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你未來想幹嗎?」

「我想繼續打棒球,打進大聯盟,打到不能打為止!」

少年的瞳孔閃爍著光芒。

棒球場的位置距離學校大概是走路十分鐘的路程,有比賽時,場內的吆喝聲在學校也聽得一清二楚。因為跟他住得很近,所以當球隊有練習時,就會在學校讀書直到九點,等到九點學校關門後到棒球場附近的超商繼續等待約二十分鐘,最後再跟他一起走回家。今天也不例外。

「李昊,走吧。」

他的下巴壓在李昊頭上,肚子靠在背後,運動完的熱氣與汗水籠罩了李昊的後背。

「跟你說了多少次剛練完球不要壓在我身上,黏答答的很噁心。」

「反正等一下回家就要洗澡了嘛。」

「真的是……你要喝嗎?」

他搖了搖頭。

「運動完喝飲料會影響我的體態。」

「喝一口又不會瞬間發福。」

「不行,要前進大聯盟一刻都不能懈怠。」

他的眼神充滿自信,李昊則聳了聳肩喝下最後一口,然後把垃圾塞進對方的書包。

「你幹嘛不丟垃圾桶!」

「誰叫你擋住了。」

李昊對他吐了舌頭,然後跑出超商,但球員的訓練不是假的,三兩下就追上李昊,一把搭上他的肩。

「你也跑太慢了吧?」

「是你跑太快了!」

「就叫你多運動不要再喝飲料了。」

「那叫你不要練球可以嗎?」

「當然不行,這可是我的一切耶。」

張韋翔,十七歲,棒球校隊隊長,不僅是超級強投,打擊也毫不遜色。從小學在電視上看到棒球比賽後就吵著要打棒球,多次在國內外的少棒中取得好成績,高中的全國聯賽也備受矚目,多次榮獲MVP,被譽為台灣球壇的潛力新星。

「下禮拜的放學你有空嗎?」

「珍奶微糖微冰五杯,一天一杯。」

「我什麼都還沒說耶。」

「反正你是要叫我幫你複習段考吧?」

張韋翔笑的時候眼睛會瞇成一條線。

「還是被你看透了。」

「你哪次不是臨時抱佛腳,明明平常認真一點就可以考好了。」

「再怎麼好也沒有全學年第一好啊,對吧,醫科生?」

「閉嘴,我才沒有要考醫科。」

準備給他一記帥氣的拳頭,卻被他輕而易舉地抓住。

「你的力氣真的很小耶。」

「閉嘴,只是我還沒使盡全力。」

嘴上這麼說,但不管李昊再怎麼出力,張韋翔仍舊一派輕鬆地用單手握著他的拳頭,看著他扭曲的五官竊笑。

倏地,張韋翔鬆開手,少了與其抗衡的力量,剩下的僅有帶著李昊往前的力。他以為會摔落地面,但張韋翔把他拉回面前。

「你幹嘛突然鬆手,我差點摔死欸!」

「抱歉抱歉,只是你面目猙獰真的太好笑。」

李昊瞪了他一眼並朝他的腳用力地踩下去,然後逕自往前走。張韋翔在原地大叫了一聲,但馬上追了上去。

「欸,對不起啦,你生氣囉?」

「對。」

「不要生氣啦,我開個玩笑嘛。」

「十杯,周末兩天再加上段考三天,我再考慮原諒你。」

「欸,太多了啦,你會得糖尿病喔。」

「得糖尿病總比摔死好。」

「好啦好啦。」

兩人並肩而行,影子在路燈下拉得好長好長。

「張韋翔。」

李昊不斷地在呼喚他。

「張韋翔,起來。」

但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張韋翔快起來,老師在你旁邊。」

因為心急,李昊的聲音變大了些,張韋翔才隱約感覺到他的呼喚,不過都為時已晚了。

「張韋翔,給我站起來。」

緩慢地從桌上爬起,抬頭可以看見滿臉怒火的物理老師站在他身旁。

「老、老師好。」

「好你個頭,才第一節課就在睡覺,棒球隊不是段考前一周都會暫停訓練嗎?」

「老師,我可是未來要去大聯盟的人,不會因為這點小事中斷我的訓練。」

張韋翔意氣風發地站起來,似乎忘記自己還在被老師教訓。

「我就看你被我當掉還能不能進大聯盟,給我拿著課本去後面罰站。」

全班大笑,連隔壁的李昊也因為他的行徑不禁笑出聲。稍前還意氣風發的,現在只得淪落到去後面罰站。

下課鐘響,張韋翔終於可以恢復自由,在他滿心歡喜回到座位準備繼續夢周公時,物理老師叫住了他。

「張韋翔,到我辦公室,現在。」

老師說完話便離開教室,不給他任何思考時間。

「李昊陪我去……」

「不要。」

李昊看也不看就拒絕他。

「拜託啦,如果我自己去我一定會被罵得很慘,拜託你陪我去啦我求求你……」

張韋翔先是拉拉他衣角,接著抓住他雙臂,到最後一邊搖晃他一邊哀求他。

「好啦好啦好啦,不要再搖了。」

答應他的請求後張韋翔才停止,苦苦哀求的表情變成得逞的笑容。

「那我們走吧。」

還沒等李昊應聲,張韋翔已經拉著他走出教室了。

「走慢一點啦。」

「不行,我們趕快過去趕快解決,我才能回去睡覺。」

「那你先鬆手,很痛!」

「啊,抱歉啦。」

李昊得走的比平常還快才能跟上他的腳步,令他不禁懷疑剛才的畏畏縮縮是不是錯覺。

「你自己說你是第幾次被叫去辦公室了。」

「大概……第五還第六次吧。」

「那還學不乖,就叫你不要在上課睡覺了。」

張韋翔並不是那麼喜歡物理,所以有時候會選擇用物理課偷偷補眠,高一的物理老師看在他的成績至少有及格就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升上高二前為了要跟李昊同班,冒險地選了自然組,結果是順利成功,但代價是物理課變多,遇到很嚴格的物理老師,不只要求成績還要求學生的上課態度,更不用說變成班導後,對自己班的學生要求自然是更高。李昊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拉去辦公室了。想起張韋翔第一次被叫去辦公室時是高二第一堂物理課,理由也是上課睡覺,當時足足被唸了二十分鐘。

「明明就不喜歡物理幹嘛還不轉組啊?」

「這樣我就不能跟你同班了耶,怎麼問你功課?」

「不同班還是可以問啊。」

「這樣我就要走到隔壁教室很累耶。」

李昊送給他好大的白眼。

「壘包跟壘包就不遠嗎?」

「你不懂啦,隔壁桌跟隔壁班的感覺就不一樣。」

兩人邊走邊吵也來到了辦公室外,張韋翔緩緩推開辦公室的門,發現物理老師的雙眼早已充滿怒火地盯著門口看,可能是因為老師的位置離門口很近加上隔音很差,所以輕易就聽到兩人的嘻鬧聲。

「老師好……」

明明剛才說話還很大聲,一看到老師還是成了縮頭烏龜,李昊心裡這樣想著。

「李昊你怎麼也來了?」

「就……下課散散步。」

「又是張韋翔叫你陪他?」

物理老師瞪了張韋翔,然而他正極力避免與老師眼神接觸。老師推了推眼鏡,隨後大嘆一口氣。

「不是我想叫你來,只是你真的太誇張了,你幾乎每堂課都在睡。」

張韋翔望著地板點點頭,兩手交疊在後,不斷搓揉著大拇指。

「你喜歡打球當然是好事,但說到底你還是個學生,讀書是你應盡的本分。」

「我又沒有不讀書。」張韋翔咕噥著。

雖然很小聲,但老師還是聽到了。

「我指的是你的心態,總要替自己留後路吧,要是沒有打進大聯盟怎麼辦?」

張韋翔倏地抬起頭,眼神認真了起來。

「我會打進大聯盟的。」

這並不是李昊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從小學認識開始,張韋翔要打進大聯盟的念頭就不曾撼動過,只要有人像這樣質疑或嘲笑他的話,他就會用格外堅定的神情告訴對方自己一定會成功,然後要對方等著瞧,只是他沒想到張韋翔在這種場合也不退縮。李昊站在一旁,偷偷地瞄了張韋翔一眼,認真的側臉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如此,沒有一絲猶豫與改變,好像他就是為了棒球而活的。

不過他宏亮的聲音吸引了全辦公室的注意,但即使所有人都看著他,張韋翔也繼續直挺挺地站著,面不改色地看著老師。或許是過於突然,老師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再加上眾人目光他也不好意思繼續罵下去,臉上寫滿了無奈。

「我知道你很喜歡棒球,但還是要好好上課,知道嗎?」

「……知道了。」

「回去吧。」

「謝謝老師。」

一道完謝,張韋翔便馬上轉身離去,沒有要等李昊的意思,但李昊似乎也習慣了,說聲謝謝老師後跟了上去。

「李昊,等一下。」在踏出門口前聽到老師的叫喚,所以他又慢慢走回老師桌旁。

「你也多勸勸張韋翔吧。在臺灣打棒球沒什麼前途,還是要叫他好好讀書,不要把心力都放在棒球上。」

「我覺得他這樣有夢想是一件好事。」李昊不假思索的說了出來。

「目標明確當然是好事,但也不是上課睡覺的理由。」

「但是我很羨慕他。」

老師再度大嘆一口氣。

「……你也被他影響了嗎」

「或許吧。」聽到自己的答案,李昊不禁噗哧一笑,但一看到老師的臉便馬上收起笑容。

「真的是……那你自己呢?」

「什麼?」

「以後要做什麼啊,已經高三了,也該開始思考了。」

李昊一臉茫然,腦袋也一片空白。

「不過你成績一直不錯,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他只是點點頭。

「好啦,趕快回去吧,要上課了。」

「謝謝老師。」

李昊走出辦公室,發現張韋翔靠在門口旁。

「我以為你先回教室了。」

「我走到一半才想到是我拉你來辦公室的。」

「……你最好物理被當掉啦。」

李昊頭也不回的走了,但張韋翔很快就追上他,沿路跟他道歉,不過李昊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還在想剛剛的事。

晚上八點,飛蟲向著光源振翅,好幾次撞上透明窗戶都不得而入。

李昊埋首於試題中,唯一會停下來的時候是他拿起放在書桌左前方的珍珠奶茶。張韋翔坐在前面,在喝珍珠奶茶的時候會瞄他幾眼,如果他的背是挺直的,那表示他沒有遇到問題;如果是歪了一邊趴在桌上,表示他睡著了,這時李昊會把寫滿算式的紙揉成團往前丟,沒有用的話會踢他的椅子;如果整個人靠在椅背上,交扣的十指放在頭後,那表示他遇到問題不會寫,不用多久就會雙手往前一放,拿起桌上的考卷往後轉。

這個時候他會放下珍珠奶茶然後假裝在讀書。

「李昊教我。」

張韋翔轉了過來,逕自把考卷放在李昊的桌上,不管他是否有空。

「哪裡?」

像是習慣了,李昊拿起一旁的筆,對著還是空白的考卷發問

「第一題、第二題、第三題還有第四……」他把整張考卷圈了起來。

「就叫你上課不要睡覺了。」

「我是在幫你複習啦。」

李昊瞪了他一眼,但還是一題一題的教他,順便把他漏掉的公式與概念都裝回他腦袋。

「……最後把X代回算式就可以解出答案了。」

整張考卷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算式,還有幾個紅色星星,是李昊做的記號,提醒他是可能會考的重點。

「你很厲害欸!」

「重點是你有沒有學進去。」

「有啦,不然我再寫一張考卷給你看。謝啦。」

張韋翔對他笑了笑,然後轉身回去從抽屜拿出第二張考卷。李昊盯著他的背影好一陣子才繼續讀書。

時間來到晚上九點,學校警衛開始來趕人他們才準備離開校園,兩個人走著同一條路回家。

「你以後要不要當老師啊?」

「為什麼?」

「因為從以前我的考試都是你救回來的,你很會教欸。」

「你聽得懂不代表別人也聽得懂啊。」

李昊長嘆一口氣。

「……再說,要是遇到你這種學生,我可能會直接辭職不幹。」

「你什麼意思啊,再給我說一次。」

張韋翔勾住了他的脖子,好拉近距離質疑他。

「我說我會辭職,你這個爛學生!」

「我才不爛,你教的我都有好好學起來!」

兩人打鬧,街上滿是他們的笑聲。

「不過說真的,你以後想幹嘛?」張韋翔減弱了勒住李昊脖子的力度。

李昊抬起頭,或許是因為張韋翔比他高,再加上突然認真的神情,李昊有些嚇到,他只是看著對方的臉發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要顧著看我,快回答我!」張韋翔突然加重了手的力量。

「好痛!」

面對突如其來的夾擊,李昊不由得大叫起來。張韋翔連忙放開他,李昊只能摸著脖子哀號。

「誰在看你啊。」

「那你趕快回答啦,沒辦法跟老師說那總能跟我說吧!」

「……什麼意思?」

「就……回去找你的時候,剛剛好聽到你們的聊天內容,你聽起來好像……不太想跟老師說。」

看著李昊滿頭問號,張韋翔支支吾吾地解釋著。

「喔。」

李昊意外的平靜,讓張韋翔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你之後想做什麼?我好像也沒聽你說過。」

「我不知道。」

「什麼?」

「我還不知道我以後要幹嘛。」

李昊有些無奈的笑,但在張韋翔眼裡他看起來很痛苦。

「不然我現在幫你想一個!」

「才不要,你的一定都很爛。」

「你沒有拒絕的餘地,我想想……」

老實說,從張韋翔小學認識李昊開始,他就是很會讀書的人,是長輩眼中典型的乖乖牌小孩,長大一定會有出息的那種,跟沉浸在棒球世界的他是不一樣的。每個老師在勸張韋翔不要只顧著打棒球時一定會請李昊去說說他,甚至有老師當著張韋翔面前直接叫李昊不要再跟他混在一起,會影響自己的成績,但李昊都沒有反應。他今天是第一次聽到李昊說出那樣的話,儘管是偷聽來的。

張韋翔搭上了他的肩,勾著他往前走。沿途他提了很多,有些聽起來還頗有一回事,但大部分都是天馬行空毫無建樹,原本面無表情的李昊也笑顏逐開,甚至跟他一起胡亂想像,講出比他更無俚頭的主意。

直到回家前張韋翔仍舊不知道李昊未來的目標到底是什麼,他只知道他想要李昊快樂一點。

段考隔週,球隊恢復了早晨與課後的訓練,張韋翔又回歸到了他的世界。有時球隊會在假日進行加強集訓,李昊有空的時候就會去,多半是被張韋翔拖去的,不過他也沒有什麼事,所以通常不會回絕,人手不足的時候教練也會請他幫忙遞水或遞毛巾,甚至還在球隊交了幾個朋友,所以李昊並不討厭一整天的假日都泡在球場。

今天李昊一樣去了加強集訓,不一樣的是多了一個新面孔。

她坐在其他球經旁邊,認真地聽他們說話,時不時拿出小冊子做筆記,當球員練習完下場時總是一個一個去詢問需求。她在場邊勤快的身影不禁讓李昊感到好奇。

「她叫徐霏霏,小高一。」小楊在李昊身邊坐下來。

小楊是球隊的球經之一,全名是楊筱涵。從高一就加入球經一直到現在高三。自從她在李昊第一次來假日集訓時跟她搭話後,兩人便常常在球場邊聊天。

「你怎麼……」

「觀察每個人的需求是我的工作,我怎麼會不知道大家在想什麼。」小楊看著李昊驚訝的臉笑著說。

「更何況你從來球場後就一直盯著她看。」

「我只是沒看過她覺得好奇罷了。」

「知道了知道了。」

小楊遞給他一罐冰水。

「你還想問她什麼時候加入球經對吧?」

李昊點了好幾下頭。

「她昨天放學跑來我們班跟我說她想當球經。」

「昨天?但球經的招生不是早就結束了?」

「你記得還挺清楚的。」

「因為張韋翔在招生結束那天一直跟我抱怨球經的人數越來越少了。」

「我也這麼覺得,所以就跟她說今天直接過來。」

「可以這麼草率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小楊坐直了身子,面向李昊露出嚴肅的表情。

「假日集訓比平日練習更累要整天待在大太陽下,球員練習量比平日更大,要記錄的東西更多,更不用說還要訂便當那些的。」

「你是想要直接讓她來做,讓她嚐嚐苦頭?」

「對,但你說得太難聽了,是直接讓她實戰,如果只是想要來看學長的通常過幾天就會跟我說要退出了。」

「妳也是蠻過分的。」

「什麼過分,是省下我挑人的時間。」

小楊笑了笑,然後看向球場。

「我只是希望來的人是真的可以幫到這些球員,畢竟我再待也就一年。」

許多球經在升高三時會因為大考而選擇退出,但小楊是這屆唯一留下來的。聽張韋翔說,小楊以前也有在打棒球,但家裡希望她可以專心讀書所以沒有繼續,儘管如此小楊還是不想放棄棒球,所以轉為擔任球經繼續待在球場。

她靜靜地望著球場上的球員,看上去滿是欣慰,卻也帶有幾分不捨。一年看似很長,但其實在繁忙的校園生活下很快就過去了,這一點她比誰都還清楚。

「我希望可以讓他們毫無顧慮地打球,作為他們最堅強的後盾。」

「他們會的。」

李昊環顧全場的球員,視線最後落在大聲吆喝的張韋翔身上。

或許自己願意頂著烈日陪著張韋翔來練習,是因為他一直都在為了夢想努力,只希望最後能夠有所回報;琢磨產生的光芒吸引了李昊,儘管那些汗水與熱情李昊未曾體驗過,卻也足以令他備感羨煞與渴望。

兩人就這樣靜靜看著球員練習好一陣子,李昊突然想到了什麼。

「球經人這麼少了,妳怎麼還有辦法在這裡跟我聊天?」

聽到他這樣說,小楊顯得一派輕鬆。

「簡單啊,我跟他們說我要上廁所。」

早上八點的冬天,李昊站在球場邊,口袋塞著暖暖包,努力地想振作精神。前一刻他還躺在溫暖的被窩裡,但張韋翔的電話打擾了他的清夢。

「李昊你等等來集訓幫忙好不好?」

「……你就為了這個一大清早打給我?」

「拜託啦,有三個球經突然說發燒不能來,我們現在就只剩兩個人了。」

「那也夠用了吧?」

「但這樣他們會很累欸。」

「這是他們應該要做的吧……」

「一個禮拜的珍珠奶茶。」

「你當我三歲小孩嗎?」

「再加那間新開的甜點店的蛋糕,三天份。」

「……我大概半小時後到。」

可能是半夢半醒間的恍惚,讓他意外被甜點店的蛋糕收買。儘管有陽光,但冬風的冷冽仍讓他在場邊直打顫。

唯二剩下的球經是小楊跟徐霏霏,小楊負責跟球員一起練習,餵球給球員打,同時觀察球員的狀況並回報;徐霏霏則跟在一旁紀錄練習資料,並適時遞水給球員補充水分與替球員打氣;而李昊今天是來幫忙撿球,顧名思義就是把球員打出去的球一顆顆撿回來,蒐集完後再交給負責餵球的人,再讓球員一顆顆打出去,不斷重複這個過程。

熬過機械式的早晨後,李昊坐在場邊吃著免費便當。在假日集訓的中午休息時張韋翔不會來跟他一起吃飯或是聊天,他會一邊吃飯一邊思考剛剛的練習狀態,然後跟教練討論該如何加強改進。

「給你,雖然你的身體應該暖得差不多了。」

小楊遞給李昊一罐熱可可,另一手拿著吃一半的便當。

「你不用去關心球員練習狀況嗎?」

小楊搖搖頭後便坐了下來。

「我讓霏霏跟教練一起去。」

「她一個人可以嗎?」

「應該可以吧,雖然她剛進來的時候連棒球規則都不知道。」

「那你還讓她去?」

「總要學吧,不能每次都只分給她拍照的工作。」

「她是花瓶嗎?」

「……你講話真的很失禮耶。」小楊瞥了他一眼

「抱歉。」

「不過她長得蠻可愛的,有可愛球經在旁邊幫忙加油可以鼓勵球員,也可以讓別校羨慕,別校的球員就會開始嫌棄自家球經然後開始吵架內鬥,就可以從中破壞他們的默契。」

「我覺得你想太多了。」

「好像是,但長的這麼可愛就會讓人羨慕嘛。」

小楊大嘆一口氣,然後摸摸自己的臉。

「而且我覺得她好像喜歡上張韋翔了。」

「什麼?」

李昊手上的排骨差點掉到地上。

「你沒發現嗎?」

小楊進入了她的演講模式。

「每次練習完要遞水給球員的時候她都第一個遞給張韋翔,一開始沒有這個狀況,但後面越來越明顯。」

「是你多心……」

「而且,剛開始在球員休息的時候她都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但現在偶爾會去找張韋翔搭個一兩句話。。」

「我覺得……」

「最重要的是,她會一直來找我問張韋翔的事情,最初是一般的球員資訊,但到後面都是張韋翔的私人問題。」

李昊三番兩次都被小楊打斷,他只好默默地聽她講。小楊就像是被開啟了某種開關,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從徐霏霏對張韋翔的態度到她對徐霏霏的臆測,甚至還提出了徐霏霏是別校派來的間諜等這種陰謀論。

「……以上,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李昊皺著眉頭看著她。

「唉,也是,你只有偶爾來假日集訓根本感覺不到什麼。」

「你這麼擔心,幹嘛不直接讓她退出球經?」

小楊放下了手中的便當,雙手手肘靠在膝蓋上,托著腮幫子看著地板。

「你也知道我們球經很缺人了,再加上她肯吃苦肯學,雖然偶爾還是會有小狀況,但撇除掉這些,她其實做得很不錯,沒有理由踢她呀。」

「可惜囉……」

「不過我又不反對球經跟球員談戀愛,如果這樣可以幫到球員那我還求之不得。」

「她可能還有機會,但妳就算了。」

小楊瞪了她一眼,隨後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你什麼時候講話才要有禮貌一點。」

「我只是說實話,好痛……」

「算了,狗改不了吃屎。」

「真抱歉喔。」

「不過要是張韋翔真的跟霏霏在一起你要怎麼辦啊?」

「我?」

「對呀,你不是都會等他練完球一起回家,要是他們在一起那陪他回家的就會是霏霏了吧?」

「那也不會怎樣吧?」

「要是張韋翔因為有了霏霏而減少跟你待在一起的時間你不會難過嗎?」

「怎麼會,我還求之不得。」

「少嘴硬了啦,你一定會半夜偷哭。」

「……才不會。」

「你看你猶豫了。」

「快回去啦,教練在喊你了。」

「好啦好啦。」

小楊站起身準備走回去,突然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那十一月的縣賽你會來看嗎?」

「會啦,快回去!」

李昊目送小楊,順著她離去的方向看著張韋翔,他與教練還有徐霏霏三人有說有笑,看得出來徐霏霏很認真在學習,張韋翔與教練也很認真地在解說給她聽。

不過自認識以來,陽光少年的長相與好相處的個性,再加上在球場的傑出表現,讓張韋翔身邊不乏追求者,每次有比賽場邊少不了聲勢浩大的啦啦隊,情人節的禮物從沒少過,雖然李昊能夠因此獲得張韋翔不吃的巧克力,但他從沒見過張韋翔為此動過心。他曾問過張韋翔為什麼不答應任何一個人,張韋翔說了他只想好好打棒球,沒有談戀愛的心思。

而且要是我答應了任何一個人,你就再也吃不到了欸。張韋翔曾對著正在拆巧克力包裝的李昊這樣說過,然後繼續把其他收到的各式甜食放到李昊面前。雖然只是個玩笑,但如果張韋翔真的因為有了另一半而沒辦法常常跟他待在一起,可能多少還是會有點寂寞吧,他想。

比賽現場無處不瀰漫著激動的氣氛,儘管只是縣內的比賽,但來到了總決賽,大家還是按捺不住興奮的情緒,替自己的學校加油。雖然時間接近大考,仍舊有許多高三生到現場來觀賽,李昊也是其中一員。張韋翔要求李昊一定要到場,因為以前國中時李昊曾缺席張韋翔一場重要賽事,張韋翔便失誤連連,最後結果是輸了,後來他跟李昊說這件事,並強烈希望他的每場比賽李昊都能到,拗不過他的李昊最後是答應了,除了需要出國的比賽外,他都沒有缺席。

看臺上的觀眾們個個都準備了應援看板來支持自己的學校與喜歡的球員,其中有一大區是張韋翔的後援會,她們早早就來到現場布置場地,還會練習口號,有投出三振的,也有打出全壘打的,各式各樣想的到的都有,甚至連失誤的加油口號也有,只是最近沒什麼聽到了。通常李昊會選一個離她們最遠的位置,然後靜靜地看著全場比賽,雖然這樣沒辦法阻隔她們的聲音,但至少身上不會有她們的拉炮碎屑。

很多比賽,幾乎是每一場,張韋翔都是先發投手,然後到七局或更後面他才會下場,通常這時候球隊是處於領先狀態,然後一直到比賽結束,獲得冠軍。學校的棒球隊排名一直是全國前幾名,但這次的對手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手,經常也會在全國比賽中對到,實為不容小覷。

不過今天不太一樣,才到三局上半張韋翔就已經出現失誤讓對手先馳得點。張韋翔很少出現失誤,更不用說在這麼前面就發生,張韋翔的後援會半信半疑地喊出了為此準備的口號,但聽得出來她們很緊張。四局下半出現了第二次失誤再度讓對方得分,教練喊了暫停,然後把張韋翔換了下來。可以感受到現場的氣氛很凝重,因為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不分敵我大家都很震驚,李昊也是,但他現在只能默默地看完比賽,等賽後再去找張韋翔。不過他其實沒有任何心思繼續觀賽,他一直在思考張韋翔發生什麼事,他最近看起來好好的,練習都有正常去,也沒有聽他抱怨任何事。李昊想起他曾問過張韋翔肩膀的事,這陣子上課有時眼角餘光會瞄到他時不時揉揉自己的右肩,問他肩膀是不是在痛,他也只是笑笑地說是因為睡覺姿勢不良,但持續了好久,甚至到昨天都還是一樣。

七比六,張韋翔所在隊伍以一分險勝,支持者是歡聲雷動,但所有人也因為張韋翔的失誤而七嘴八舌地討論。李昊拿出手機,想問小楊發生什麼事,才發現小楊早就傳了訊息給他,要他這陣子好好注意張韋翔的肩膀。

散場後,他打給小楊,想知道更多細節,但電話沒有接通。他有點緊張,準備再打一次的時候小楊傳了訊息,說等等在球場後門等她。一收到訊息,李昊馬上到球場後門,過了好一會整個球隊才慢慢從後門走出來,大家看起來輕鬆許多,有說有笑地從後門解散,但仍不見小楊與張韋翔的蹤跡。

「李昊,在這裡。」小楊從後門探出頭,並招了招手示意要他進來。

李昊跟著小楊的腳步來到球場裡,張韋翔正坐在球員休息區看著場邊發呆。

「張韋翔怎麼不走?」

「他說他想多待一會。」

「留在這裡是可以的嗎?」

「可以啦,我跟王伯很熟,他說我們要走的時候再打給他。」小楊比了一個讚。

王伯是球場的管理員,球隊的人都這樣稱呼他。

「他感覺很消沉,你趕快過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們。」

小楊把李昊推了過去,隨後走出了休息區。

李昊站在原地看著張韋翔,從他下垂的肩膀看的出來他很疲勞,明明平常比完賽都還活蹦亂跳的,今天卻坐在這裡兩眼無神地盯著球場。

「你要在那邊站多久?」

張韋翔對著李昊發問,但眼神仍停留在球場上。

聽到張韋翔的聲音,李昊才快步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兩人坐了好一陣子,但誰也沒說話。

「我今天投得很爛吧。」張韋翔率先劃破沉默。

「對啊,明明我都來看比賽了。」

張韋翔露出無奈的表情。

「你的肩膀還好嗎?」

「……小楊跟你說的嗎?」

李昊點點頭。

「她叫我要注意你的肩膀。」

「沒那麼誇張啦。」

「但你最近真的一直在揉肩膀。」

「只是訓練有調整還在適應罷了。」

李昊用質疑的眼神盯著張韋翔。

「我真的沒事。」

「……那你怎麼一下就被換下來?」

「你真的很過分欸。」

「有需要看醫生嗎?」

張韋翔看了李昊好一會,隨後用右手槌了李昊的手臂。

「幹嘛突然揍我?」

「你看,還可以打人,應該不用。」

「……我很認真在問你。」

李昊面無表情,但從語氣聽得出來他有些不愉快。

「我開玩笑的啦,對不起。」

張韋翔再怎麼跟他道歉,李昊仍舊無動於衷。張韋翔無計可施,兩手往旁一撐,直接向他托出實情

「教練已經減少我訓練的天數了,他叫我好好休息,學測完再好好練習。只能做簡單的體能訓練,嚴禁任何激烈的練習。」

「……他有叫你要注意肩膀嗎?」

張韋翔點點頭,望向天花板大嘆一口氣。

「那為什麼不直接禁止你去練習?」

「停止練習的話我會受不了。」

「你肩膀要是因此受傷不是更慘嗎?」

李昊聽來有些憤慨。

「這是我跟教練討論後的結果,沒事的,教練不會害我。」

「隨便,反正受傷也不是我。」

張韋翔笑了笑,輕輕槌了李昊一下,李昊沒有回應他。兩個人又在球場邊坐了好一陣子。

「走吧,不要再讓小楊等了。」

李昊率先站起身,但張韋翔沒有跟上,他只是繼續盯著球場。

「你在看什麼?」

李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什麼也沒看到。

「我只是在想棒球的集球籃長得跟珍珠奶茶其實還蠻像的。」

「你連腦袋都受傷了嗎?」李昊滿臉困惑。

「你想一下嘛,都是一個桶狀物裡面裝滿一顆一顆的東西。」

張韋翔邊講邊比劃出了集球籃的形狀,然後開始分析兩者的相同處,看到張韋翔對這些莫名其妙的事這麼認真,李昊不禁噗哧一笑。

「你終於笑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話語,李昊的眉頭皺了起來,但嘴角微微上揚。

「誰叫你這麼白癡,走了。」

「拉我。」

張韋翔坐在原地朝他伸出手,李昊沒拒絕他,伸出手把回應了他。

「你好重。」

「那是壯,不是胖。」

「都一樣啦。」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真的傷到腦袋了。」

看到兩人從後門走出時,小楊對李昊比一個OK手勢配上擔心的臉,李昊淺淺一笑並回了她一個讚。

距離大考還有一個多月,張韋翔有好好遵守教練的話,每天只有簡單的體能訓練來維持身體狀態,好讓他可以順利接上寒假的訓練,然後迎接五月的全國聯賽。小楊也有抓他去看醫生,醫生說目前看來沒什麼問題,可能只是過度使用造成的,叮嚀張韋翔不要過度操勞。少了平常訓練的時間,他有更多可以讀書的時間,所以他抓著李昊的手,問他接下來這段時間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念書。

「你真的會讀書?」

「會。」

「不會睡著也不會做奇奇怪怪的事?」

李昊想起張韋翔曾在教室讀書讀到一半時跑出去,等他回來後才發現是去跑了五圈操場。

「我保證。」

「你哪一次做到了?」

張韋翔雙手交叉疊在胸前,左思右想要怎麼做李昊才會相信他,最後從抽屜拿出一張空白紙,開始在紙上塗塗寫寫。

「你在幹嘛?」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李昊就這樣看著他疾筆振書,然後從滿面春風的張韋翔手中接下,發現是一張保證書,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東西,仔細一看,發現是所有無助於讀書的事,不管是有跟張韋翔抱怨過或是還沒發生過的都詳細記載下來,甚至最後還寫如果犯了任何一點,一次就是一條巧克力沒有第二句話。李昊看完整張,只覺得又氣又好笑,然後在乙方的位置上簽名。

簽完合約,開始了每天讀書的日子。平日他們會晚上待在學校讀書,像平常一樣在教室。假日的時候會選擇在李昊或是張韋翔其中一人的家,原本是要去圖書館,但因為實在是太難佔位,加上張韋翔在抱怨圖書館不能隨時隨地站起來會增加他睡著的機率,所以作罷。

不過假日讀書並沒有想像中的美好,雖然在李昊家讀書張韋翔會乖一點,但他會拿著書躺在李昊房間的懶骨頭上,李昊會叫他坐起來,因為這樣張韋翔馬上就會睡著,儘管張韋翔跟他打包票絕對不會,但結局總是他把書打開蓋在臉上後一動也不動,把書從臉上拿起來的時候還可以看到口水牽絲在書上。到後來張韋翔到李昊家讀書時都會自動帶上幾條巧克力。

在自家讀書時張韋翔會一邊拿著啞鈴一邊算數學,或是寫完英文模擬試題的第一大題就開始伏地挺身。一開始李昊當這些都只是活動筋骨,但後來一個小時中有一半的時間張韋翔不是伏地挺身就是仰臥起坐,直到李昊很生氣地跟說要把這點也列入當初的保證書中張韋翔才收斂許多。

「我好累!」

張韋翔爬上他的床,然後把頭埋在枕頭中大叫。李昊沒有理他,因為這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李昊救我。」

「不要。」

「我今天可能會死在這裡……」

張韋翔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著話。

「誰叫你不聽勸要放棄保送。」

聽到李昊這樣說,張韋翔馬上從床上坐起。

「我才不要讓人家覺得我只會打棒球。」

「但你就是。」

張韋翔拿枕頭往李昊丟了過去,不偏不倚地正中李昊的後腦杓。

「你幹嘛!」

「你怎麼可以跟其他人一樣這樣說我!」

「那你就回來讀書。」

張韋翔沒有理他,只是把枕頭撿起來然後把自己埋回去。後來李昊叫他好幾次他都沒有抬頭,李昊嘆了口氣,然後搬了張椅子坐到床邊。

「你就是只會打棒球的白痴啦!」

他朝著張韋翔的耳邊大吼,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張韋翔氣沖沖地坐起身準備反擊。

「你才是只會……」

「但你打得很厲害,比誰都還要好,在大大小小的比賽中拿冠軍拿MVP,每天都堅持練習,被罵也不會停止。現在有人看見你認可你的實力,可以讓你直接去資源更多的地方打球,你卻說不要,然後跑來做自己不擅長的事,這不是白痴是什麼?」

張韋翔愣住了,他頭一遭看到李昊說話這麼大聲。

「你明明就這麼專注在棒球上,為棒球投入了這麼多心血,結果終於有機會離你的夢想更近的時候你就跑走,跑來讀書考試還要做備審面試這種這麼無聊的事,更慘一點就是去指考。」

「我……」

「就算只會打棒球也好,但這一切也都是你應得的,你明明就為你自己付出了那麼多,得到那些機會有什麼不好,我真的不懂。」

他被李昊罵過很多次,但這麼嚴厲還是第一次。張韋翔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李昊一時之間也氣到說不出話,就這樣與張韋翔四目相交。

「然、然後你現在又躺在這裡不讀書,爛!」

想到剛剛自己說的話,李昊不禁感到尷尬,拿起了枕頭往張韋翔臉上砸去,大罵一句後又坐回他原本的位置繼續讀書,但從張韋翔的角度看過去仍可以看到他的耳朵有些發紅。

張韋翔倒回床上,李昊則繼續讀書,房間內的空氣沉默了好久。張韋翔倏地坐起身,然後快步走出房間。由於關門聲很大,李昊盯著門想著等等要怎麼跟他開口才可以化解自己製造的尷尬,但沒等他想出來張韋翔就回來了,手上還拿著一條巧克力,然後坐回他讀書的地方,拿出奇異筆在巧克力的包裝寫了些東西後跟著題本一起推到李昊面前。

「圈起來的那幾題,我不會。」

張韋翔的語氣少了平常的吊兒郎當,李昊只是跟平常一樣幫他解題。

「我沒有生氣。」

李昊看了看巧克力包裝上面寫的對不起三個字後,把巧克力連著試題本一起推回去。

「但你剛剛很大聲。」

「我以為你睡著了。」

「你少騙了,你就是在生氣。」

「對,我就是在生氣。」

李昊瞪了張韋翔一眼後繼續對題本答案。

「……我只是想跟你讀同一間大學。」

題本上的勾打歪了。

「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我很認真耶。」

被潑了冷水,張韋翔臉上寫了失落兩個字。

「我以為你會……。」

他趴在桌上咕噥,聲音糊成一片。

「什麼?」

「我說我以為想要繼續待在你身邊你會很開心。」

「才不會。」

李昊先打了叉,但發現自己對錯答案,改回了勾。

「再說你又知道我想讀哪間大學了,就這樣隨便放棄。」

「至少我知道不會是我可以保送那間嘛。」

「的確是。」

張韋翔抬頭看了看李昊,隨後又趴下去,口中不斷嚷嚷著李昊好無情李昊是壞人之類的言詞。李昊看了張韋翔一眼,輕輕地嘆口氣後把他推回去的巧克力拿回來,一邊吃一邊改題本。

「如果你想跟我讀同一間大學就趕快起來,我可以幫你。」

李昊把手中的包裝紙揉成一團朝張韋翔頭上丟去。張韋翔馬上抬起頭給他一個大大的微笑。

「你明明就很開心。」

「才沒有。」

最後一大題全對,李昊在上面打了好大一個勾。

經歷了一個多月的衝刺,終於來到驗收成果的日子。早上進考場前張韋翔還拿著重點單字本瘋狂背誦,跟要上球場前氣定神閒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李昊與平常無異,吃著他的早餐,好似等等只是一般的隨堂測驗一樣。

「李昊怎麼辦我剛剛的英文作文寫得好爛。」

午餐時間,張韋翔一邊吃著雞腿便當一邊跟李昊抱怨,雖然咬字含糊不清,但聽上去很低落。

「那你就不要想。」

李昊把便當裡的茄子通通夾到張韋翔的便當裡。

「啊你又挑食。」

「我是把運氣分給你。」

「你自己不用嗎?」

「你看起來比較需要吧?」

「好吧。」

張韋翔把所有茄子吃掉,希望真的有用。

「放輕鬆就好了,就跟你打球一樣。」

李昊把咬了幾口的雞腿也給了張韋翔。

「你不吃嗎?」張韋翔瞪大雙眼。

李昊只是搖搖頭,然後把便當盒蓋上。

「祝你好運。」

一掃先前的低落士氣,張韋翔笑了,還把頭靠到他肩上。

「你人最好了!」

「少噁心,趕快吃完,我要去丟垃圾了。」

張韋翔迅速地扒完了飯,踏著輕快的腳步跟著李昊一起去丟垃圾。

「學長!」

遠方傳來女聲,有人朝著他們揮手,李昊還沒認出是誰,張韋翔已經先打招呼了。

「哈囉霏霏!」   

遠處的女生加快腳步跑了過來,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

「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當考場志工。」

「喔,辛苦了,那我先回……」

「學長你要喝飲料嗎?我們志工那邊不小心多訂一杯。」

「謝謝,但我不喝飲料。」

「啊對不起我一時忘了……」

徐霏霏慌張地道歉,張韋翔連忙叫她不要再鞠躬了。

「那這個給你,雖然有點晚了,祝你……考試順利。」

「啊,謝謝。」

徐霏霏從口袋拿出一個御守,上面寫著金榜題名。

「那我先回去了,掰掰。」

聽到徐霏霏說了再見,李昊抬起頭,正好與她對到眼,徐霏霏對他點了點頭便離去了。

「你什麼時候跟她變這麼熟了,可以直接叫她名字。」

「球隊的人都這樣叫她。」

「還跟她聊這麼久。」

「屁啦哪裡久,才幾句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昊的臉看來有些不悅。

「她感覺喜歡你,還送你禮物。」

李昊把便當盒丟進回收桶。

「怎麼可能,我們剛剛明明超尷尬的。」

「誰會隨時帶一個御守在身上?」

「說不定她……準備很多要給人啊。」

「還有那杯飲料,應該本來就是要給你的,不是多訂的。」

「我有跟她說過我不喝飲料,她應該只是忘記了。」

「誰知道,而且她那麼晚才加球經,說不定圖謀不軌。」

「早晚又不是問題,再說她進來也都有在做事啊。」

「……幹嘛一直替她說話?」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一直針對她?」

「你真的喜歡她喔?」

「……就算是又怎樣?」

張韋翔的表情變得很嚴肅,李昊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以為張韋翔會辯解到底,但他只是拋了質疑。以為張韋翔不會想談戀愛,可聽到這樣的回覆李昊有些動搖。自從上次跟小楊聊到這件事,他時不時都會思考如果張韋翔真的跟徐霏霏在一起他會怎樣,可能真的會很難過,但會選擇祝福。不過這都是他想像的而已,實際聽到張韋翔的回答,第一個反應跟他模擬的一樣是難過,但隨之湧上的是憤怒,他開始憎恨霏霏憑什麼能跟他在一起,對張韋翔感到無法理解,不過更多的是他對於自己的失望與無能為力。這些感覺讓他無法停止畏懼。

不能被張韋翔發現他在害怕這些事情發生,他想,但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很緊張。

「……開玩笑的啦,我怎麼可能跟她談戀愛,你真的相信囉?」

張韋翔變回平常的表情,笑著跟李昊說話,但李昊還沒恢復過來。

「欸,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什麼?」

「我說我不會喜歡上她啦。」

「也、也是。」

「幹嘛,你在怕喔?」

李昊頓了一下。

「我要怕什麼?」

「怕我跟她交往就不理你了。」

「我才不在乎。」

「是嗎。」

張韋翔笑了一下,但似乎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我要回去休息了,我好累。」

不等他說好,李昊已經轉身離去,張韋翔只能快步追上。

「幹嘛,才考一科你就累囉?」

張韋翔打趣地問,但李昊只是踩著異常快的步伐,忽略掉他的問題。這點速度對張韋翔來說不算什麼,不發一語才是讓張韋翔吃不消的東西。到第一天所有科目結束前,兩個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不過前一晚早就約好要一起回家,所以張韋翔還是照約定去找李昊。

「走吧,你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了。」

「嗯。順便陪我去買飲料。」

「好啊,你要買哪家?」

「早上來看到轉角有一家新開的,我想去喝喝看。」

儘管語氣依舊冷淡,但至少他會回話,張韋翔才放鬆一點。

走出休息室的時候,兩人又遇到在幫忙收拾的徐霏霏。這次她也過來跟張韋翔打招呼,張韋翔也回應他,只是當他看到李昊的臉以微小幅度沉下時,便跟徐霏霏說有事要先走,草草地說了再見便離開現場。

「你剛剛寫得如何?」

「還可以,都有寫完。」

「我剛剛把美國首都記成紐約,還好我有即時想起來。」

李昊看了他一下後沒再多說什麼。張韋翔試圖要打破僵局,但結果不太理想。兩人沒再說話,就這樣一路走到飲料店。不過李昊沒有跟他說的是因為中午的對話讓他一直沒辦法好好平靜下來,甚至在畫卡時出錯,導致有一半的答案要全部擦掉重畫,更不用說是在結束前十分鐘發生的。

「飲料好喝嗎?」張韋翔再度嘗試化解尷尬。

「不好喝,奶茶好苦,珍珠也好硬。」

「奶茶怎麼會苦?」

「不然你喝喝看。」

「就說我不喝飲料了,你怎麼跟霏霏一樣……」

死定了。這是張韋翔目前唯一的念頭。

「對不起。」

還以為會被擺一張臉或是用眼神狠狠教訓,但預想中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李昊只是道歉後繼續喝飲料,明明說很難喝,卻還是一口氣喝掉了一半,硬掉的珍珠還得特別用力咀嚼後才能嚥下。

這讓張韋翔想到國二的時候,有天晚上他原本說隔天要拿限量的甜甜圈給李昊,到學校後發現隔壁桌的女同學沒有吃早餐肚子很餓,便把甜甜圈給了她。跟李昊坦承的時候已經做好被罵的準備,他卻只說了沒關係,不過後來李昊心情都很差,但有天突然就恢復正常了。他問李昊之前怎麼了,李昊只是換上疑惑的表情,還反問他說有發生什麼事嗎。問不出個所以然,張韋翔也沒怎麼去在意,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結束了。

現在的感覺跟當時很像,這讓張韋翔很不安心,他覺得自己不能再被牽著鼻子走了,為了不重蹈覆轍,他決定豁出去了。

「你討厭霏霏嗎?」

李昊停下腳步,嘴裡還在咬著珍珠。

「怎麼這樣問?」

「因為你的臉很臭……」

「我的臉很醜?你才醜吧。」

雖然決定要豁出去,但看到李昊的臉還是縮了一下,這讓張韋翔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讓人聽不清。

「不是醜,是臭啦。」

「有嗎?」

「有,從中午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是。」

「可能是因為沒吃飽吧。」

「才不是,你才不會因為沒吃飽臭臉。」

「那就是這杯飲料的問題。」

嫌棄歸嫌棄,李昊還是又喝了一口。

「都不是,你就是討厭霏霏吧?」

張韋翔終於受不了,直接重申一次問題

「……我沒有。」

「那你幹嘛一遇到她就臭臉?」

李昊沒有回答他,只是掉頭走去。張韋翔急急忙忙地跟上去

「欸,為什麼不回答我?」

「這件事很重要嗎?」

「當然啊,我想知道為什麼要對她擺臭臉,她惹到你了嗎?」

李昊再次停下腳步,緩緩地轉向張韋翔。

「所以你根本就是喜歡她。」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結論?」

「你不斷替她說話,現在又在懷疑我討厭她,你一直在保護她。」

「我沒有在保護她我只是……」

「那為什麼要一直追問我?」

他的雙眸流露著一種憂傷的感覺,張韋翔覺得自己輸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不開心。」

「……什麼?」

「我想說如果知道你討厭霏霏哪裡,以後就有機會避免了。」

張韋翔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李昊別過頭去,沉默半晌才開了口。

「我不知道。」

「嗯?」

「我沒有討厭她,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就這樣,我不是故意但……」

李昊很努力想說點什麼,卻怎麼樣也說不好。張韋翔覺得很有趣,因為他第一次看到李昊手足無措的樣子。

「還是其實你也想收到她的禮物?」

「我沒……你不要現在挖苦我!」

「好啦好啦,那我們和好?」

張韋翔朝他伸出手示意要握手言和,但李昊似乎不領情,瞪了他一眼後轉頭離開。

「欸你怎麼又走掉了。」

在張韋翔準備追上去的時候,李昊突然轉了過來。

「你真的……沒有喜歡她對吧?」

李昊從來不曾干涉過張韋翔的戀愛或對此露出擔心的表情,如今他卻顯得有些惴惴不安。張韋翔看得出來他在故作堅強,內心不禁掀起小小的波瀾,他好奇為何李昊如此在意,但他沒有問。他煩惱地笑了笑,然後走到李昊身邊微彎身子,讓自己的視線跟他平行。

「我絕對不會跟她談戀愛。」

「你發誓?」

張韋翔伸出了右手比了個四。

「我發誓,還是你要打勾勾?」

原本比四的手變成了打勾勾的預備狀態。

「你是在哄小孩嗎?」

「不是嗎?你不開心的原因都莫名其妙。」

李昊瞪了他,但右手早已比好六擺在兩人中間。

「等一下,那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小拇指已經勾上,在大拇指要交疊前張韋翔喊了卡。

「什麼事?」

「你也不要再對她擺臭臉,好嗎?」

李昊視線看向兩人的手,張韋翔晃了晃大拇指。

「你想想,沒有人喜歡被擺臭臉吧?」

「……我盡力。」

接收到同意的信號,張韋翔露出了笑容,然後把大拇指用力地蓋下去。

「約好囉。」

李昊點點頭,他們繼續走回家。一路上李昊依舊是那張撲克臉,但張韋翔感覺得出來他的心情變好了

「那明天要一起去嗎?」

到李昊家門口時,張韋翔開口問他。

「還要一起回來。」

「好啊,掰掰。」

聽到李昊這樣說,張韋翔不自覺露出了笑容,用力地揮著手跟他說再見。目送李昊進家門後,他邊哼歌邊走回家,明天就要面對他最討厭的物理,他卻有點期待。

隔天兩人照約定好的一起去考場,一起吃中餐,李昊把便當的一塊肉分給張韋翔,張韋翔則把便當附的養樂多給他。丟垃圾的時候又遇見徐霏霏,張韋翔也跟她打了招呼,不知為何,她今天看起來比較害羞。

「你沒有擺臭臉欸,好棒。」

「少囉嗦,回去午休啦。」

為期兩天的考試,在最後一科考完時考場十分熱鬧,現場瀰漫著解脫的氣氛,張韋翔也是其中一員。

「終於考完了,我可以回去打棒球了!」

「你的肩膀好了嗎?」

「嗯,已經不會痛了。」

張韋翔沿路散發著激動的心情,說他終於不用再每天睜眼閉眼都是書,講著講著,他突然停了下來,換上正經八百的表情。

「你怎麼了?」

「好痛。」

張韋翔指了指肚子,然後再指向廁所。

「快去啦,我在這裡等你。」

「我速去速回。」

李昊看著張韋翔一拐一拐地走向廁所,不禁笑了出來。他靠在牆上滑著手機,看著其他朋友們發著解脫了等這類的動態來打發掉這段時間。

「學長,不好意思。」

他抬頭一看,發現徐霏霏站在他面前。

「請問你有看到張韋翔學長嗎?」

「他在廁所,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怎麼了?」

他盡可能保持和善的微笑,但徐霏霏看起來很焦急,遠處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那個……可以拜託學長幫我把這些交給張韋翔學長嗎?」

她從背後拿出了一包餅乾和一封卡片。

「對不起本來想說等考完後要在休息室拿給他,結果志工那邊一直走不開……現在也是我偷跑出來的……」

遠處的呼喊聲更大了。

「然後這包餅乾是低糖的燕麥餅乾,是我自己做的,對運動員蠻好的應該不會影響到他的飲食。就算只吃一片也好,請他一定要收下。然後卡片……就是……給他的。」

徐霏霏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李昊根本聽不清楚最後幾句話。她把禮物和卡片胡亂地塞到李昊手中。

「再、再拜託學長幫忙了。」

「等……」

她彎了個超過九十度的腰,然後急急忙忙地跑走了。看著手上的餅乾和卡片,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徐霏霏就消失了。

餅乾裝在透明塑膠袋裡,封口處用淺粉色綁著,餅乾大小不一,滿是手工感;卡片上貼著愛心的貼紙,雖然小小一個還貼在角落,但鮮紅色在樸素的牛皮信封上很搶眼。

卡片是給他的。徐霏霏的聲音還徘徊在他腦中,他怎麼也沒料到自己會有要轉交告白禮物的這一天,更別提還是徐霏霏要給張韋翔的,甚至完全沒有拒絕餘地。

雖然張韋翔跟他打勾勾約定過了,但想到昨天中午他認真的臉,儘管張韋翔不斷強調只是開玩笑,他多少還是有些害怕,害怕張韋翔會回心轉意,然後把他們的約定真的只當成是哄小孩的玩笑。腦中不斷出現張韋翔與徐霏霏有說有笑的樣子,兩人牽手在球場散步,比賽中徐霏霏笑臉盈盈地遞水給張韋翔。明明沒有一件事是真的,但混亂的思緒停不下來,胸口煩悶不已。

他看著手中的禮物,嫉妒湧了上來,啃食了所有理智。

「不好意思,可以幫我丟掉這個嗎?」

他把卡片拿給路過的清潔工,對方只是看了一眼,隨後從李昊手中接下卡片丟進推車上的垃圾桶,在李昊跟他點頭道謝後緩步離去。

「李昊!」

在他看著清潔工離去時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朝聲音方向轉去,發現小楊在跟他揮手。

「你怎麼還沒走?」

「我在等張韋翔。」他比了比廁所。

「喔……你還好嗎?你看起來很糟。」

「有嗎?」

「感覺很像做了什麼壞事一樣……開玩笑的,這什麼?」

李昊很擔心剛剛的徐霏霏跟他說話的事情被撞見,不過看來是安全了,小楊對於餅乾完全不知情。

「這個是別校朋友送我的燕麥餅乾,你要嗎?」

「你不吃嗎?」

「低糖的,我不喜歡。」

「那我就收下囉。」

小楊看上去很開心。李昊發現底部有些餅乾碎掉了,但剛收到的時候並沒有。

「小楊你怎麼在這裡?」

張韋翔一臉舒爽地走來。

「我要回去的時候剛好遇到李昊,你看這是他送我的餅乾,羨慕吧。」

小楊開心地向張韋翔炫耀。

「你怎麼會有餅乾?」

「剛剛遇到別校的朋友,他送我的。」

「誰啊?」

「你不認識。」

「喔……那為什麼不送我?」

「你又不吃餅乾,低糖的你也不吃吧?」

「是沒錯啦……走吧回家。」

李昊點點頭,小楊也跟他們一起走。

沒事的,張韋翔會把收到的餅乾送給我,也不會接受她的告白,所以丟掉也沒關係,這不是什麼壞事,我沒有做錯,李昊這樣告訴自己。

不到一個月的寒假對李昊來說有些漫長。雖然認為徐霏霏沒有收到回覆就會死心,但還是擔心事情會曝光,所以像往常一般,他做了最壞的打算。不過在張韋翔開始去球隊練習後到開學也沒有任何消息,這讓他相信一切都會沒事,一切都會像從沒發生過一樣。

五月底有全國高中棒球聯賽,為此球隊規劃了一連串的訓練,同時也是張韋翔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場比賽,所以他花了更多時間在球隊練習,除了要調整回比賽狀態,也是想為高中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在回家的路上張韋翔這樣跟他說。

「要把考上大學也加進去才算完美吧?」

李昊潑了他一大桶冷水。

「我當然知道啊,只是……」

「放心啦,成績再怎麼爛都還是有學校讀。」

「可是這樣就不能跟你讀同一間了欸!」

  李昊的成績一如既往地優秀,而張韋翔雖然比起模擬考的成績進步許多,但跟李昊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這正是他擔心的。

「如果真的沒成功,你還有指考。」

「不行啦五月有比賽我沒有辦法好好讀書。」

「那你就自求多福囉。」

「不行,你就算繁星上了也要再救我一次!」

「又不一定會上……放開我不要壓在我身上!」

兩人一樣在回家的路上嬉鬧,日子又回到從前。還沒開始倒數畢業,李昊已經開始想念兩人每天在一起的生活了,他現在只想好好享受跟張韋翔處在一起的時光。

今天他一樣坐在超商等張韋翔練球完,只不過時間到了人沒有出現,來的是張韋翔的電話。

「你練完球了嗎?」

「練完了,但我有點事要處理,可能沒辦法跟你一起回家,對不起。」

「沒關係,那我先回去了。」

「嗯,掰掰,回去小心。」

張韋翔聽起來有點累,李昊只希望不要發生什麼事才好。很久沒有自己走回家,他才發現這條路其實很安靜。

隔天他問張韋翔昨天怎麼了,張韋翔只跟他說是球隊的事便沒再多說了。不過從那天之後,張韋翔變得有點奇怪,他不像以前一樣時時刻刻纏著李昊,聊天時也都兩三句帶過就結束,甚至跟李昊說球隊要延長練習暫時沒辦法再跟他一起走回家。張韋翔怪怪的,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李昊也問過小楊,小楊說他在球隊都很正常,沒有任何異狀。

有幾次張韋翔好像想跟他說什麼,李昊有感覺到,但最後都不了了之。兩人的交流漸漸變少,李昊看著一切發生,卻不知該從何下手。

一個禮拜過去,晚上八點,李昊躺在懶骨頭上滑手機,突然收到小楊的訊息,說張韋翔受傷了,現在正在看醫生。原本準備打電話過去,小楊又傳了訊息,說晚一點張韋翔會再連絡他,先不用擔心。最後傳了叮嚀,叫他勸勸張韋翔不要再自己增加練習的時間了,不管平日或假日。

所以球隊根本沒有延長練習時間,為什麼張韋翔要騙他,李昊看著手機,心中的警鈴默默響起。坐立不安了好久才終於接到張韋翔的電話,他聽起來沒什麼精神,只跟他約在他們家附近的小公園見面後就掛斷了。

「張韋翔!」

李昊氣喘吁吁地跑到公園,發現張韋翔自己坐在長椅上。他快步走到他身邊坐下。

「你還好嗎?」

張韋翔點點頭。

「聽小楊說你受傷了。」

「你不要聽他亂說。」

「什麼亂說,小楊沒事幹嘛騙我。」

「為愚人節提早做準備吧。」

張韋翔想緩和氣氛,但李昊完全不領情。

「你不要再開玩笑了!」

李昊聽上去比平常更兇更大聲,張韋翔看了他後大嘆一口氣低下頭去。

「……是肩膀嗎?」

「對,肩膀拉傷,要休息兩個月,還要去復健。」

「那五月的比賽你還能比嗎?」

「我一定得上場,你也知道那場比賽對我來說多重要。」

「你的肩膀會在那之前復原嗎?」

「應該會吧,還有兩個多月。」

「如果沒好還惡化那不是更慘嗎?」

「對啊,我知道。」

「那你還……」

「我就是有想完成的事,你也知道每次大型比賽都會有球探來看,所以不能放過每次機會。再加上我們前兩年比賽都是第二名,我只是想在畢業前跟大家一起得一次冠軍,就這樣而已。」

他的眼神不只憂傷,神采也黯淡許多。李昊希望他可以好好休息,卻也希望他可以完成想做的事。

「對了,李昊你……。」

「怎麼了?」

「沒事,我們回去吧。」

張韋翔起身準備離去,李昊再也受不了。

「你最近為什麼怪怪的?」

「我?我哪有?」

「那為什麼要騙我?」

「騙你什麼?」

「球隊根本沒有延長練習時間對吧?」

張韋翔沉默,沒有任何反駁。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那你有嗎?」

張韋翔的眼神變得銳利。

「我怎樣。」

「霏霏跟我說她有東西請你給我。」

上禮拜球隊要結束練習時,小楊跑來找張韋翔,說想請他幫個忙。她說她前幾天收到徐霏霏想退球經的申請,小楊嚇壞了,一來是因為徐霏霏一直都很用心在做事,完全感覺不到她想退出,二來是人手真的少到不行了。在小楊苦口婆心下她才答應做到這學期結束。小楊很想留下她,所以在掙扎一番後跑來找張韋翔想請她幫忙勸說。聽到可能要少一個球經,張韋翔當然是接下這份工作,所以當下馬上找了徐霏霏說要聊聊。起初徐霏霏什麼都沒說,只有張韋翔一直在努力慰留,在他說到球經可以偷用公費喝飲料的時候徐霏霏突然哭出來,然後說都是因為他用這種方式拒絕她。張韋翔不解,問徐霏霏自己拒絕什麼,徐霏霏梨花帶淚地大喊說她的告白啊,還說如果不喜歡可以直接跟她講,但也不是這樣裝沒事。張韋翔更疑惑了,說從來就沒聽她講過喜歡自己這件事。徐霏霏兩顆眼睛瞪的大大地,說自己不是有托學長轉交。張韋翔問哪個學長,她說那個戴圓眼鏡,有時候假日會來幫忙的學長。

聽到這裡,李昊知道紙包不住火了。

「我跟她說你是不是記錯了,她說沒有。」

「……然後呢?」

「她說沒有,她記得很清楚,她在學測完要給我,但因為我剛好去廁所,所以才拜託你。」

張韋翔的眼神十分無力。

「我跟她說,如果你有收到一定會給我,不可能會憑空消失。」

他露出了笑容,看上去有些絕望。

「你沒有收到,對吧?」

「我丟掉了。」

李昊沒有任何猶豫,張韋翔愣住了。

「餅乾我給小楊了,你也在場。」

「你怎麼可以……」

「反正你又不會接受她,餅乾也不會吃,我只是幫你處理掉。」

「但那是給我的禮物又不是你的。」

「有差嗎?你最後還不是都不要。」

「話不是這樣說的啊。」

「我有說錯嗎?」

聽到李昊這樣說,張韋翔皺起眉頭。

「……沒有,錯的是我。」

張韋翔聽上去比剛才鎮定許多。

「我以為約定過就沒事了,結果我錯了,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他還說出了從沒預設過的說詞。

「虧我那麼……相信你。」

張韋翔頭也不回的離去,李昊來不及留住他,這一切都不在李昊的預想中。有,你錯得離譜。李昊看見他的表情時,他預期張韋翔會在這樣對他大罵,然後壓著他去找徐霏霏道歉。不過剛才的一切非但與想像背道而馳,還讓他跌進深淵。他沒有想過會看見張韋翔的失望透頂的眼神,但他只能用這些尖銳的話語去掩蓋不敢說也無法說的感情。

從那之後,兩人不再有任何交流,張韋翔沒有在選座位時跟人換籤,兩人的位置不在隔壁後,李昊也不會再教他任何題目,或是在上課睡著時叫他,全世界都看得出來他們吵架了。後來李昊透過繁星上了想要的學校,也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張韋翔,一直到班導在課堂上恭喜他張韋翔才知道。少了跟李昊相處的時間,張韋翔花費更多時間在復健上,只為了讓自己能夠順利出賽,儘管李昊不支持他這樣做。

李昊會傳訊息問小楊關於張韋翔的狀況,小楊說他現在幾乎都沒出現在球場,只有假日偶爾會來看看或是跟教練討論五月的比賽,其他時間都在休養身體。小楊也不太敢過問,只叫他們早日和好,不然畢業後可能就沒機會了。

不是沒試過要找他談談,只是每次在走廊上擦肩而過時張韋翔會裝作沒看見;或是體育課的分組總是略過他跑去找別人;還有一次,就那一次,李昊鼓起勇氣去問他要不要放學一起回去,但張韋翔只是冷淡的以復健為由拒絕他,下一秒卻跟旁邊的人有說有笑。不管李昊怎麼做都無法挽回,李昊放棄了,幾乎要一蹶不振。

比賽前夕,他接到小楊的電話,說張韋翔確定會上場。李昊並不意外,張韋翔可能用盡全力求了教練才換得這個機會。

「你會來看嗎?」

「我不知道。」

「是嗎……還是希望可以看到你,雖然不太可能,畢竟觀眾席這麼遠。」

「好爛。」

「你們還沒和好嗎?」

「……還沒。」

小楊嘆了一口氣。

「如果有我能幫得上的盡量說。」

「會的。」

「張韋翔應該會希望你來看比賽。」

「我會考慮,謝謝你。」

「這麼客氣還真不像你。」

「我也覺得。」

「先這樣,掰掰。」

電話掛斷。

李昊最後還是去看了球賽,因為他希望張韋翔能贏。比賽前面一直都很正常,在第七局上半場開始時張韋翔投了一顆球後跪倒在地,比賽暫停,他被送下場。

李昊馬上傳訊息給小楊,小楊過了很久才回他,只說受傷下場就沒再多說。一番煎熬後才傳訊息給張韋翔,但張韋翔連讀都不讀。

直到畢業典禮結束張韋翔都沒來學校,老師也沒說為什麼。李昊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著高中三年就這樣結束了,以最淒慘的方式。  

畢業隔天,小楊突然打給李昊,她說有事想跟他當面談談,李昊自然是答應了,兩人相約下午在球場見面。

「今天球隊又沒練習怎麼能用?」

「我跟王伯說今天要先來放歡送會要用的東西,他就讓我來。」

小楊提了兩大袋東西,看起來像是派對物品。

「你應該就不用幫忙了吧,畢竟你也是要被送走的。」

「沒辦法,球經就勞碌命,走吧。」

兩人走進球員休息區,小楊找了個櫃子把東西通通塞進去。

「這麼隨便可以嗎?」

「沒差啦,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坐吧。」

小楊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李昊跟著她坐下。

「所以,你知道了嗎,他去動手術的事?」

「手術?」李昊震驚。

「看來他還是沒跟你說。」

「等等等,你怎麼看起來一派輕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比賽當天的事,你有來嗎?」

「有,他下場後呢?」

「下場後直接送去醫院,醫生就說肩膀要開刀。」

「現在呢?」

「現在……動完手術後幾天應該都在家休息吧。」

「所以他都沒來學校是因為這個?」

「是吧,他有跟我說他不想回學校,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傷要多久才會好?」

「我也不知道,不過好像很嚴重,可能會不能再打棒球。」

小楊投下了一顆震撼彈。

「他叫我不要跟你說手術的事,但我覺得還是要跟你說。你們……還在吵架嗎?」

李昊點點頭,還有些陷在方才的震懾中。

「要不要跟我說說吵架原因啊,說不定我有辦法幫你們和好。」

小楊又殺個他措手不及。

「我以為他會跟你說。」

「沒有,我問好幾次他都不肯講。」

「……因為你只是想聽八卦吧。」

「才不是,我是那種人嗎?」

小楊看起來笑臉盈盈的,讓李昊倍感懷疑。

「而且說出來可以讓你好過一點,心理學研究。」

雖然不相信她說的話,但李昊心裡有種跟小楊討論的話或許真的有機會的感覺,而且事情也不會再變得更糟了。

「好吧。」李昊屈服了。

「那我們去球場裡面邊走邊講,我要看一下歡送會活動的場地。」

「你跟這球場還不熟嗎?」

「還是要看一下圖個保險,走啦。」

小楊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興致勃勃,李昊幫她從櫃子拿了一些東西,跟著她在球場裡繞繞,他覺得自己誤上賊船。

李昊有條不紊地把事情都說出來,從學測中午丟垃圾開始到打勾勾跟最後小公園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小楊,小楊一邊拿著彩帶在牆上比畫一邊露出驚訝的表情。

「所以我那天收的餅乾……是霏霏……」

「對。」

「霏霏手藝超好的耶,餅乾超好吃,你們沒吃到有夠可惜。」

小楊把彩帶收進袋子之餘不忘讚嘆。

「這不是重點……算了。」

「不過為什麼要丟掉禮物啊?」

「因為……。」

他說不出來,也不敢說。

「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妳是指……」

「霏霏啊。」

「怎麼可能,我把她的餅乾給妳了耶。」

「開玩笑的啦,我是指張韋翔。」

「我……」

「我說中了嗎?」

「沒、沒有。」

「可是你剛剛猶豫了。」

「沒有就是沒有啦!」

「好啦,但你不跟他說原因他怎麼可能會原諒你?」

「這我當然知道啊,但……」

「知道還不去做?」

「你以為那麼容易喔。」

「不然直接殺去他家咧?」

李昊翻了她一個大白眼。

「我怎麼會相信妳可以幫我。」

「抱歉啦,那你可以幫我算一下從這到那要幾大步嗎?」

小楊指了本壘板再到投手丘。

「算這個要幹嘛?」

「歡送會的小活動要用的,順便讓你轉換心情。」

「我不要,很熱。」

「拜託啦,這個給你遮太陽。」

小楊遞給她一大塊塑膠瓦楞板,李昊沒好氣地接下,拿著板子靠在額頭上開始算步數。

「二十、二一、二二……太遠了吧。」

「總共幾步?」小楊靠在牆邊大喊。

「二十二!」

「好,可以回來了。」

「真的有夠過份。」

轉過身發現小楊躲在牆邊的陰影處,李昊不禁抱怨了一下,不過小楊根本沒聽到,因為太遠了。

李昊抬了頭看觀眾席,雖然會進球場幫忙,卻從來沒有踩在投手丘上好好觀望整個棒球場過,這讓他在原地停了一會。壘包間的距離比起從上面看要遠得許多,觀眾席空蕩蕩的,有比賽時總是人滿為患。小時候兩人在電視上看到棒球比賽,隔天張韋翔就拉著他的手帶他偷溜進來,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以後會在這裡投球拿第一名,後來他做到了。所以當張韋翔說未來要去大聯盟打棒球的時候,李昊相信他一定可以。只是現在聽到張韋翔受傷,甚至可能會讓他沒辦法打棒球時,他覺得都是自己的錯,要是他當時有好好勸他休息,要是他沒有把徐霏霏的禮物丟掉,或許現在事情會完全不一樣。只是想到這一切再也回不去就不禁悲從中來,是他狠狠親手折下準備盛開的花苞。

再也無法承受,李昊在原地哭了出來。小楊看到他蹲在投手丘上,整個人呈現不對勁的氛圍連忙上前去。

「李昊,你要不要到裡面去休息?」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的……」

不管小楊再怎麼喊他,李昊仍然蹲在原地,全身因為哭泣而發抖,嘴裡不斷重複著一樣的話,根本聽不進任何聲音。小楊蹲在李昊身邊,撿起掉在一旁的板子替他們兩個遮陽,她就這樣一直陪著李昊,直到他情緒終於平穩一點。

「要進去了嗎?外面太陽有點大。」

小楊遞給他面紙,比了比球員休息區的方向。李昊點點頭,擦乾眼淚後跟在小楊身邊,進入球員休息區坐下。

「好點了嗎?」

「嗯。」

「我剛剛真的是嚇壞耶,還以為你中暑。」

「抱歉,還讓妳在那邊曬太陽。」

「省省吧,我不是你要道歉的對象。」

小楊給他一個大大的微笑。

「好好跟他說的話他一定會原諒你,道歉的時候要說出心裡話,好嗎?」

「什麼心裡話?」

「就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有多喜歡他或是你願意做任何事來彌補他。」

「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你的錯覺啦。」

氣氛緩和許多,但李昊的臉又沉重起來。

「他真的會原諒我嗎?」

小楊用力地拍了他手臂。

「會啦,怕什麼,如果是別人我還不敢說,但是你,我保證一定會。」

「你怎麼敢保證?」

「憑我當球經的多年經驗,還有女人的第六感。」

「……那我要怎麼做?」

「去球場。」

「我們現在不就在球場嗎?」

「不是現在,是這禮拜六,那天我們要辦歡送會。」

「你確定他會到?」

「會,因為他是隊長,他一定會來。你只要那天來一定遇得到他。」

「……好啦。」

死馬當活馬醫,李昊沒有退路了。

「等歡送會快結束我再聯絡你,就這樣。」

小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拿起了自己的隨身物品。

「好了,我們走吧,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

「……謝謝妳。」

李昊的嘴角微微上揚著。

「我才要謝謝你來幫我。」

但他的眼角下垂著。

「一切都會沒事,不要太擔心了。」

小楊從他的肩背包中拿出一條巧克力,放到了李昊手中,跟之前張韋翔給他的巧克力一模一樣。

「你們會和好如初,他也會繼續打棒球的,一切都跟以前一樣。」

禮拜六早上,李昊起床時頭疼欲裂,因為他一整晚都沒睡好,即使他努力想睡回去也沒辦法,只好早早起床等小楊的電話。小楊說一定讓他們有獨處的機會,因為不知道狀況如何,所以這段期間他設想了很多情境,他可能會在歡送會感傷氣氛最濃時出現,或是大家還很嗨時到場,不同情況有不同的開場詞,但他始終沒辦法擬好後面的臺詞,明明那才是最重要的部分,不過就算還沒好也來不及,小楊打給他了,說明活動已經到尾聲了,所以他現在坐在門口穿鞋準備出門。

下午五點,李昊走在前往球場的路上。上次走這條路是畢業典禮那天,他自己走回來。沒有跟張韋翔一起回家的日子也過了兩個多月,他一直以為他們會每天一起放學回家直到畢業,但分離來的比他想的還早,還來不及說再見張韋翔就走掉了。李昊停下來,坐在球場外的長椅上望著球場,明明就在眼前,卻遲遲無法踏進去。恐懼無法停止,他害怕看見張韋翔,害怕再見一次他失望的表情,害怕看見被自己毀掉的一切。

他想逃走,從張韋翔的生命裡消失。

他傳訊息給小楊,說了對不起,然後起身準備離開。

「李昊!給我過來!」

小楊突然從球場後門衝了出來。

「你傳這訊息是什麼意思?」

「你怎麼……」

李昊沒有頭緒為什麼她知道自己在這裡

「趕快給我進來,不准自己先打退堂鼓。」

不顧李昊意願,小楊直接拉著他要走進球場。

「等等小楊,我……」

「沒有藉口,你要告訴張韋翔你的想法。」

「要是他不原諒我怎麼辦?」

開門的手停了下來,小楊用李昊從沒見過的嚴肅神情瞪著他。

「你不要再想東想西了,就算他不原諒你那也是之後的事,你現在就是要好好說出來,難道你願意帶著遺憾跟他分開嗎?」

李昊眼角泛淚,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不願意。

「小楊,這個要放哪裡?」

停在門口的兩人就這麼剛好遇到張韋翔,他手上拿著好幾條彩帶,李昊注意到他右肩有像是護具的東西。

「給我就好了,謝謝。」

小楊氣沖沖地搶走他手上的彩帶,轉身就走。留下張韋翔和李昊兩人杵在原地。

「你怎麼來了?」

張韋翔的語氣很正常,好像他們從沒吵過架一樣。

「我……」

再一次地,他遇到了不在預設範圍的情境。

「小楊叫你來的吧?」

「……嗯。」

李昊低著頭,他不敢看張韋翔的臉。

「陪我上去晃晃。」

不是徵詢同意而是命令,說完張韋翔就走了,不給回覆的機會。不敢有任何疑問,李昊默默地跟在張韋翔身後。張韋翔的步伐異常之快,等李昊走上觀眾席時他已經雙手交疊在最前排的欄杆上,若有所思地看著球場。跟張韋翔待在球場的時間很多,上來觀眾席還是第一次。

「你站那麼遠怎麼說話?」

李昊沒有發現自己看他看到入神,連忙走到他身邊,同樣面向球場,不過中間空了一些距離。兩人就這樣並肩站了好久,先開口的是張韋翔。

「恭喜你考上大學。」

「謝……謝謝。」

李昊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許久沒進行的對話開頭會是它。

「那你呢?」

「我第一階段就全都被刷掉了。」

「你考得也不差吧,你是不是亂填?」

「才沒有。」

張韋翔停了一下。

「我只是都填跟你一樣的學校。」

「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想要跟你上同一間大學。」

「那我覺得還是保送比較好。」

雖然沒直接看到臉,但李昊知道張韋翔正在苦笑。

「……我倒是覺得沒保送比較好。」

「為什麼?」

「要是他們知道自己讓一個沒辦法打球的人進來,應該會再把我退學吧。」

李昊轉過頭來,發現張韋翔正看著自己的肩膀。肩上的護具與他格格不入。

「……肩膀還好嗎?」

張韋翔搖搖頭,視線仍在肩膀上。

「不太好,不過會康復。小楊有跟你說過了吧?」

「嗯,但她是說有可能會沒辦法再打球。」

「她也沒說錯。」

原本鬆一口氣的李昊又緊繃起來。

「會康復沒錯,但可能會沒辦法回到以前的狀態。」

「那這樣……你會繼續打球嗎?」

張韋翔聳了聳肩。

「如果狀況真的很糟,可能就不會吧。」

「……對不起。」

原本雙手緊握欄杆的李昊換成趴姿靠在欄杆上。

「你幹嘛道歉,又不是你弄傷的」

「是我害的。如果我沒有丟掉徐霏霏要給你的禮物,你就不會生我的氣,我就可以叫你好好休息不要一直練習,你說不定就不會受傷,然後跟大家一起贏得冠軍。」

「你想太多了,都跟你無關……」

「你還記得國二你說要給我甜甜圈那次嗎?」

「記得啊,你明明就超不爽但還在裝沒事。怎麼了?」

李昊瞪了他一眼,臉旋即轉回球場繼續說。

「……我只是害怕一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什麼意思?」

「當時有傳聞說那個女生喜歡你,起初我不以為意,但後來我發現你把說好要給我的甜甜圈給她,我就想會不會是你喜歡上她了,所以那陣子很煩躁,後來發現她喜歡的是隔壁班田徑隊那個男的我心情才變好。」

張韋翔沒說什麼,只是繼續靜靜地聽著。

「現在又來一個徐霏霏,我看到她要給你的卡片,想到你有可能又毀約讓事情重蹈覆轍我就很害怕。」

「你在害怕什麼?」

「害怕你跟別人在一起。」

「這有什麼好怕的?」

「因為我喜歡你。」

李昊語氣平靜,但他始終趴在欄杆上望著球場。

「只是因為喜歡所以做了這些事,很噁心吧?」

沒有回應,張韋翔只是看著他泫然欲泣的側臉。

「想說反正以後見面的機會也不多,也可能根本不會有,乾脆就坦承一點,不想讓自己的感情石沉大海。」

張韋翔嘆了一口氣後換成背對球場的方向,雙手靠在欄杆上,站到李昊身邊,更近的距離。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開始打棒球嗎?」

「……因為看到電視的投手很帥?」

張韋翔搖搖頭。

「我一開始對棒球其實沒太大的興趣,是那次小一的時候我們一起看電視,剛好切到棒球比賽,你說你喜歡在那裡投球的人,因為看起來很帥,我才決定要去打棒球。中間有好幾次我都想放棄,但我想到你說好帥的樣子,說你喜歡投球的人,就覺得自己有一天也要這樣被你稱讚,所以我才繼續努力甚至決定奉獻一輩子給棒球。就在我以為終於有機會可以被你稱讚時卻受了傷,醫生還跟我說有可能沒辦法再繼續打棒球,我當下覺得一切都結束了,我不只沒辦法去大聯盟,還沒辦法被你說很帥。」

「被我說很帥哪裡好了。」

「當然好啊,誰不想被自己喜歡的人說很帥。」

   李昊不解地抬起頭,發現張韋翔正在看他,還帶著微笑。

「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也喜歡你,我說得不夠明白嗎?」

聽到張韋翔這樣說,李昊把頭埋進雙臂間。

「欸轉回來啦,我在跟你告白耶,跟別人講話不是要看著他的臉嗎?」

張韋翔趴到欄杆上,用手肘頂了他手臂。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會喜歡我這種人。」

李昊抬起頭,淚眼汪汪的和張韋翔對到眼。

「因為在大家都不看好我的時候,只有你一直支持我,而且你還會教我功課。」

「……你只是想找人幫你應付考試吧。」

「才沒有,你不要斷章取義。」

李昊笑了出來,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笑。

「那你咧?怎麼會喜歡我,雖然我知道我很完美。」

李昊沒有反駁他,在看了張韋翔好一陣子後臉又轉回球場。

「我一直都很羨慕你有夢想,我覺得有夢想的人看起來都好亮眼。」

「是你讓我有夢想的。」

儘管只有側臉,也看得出來他早已滿臉通紅。

「還有很大一部份是因為我喜歡跟你相處的感覺,我喜歡跟你待在一起,不管是讀書還是鬼混都好,我都很喜歡,我只是……害怕跟你分開。」

「那你要跟我在一起嗎?這樣就不用擔心了。」

過了好久李昊才從欄杆上起身,久到張韋翔以為自己要被拒絕了。他對著張韋翔點了頭,嘴角上揚。

「謝謝你……」

「哈,張韋翔是我贏了,我就說他會跟你告白,你欠我一杯飲料。」

「白癡喔妳幹嘛跑出來。」

「我太替你們開心了嘛!」

小楊突然從觀眾席的入口現身。

「小楊妳怎麼……在這裡?」

原本手舞足蹈的小楊,聽到李昊的問題後像是被雷劈中一樣,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個……我……張韋翔會跟你解釋,恭喜你們,我先走了。」

「等……」

小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離現場。

「你要不要跟我好好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

原本在李昊臉上幸福洋溢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憤怒的眼神。

「欸……我……」

張韋翔投降,他把一切都據實以告。兩人靠著圍牆坐下。

他當初聽完徐霏霏說禮物的事情第一個反應並不是生氣而是困惑,所以他一直不敢跟李昊有太多接觸,用練習來鎮定自己,結果過多了訓練讓他受傷了。

但當天在公園聽到李昊那樣說真的很生氣,是真的氣到不想看到他,所以用許多藉口來避免見面。不過從李昊嘴裡證實這件事讓他更不安,就跑去找小楊談了。小楊聽完之後幫他分析很多,但最後的結果都是李昊喜歡張韋翔。張韋翔不信,小楊就幫他擬了個計畫:她叫張韋翔先不要理李昊,等比賽拿冠軍後再去跟他談談,他一定會把心裡的話都跟你說,還會跟你告白。雖然張韋翔很懷疑可信度,但他還是接受了,還跟小楊打賭。

「不相信幹嘛還接受這個計畫。」

李昊還在氣頭上,他覺得自己有種被設計的感覺。

「某方面我還是希望小楊說的是真的。」

從盤腿到兩腳伸直癱軟地靠在牆上,張韋翔大嘆一口氣。

「不過後來我傷得更重,計畫被迫改變,就變成現在這樣。」

「不來畢業典禮也是計畫一部份嗎?」

張韋翔搖搖頭,看了一眼受傷的肩膀。

「那是我自己決定的,我只是不想被你看到我這副模樣,很丟臉。」

「……你就算受傷也很帥。」

張韋翔看了李昊一眼,他馬上別過頭去,但泛紅的耳根出賣了他。

「要是我不打球你還會說我帥嗎?」

「你真的不打了嗎?」

李昊又慌張地轉了過來。

「你不要逃避我的問題啦。」

「我是在擔心你!」

李昊打了他大腿,因為張韋翔肩膀受傷不能打。

「好啦好啦很痛!」

「快說。」

「我當然想繼續打啊,不過還要看肩膀復原的狀況囉。」

張韋翔給了他無奈的笑容,李昊卻是憂心忡忡。

「我有跟你說過我名字的由來嗎?」

「幹嘛提這個。」

「其實最一開始不是這個韋,是偉大的偉,是我媽取的,她說希望我可以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偉大地飛翔著,只是我爸去登記的時候少寫了人部才變成這個韋,很好笑吧?笑一下啦。」

李昊沒有笑,他換上了無奈的表情。

「不過要是當初寫對,說不定我就可以贏了……唉,要是多一個人說不定命運就不同了」

「我可以當那個人。」

張韋翔看著天空思考時,李昊突然迸出一句話。

「你說什麼?」

「我說我可以……當你缺少的那個人。」

「這是什麼土味情話嗎?」

張韋翔笑出來,還笑到流淚。但李昊的表情很認真,讓張韋翔不敢再胡鬧。

「當初看到你縣賽因為肩膀所以表現不好被換下來,你那時候很失落,但我什麼都做不了,所以我想說要是選了物理治療,以後說不定就能夠幫得上你了。我沒有像你有那麼偉大的夢想,我只是……想繼續支持你打棒球。」

李昊一說完,張韋翔就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謝謝你。」

「你、你幹嘛?」

「我只是覺得,我真的好喜歡你。說不定你真的是我缺少的那個人。」

「少噁心了。」

嫌棄歸嫌棄,李昊的臉還是藏不住幸福。

兩人又坐著聊了好多好多,把沒相處在一起的空白時間通通補回來,張韋翔把他兩個月的復健之旅和手術故事通通一吐為快,還說小楊剛剛聽到李昊說不來就決定直接去你家找人;李昊則是告訴他說畢業典禮那天,全校看到張韋翔的傑出表現獎是別人代領時,現場一片譁然,大家都在討論說為什麼不是本人。天南地北的時間過得特別快,一直到小楊打電話來說球場準備關了他們才起身離開。

兩人跟王伯還有小楊道別後在球場外又待了一陣子。

「以後會不會有機會回來這裡呢?」

張韋翔看著球場發問。

「一定會吧,除非它被拆掉之類的話。」

「拆掉啊……那我從小到大的回憶就不見了。」

「你一定會哭個半死。」

「嗯,不過看到你我就會想起那些快樂的回憶了。」

「……隨便你,走了啦。」

「那要牽手嗎?」

張韋翔朝他伸出了手,李昊看了一眼就轉過身去,原本以為被拒絕的張韋翔正悶悶不樂時,看見李昊又默默地伸出手,便開心地伸出剛收回的手。彼此都緊緊地握著對方,兩人牽著手在回家路上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好長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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