁仔,我是尪姨,靠這座山生活的人們需要我,我也屬於這個部落、這座山。」阿祖略顯粗啞的聲嗓中有一股強韌的堅定,「不過,這次你們回來,我有些話要跟你們說,你們一定要記住。」

      「嗯。」兄妹倆齊齊點頭,他們難得瞧見老人家如此一臉嚴肅。

      「接下來兩個月,你們無論如何都不要去奇怪的所在,不管是一個人還是跟其他人作夥都一樣,尤其是太陽落山以後。」

      「啊?『奇怪的所在』?」晏曉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無法理解阿祖的話。

      「你們下個月要考大學,開學以後,晚上就儘量不要亂跑,留在宿舍裡讀書、休息,不要隨便趴趴造,人多的所在也別去湊熱鬧。」

      「阿祖,這哪有可能啦!上大學以後我們就自由了,當然是——」

      晏曉豁在桌底下踢了白目哥哥一腳,明示他最好閉嘴,然後對阿祖點點頭說:「嗯,我們知道了。」

      「就兩個月而已,聽我的話,好歹安分點守過農曆七月。」

      農曆七月?拜託噢!暑假期間就是要大玩特玩,哪還有在管什麼民俗禁忌的!

      晏曉智勉強忍住立即翻白眼的衝動,對阿祖神叨叨的吩咐多少有些不以為然,但在妹妹的警告目光下還是乖乖縫起嘴巴。

      晏曉豁卻留意到阿祖眉間聚攏的憂慮,與印象中一貫平和沉靜的阿祖大相徑庭,這讓她有股說不上來的奇異感受。


       晚上入睡前,阿祖難得地將她叫去自己的臥房,從木製衣櫥中取出一個小木奩,打開蓋子,極其慎重地取出了一條黑白相間條紋的編織手環,以及兩個不知裝有什麼物品、隱隱約約散發出一股幽香的黑色香包。

      「豁仔,妳知道妳的名字裡為什麼會取『豁』這個字嗎?」阿祖在床邊坐下時,卻問了她這麼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爸跟我說,是因為我一生出來就體質虛弱,阿祖在第一次抱到我的時候,跟爸媽說,『豁』這個字有『豁免疾病災厄』的意思,希望取這個名字可以讓我安穩少病。」

      「是有這個意思,但不完全是這樣。」阿祖一邊說一邊將黑白手環繫上她白皙的左手手腕,「豁仔,妳是一個有『大人』庇佑的孩子,這是妳前世修來的。這個名字,也是祂賜給妳的。」

      晏曉豁知道阿祖還有話沒說完,也就耐著性子靜靜地聆聽下去。

      不過,這條編織細膩的手環⋯⋯觸感好特別,接觸皮膚的那一面,感覺柔軟中摻了一絲細韌,好像絲線中包裹了什麼東西,隱隱約約從白線的隙縫中可以窺見是黑色的⋯⋯

      「這條手環,就是用那位大人賜予妳的某樣東西織成的,妳長大後的第一個逢九之年,是該交給妳了。」

      「⋯⋯羽毛?」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第一直覺就是鳥羽。

      烏鴉的鳥羽⋯⋯

      阿祖鄭重地點了下頭,「妳今生跟那位大人緣分尚在,妳戴著這個護身符,可以避開凶險,逢凶化吉。」

      「阿祖,妳說的『大人』,到底是哪一位?」她的好奇心也勾起了。

      「明日透早,妳跟我一起去後山祭拜,好好答謝祂從妳出生後就一直保佑妳的恩情。」這也是阿祖始終不肯離開這座山,不願下山與外孫女一家人同住的主因。

      這裡,有些東西只能靠她守護。至於風中殘燭的她,還能憑一己之力守到什麼時候,就只有順隨天意了。

      「好。」晏曉豁毫不猶豫地應諾道,「阿祖,那這兩個香包是⋯⋯」

      「妳一個,另一個給智仔,不用一直貼身佩戴,但要隨身帶著。如果香包不再有香氣,或是忽然間味道變得很奇怪,就馬上去最近的一間大廟裡拜拜。」阿祖相當慎重地吩咐道,隨即不著痕跡地輕歎了一口氣,「你們兩個出生那年,疾疫大流行,這十幾年下來,雖然已經平息下來,不過今年⋯⋯」

      「嗯?」

      阿祖搖了下頭,嚥下了原本已經來到嘴邊的話,頓時轉換語氣說:「反正你們兩個口罩要戴好,該做的事都要乖乖做好,保護好自己,就是孝順你們父母最好的方式。」

      「阿祖,妳說的這些,已經是我們從小做到大的習慣了。」

      對於阿祖的「結論」,晏曉豁不禁失笑,也不禁感慨,曾經生活在出門可以不用戴口罩、人群密集往來的時代,這樣的阿祖是真的很老、很老了。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