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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紅冠朱衣新嫁娘(三)

      這個平生最討厭喧鬧之所,就算數年不出谷也無所謂的大小姐,同時也是她最不想遇到的人──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看他這身紅衣裝束,分明就是新郎官才會有的打扮,難怪她總覺得那半張臉特別的眼熟,誰知道這個與她拜堂的居然就是……慢著!拜堂?剛剛跟她拜堂的也是他嗎!

      猛然發現這個更驚悚的事實,花似真整張臉都扭曲了,然而在場卻無人理解她此刻的糾結與驚恐,那名「新郎」本人更是像全然沒發現般,一臉漠然地召出他的靈劍後便毫不留情地往那女鬼刺了下去。

      瞬間,劍芒一閃,只一下便正中對方要害。

      區區一名女鬼,哪能抵擋得了這靈劍的威力,當下立即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也因為沒料到眼前之人會如此狠心的對她出手,女鬼看向他的表情起先還充滿了驚疑,但很快又變回那扭曲怨毒的模樣,恨恨地道了句:

      「你不是恒郎!你們把我的恒郎藏到哪了!」

      恒郎?難不成這女鬼方才是把他認成自己的夫君了?

      「妳這不知恥的女人居然還敢來這要人!」

      花似真內心還在猶疑,大廳內的人們卻又開始騷動起來,興許是因為發現那女鬼無法對他們構成威脅,先前還滿臉驚懼之色的眾人立刻開始重振氣勢兇狠地罵了起來,內容之粗鄙難聽到連花似真都忍不住皺起眉。

      「滾回妳該去的地方!」

      「下賤的女人!」

      「簡直不知廉恥!」

      諸如此類的言語充斥著,其中當然也不乏囂張地叫嚷著快讓她灰飛煙滅的內容,眼見態勢不對,情急之下花似真忍不住喊了句:「別殺她!」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凝滯了,就連花似真自己也立刻為她喊出這句話感到後悔不已,因為,那個原本一直背對著她的「新郎」竟突然轉過來了!

      當下,花似真差點要反射性地將蓋頭披回去自己頭上,無奈對方這一轉實在轉得太過突然,她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直接與那人對上了目光。

      他還是他。

      儘管過去從沒穿過如此明豔的服裝,但那墨色的雙眸、淡漠的神情以及不染塵世的氣質卻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熟悉。

      新郎名慕凌,浮生谷首席弟子,世人稱之慕沉淵。

      「慕凌……」

      花似真低喃,腦中記憶翻騰而起,好像周邊的陰森之氣、謾罵之聲突然之間都與她無關了。然而,面對這令人熟悉不過的面容,她卻是再也說不出下一句話。

      不料,對方在聽到她這麼喊後卻是略一皺眉,沉聲道:「小九,妳為何在此?」

      「……」我也想知道我為何在此……

      花似真一句話梗在喉嚨裡,事實上,她更想知道的是前面那個暱稱是怎麼一回事。

      想她花似真縱橫一世,過去喊她一聲花九爺的也絕對不在少數,可如今,小九是個什麼鬼?

      不對!應該說,喊她小九是沒什麼不行,反正什麼真真、阿真的都有人叫過了,但這種稱呼從他慕凌的嘴巴裡喊出來就是不行!實在是太太太、太詭異了!

      幾秒前湧上的回憶跟情緒瞬間被掃個乾乾淨淨,花似真臉上也再次閃過一陣扭曲,彷彿此生從沒聽過比這更嚇人的稱呼似的。

      大概是見花似真愣了好幾秒都沒有回答,慕凌也不再搭理她,隨手一扔便將一副捆邪索丟了出去。

      那女鬼本就已無力反抗,被這一捆更是整個絕望之情湧現,頓時,強烈的怨恨、淒涼與不甘瀰漫在這四周,雖說一般人或許多少也能感受到幾分詭異,但卻只有花似真能夠清晰地接收到來自女鬼的種種情緒。

      也因此,她總算暫時從方才那驚嚇外加莫名的狀態中抽離,轉而歛起神色看向此刻最應該優先處理的對象。

      「妳是來報仇的嗎?」

      她問,單手撐起身來走向女鬼。

      儘管這句話問得毫無根據,但從過往的經驗來看,能有這般怨氣的,十之八九都與仇恨拖不了干係。

      其他人見她此舉雖是面露怪異,可並無人出聲制止。而女鬼見她走來,起先似乎還想試圖掙脫捆邪索撲向來人,當然,此刻任憑她做什麼都只是徒勞,怪的是,待花似真走近後,那女鬼卻是突然停下了掙扎,只用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望向她,半晌才尖聲道:

      「妳不是她!不是那個賤人!」

      果然是這樣。

      如果慕凌就是他們請來的道長,那麼她當然也不可能會是真正的待嫁新娘,況且這大廳上的人她是一個也沒見過,可見這場喜宴確實如她所料,全是誘那女鬼出現的騙局罷了,想來這些人早就知道女鬼絕不會坐視兩人就這麼拜堂成親的。

      「我不是她,但妳和這家的小姐又有何冤仇,逼得妳不得不化作厲鬼也想來報復?」

      花似真又問。雖說這女鬼對修仙之人尚且構不成威脅,但,倘若今日沒有慕凌在此,現在大廳上的人哪能如此肆無忌憚,說得直接一點,以女鬼此刻對這些人的仇視程度,說不定早在她出現沒多久便將這大廳殺成一片血海了。

      不料,那女鬼聽完花似真的話後卻是突然放聲大笑,聞來刺耳卻極其淒涼,於是她也只能強壓下摀起耳朵的衝動,看著對方由笑轉哭,最後才是一字一句,幾乎咬牙切齒地道:

      「那賤人!殺人奪夫!還聯合這些人誣陷我與人通姦,因受不了良心譴責才自我了斷,她毀了我的清白,奪了我最愛的人,我復仇有何錯!有何錯!」

      「這個嗎……」花似真頓了頓,偷瞄了眼慕凌的表情,然而認識他的人都知道,沒有表情就是他的表情,因此她也只好無聲地嘆一口氣。

      這時,又聽旁邊傳來幾聲唔唔的聲音,花似真抬頭一看,只見座上幾人一副想起身大罵卻全然動不了的模樣,當下不禁會心一笑,心道這些人必定都中了他那牽身術了吧!

      少頃,她才轉向主位上一名整張臉幾乎憋成豬乾色的男人,道:

      「這位……老爺?不如您先試著辯解一下吧?」

      此話一出,那人立即像重獲自由一般朝桌面重重拍了一下,大喊了一聲:

      「荒唐!」

      「如何荒唐?」花似真問。

      「道長,我董家千金豈是這賤婢可以隨意汙衊的,這分明是她愛人不得心生怨恨,如何能怪得了其他人?」

      「哦?」花似真揚眉,一臉似笑非笑,「董老爺,這你可就不懂了,雖然她口中的恨是恨,你口中的恨也是恨,但這兩種恨可是截然不同,而這世上幾乎沒有任何怨靈的情感是我分辨不出的,你說,我是會信她還是信你呢?」

      「……」

      興許是沒料到花似真會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當下這位董家老爺不禁一陣語塞,隨即便鐵青著臉看向慕凌。

      「道長,這……」

      「……」慕凌沒有回話,僅是淡淡地掃過一眼,而這一眼,看的自然是花似真了。

      被這麼一盯,花似真頓了下,略帶心虛地別過頭,明顯是刻意想避開對方的目光。

      而這時,主位上的另一人也出聲了,且一開口便是護女心切幾乎到了口不擇言的地步。

      「妳以為自己是誰!」董家夫人罵道,聲音中帶著幾分尖銳和顫抖。

      花似真一愣,回過神來才發現她所指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那被捆邪索縛住的女鬼。

      「就憑妳這賤婢,哪裡能跟我的女兒比!留不住自己的丈夫居然還敢怪到別人的頭上,從頭到尾分明就是那混小子在誘拐我的女兒,妳若甘願成全他們我也就罷了,如今人都死了居然還不死個乾淨,簡直──」

      「夠了!董夫人。」

      聽到這裡,花似真終於還是忍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妳聽到了吧!這就是人啊!千錯萬錯都不會是他們的錯,寧可說別人是負心漢、蛇蠍女,也不會承認他們所做過的事,誰命薄誰先死便是活該,哈哈哈、哈哈……」

      女鬼說得悽惻,花似真一聽,一顆心像是突然被人拿根針扎了下,那是一閃而過、看似輕微卻強烈的疼痛。

      沒想到這短短幾句話,竟是與她過往的一切重疊了大半。

      「我聽到了。」

      花似真輕聲道,幾乎是無意識地俯下身與那女鬼平視。

      她料想自己的眼中應當蓄著同情,卻不知那雙溢滿情緒的眸中流出最多的竟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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