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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移風易尚 (1)

程尚隼始終堅信,他的人生,自他小時候陪程奶奶一起去市區逛街,偶然佇足在一個由好幾個地下樂團聯合舉辦的音樂會時,就已經決定好了。

明明那時候的他還只是個最喜歡恐龍玩具的小男孩,卻在當時某個樂團表演主打歌時,情不自禁地,為舞臺上的吉他手給吸引了目光。

那時候的他連吉他是什麼都還不太知道──然而,當大多數的觀眾都將注意力放在主唱的歌聲中時,他卻極力豎起耳朵,想聽清楚吉他手所彈奏的樂音。一直到歌曲間奏,吉他手的即興時間,那一顆顆強而有力的音符深深震撼了年幼的程尚隼,對於吉他的嚮往也在那一瞬間湧出。

於是,程尚隼告訴程奶奶,原先出門前他吵著要買的最新款恐龍玩具他不要了──他想學吉他,他未來也想當個吉他手。

疼愛孫子的程奶奶當然說好,儘管吉他跟音樂教室的費用都不便宜,但幸好在國外工作的程尚隼的父母都稱得上事業有成,對於程家來說還不算太大的負擔。

程尚隼因而走上了夢想之路。

後來,當年啟發了程尚隼的那個樂團,在累積了一定的知名度之後,也順利被主流唱片公司簽下,正式出道,人氣也一年一年跟著水漲船高。

透過一次媒體的報導,程尚隼才得知,樂團裡的五個人都是同一所高中畢業的。那所高中是某縣市的第一志願,縱使當初家裡對於他們玩音樂都不是非常贊同,但是在熱音社裡相遇的他們仍深信做一個音樂人才是他們的天職。於是,他們偷偷地組了樂團,畢業後即使沒有全員考進同一所大學,也還是把握機會駐唱及演出,最終才能有這樣的成果。

那所高中,正是程尚隼所在的縣市的第一志願。將他們視為目標的程尚隼,理所當然地就立志要考上該所學校。

他一改從前只會埋頭練吉他、不好好用功的態度,發憤圖強安排讀書計畫,成績進步之幅度令老師們嘖嘖稱奇,最後順利擠進那所學校。

穿上高中制服的那一天,程尚隼站在鏡子前,滿意地笑了笑。

他終於來到夢想的大門前了。

進了高中,他又再次全心全意投注在吉他上,將課業等等拋諸腦後。他效仿他的偶像加入熱音社,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夥伴,約好高中畢業後要一起組團、一起繼續玩音樂;高二時,憑著優秀的琴藝和領導力,程尚隼當上了社長,成為社內最受矚目的存在。

多虧了那個現在紅透全臺灣的樂團,這所學校因而被社會大眾認為是音樂人的搖籃,每年熱音社的成果發表會及全校歌唱比賽時,謠傳都會有業界人士偷偷來參加,看看能不能挖掘到一些極具潛力的新人。幾年前有一個歌唱實力堅強的學姊,甚至還因此被簽約發了單曲。

程尚隼當然不可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他已成為社團內的頂尖,終於就只差那麼一步,他就能實現夢想了。

歌唱比賽是由熱音社負責主辦,屬於全校學生的舞臺;而熱音社的成員若想被看見,就得把握成果發表會。為此,程尚隼灌注了大量的心力,無論是伴奏上的編曲,抑或是間奏時的獨奏,他都精心去安排,並加入許多高難度的技巧,夜以繼日地去練習,練到手上的繭破了又破,血跡沾染吉他弦,他也不肯停下。

他想要有完美的演出。

終於,來到了成果發表會這一天。程尚隼這一組,毫無懸念地被安排在壓軸表演。

前面其他組表演時,底下此起彼落的歡呼聲,已經令後臺的程尚隼蓄勢待發。他緊緊握著吉他,手指蠢蠢欲動,迫不及待想把這麼多年來苦練的結晶展現給業界人士,讓他們看見他這一顆還未被發掘的鑽石原石。

「接下來,讓我們歡迎今晚的壓軸──由社長程尚隼領軍的樂團,為我們帶來搖滾三連發!」

聽見主持人高喊自己的名字,程尚隼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他背起吉他站起身,深呼吸了幾次後,踏著自信的步伐,伴隨著觀眾們熱情的掌聲及尖叫,走到了舞臺上。

他為這一天準備了那麼久,所以一定沒問題的。

揚起燦爛的笑容對著臺下揮了揮手,等到所有團員就定位、鼓手預備拍敲完、程尚隼刷下第一個和弦後,全身的細胞便都投入在了演奏之中。

當獨奏的時刻到來,聚光燈全數打在他身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他的樂音上時,程尚隼感到相當滿足。他一邊靈活移動左手,一邊奮力撥動琴弦,額頭因劇烈的動作而不斷滲出汗水。

這天的狀態很好,之前比較容易彈錯的複雜樂句都有順利完成,純熟技巧可見一斑,他自認稱得上是完美無瑕。

全神貫注地彈完獨奏的最後一個音,臺下響起歡呼聲,程尚隼在舒了一口氣的同時,臉上也情不自禁地綻放笑容。

他真的做到了。

頂著壓力與風險,他成功地讓臺下所有人看見他的實力。

夢想大門的鑰匙,已經被他握在了手中。

然而,或許是因為一時卸下了重擔,讓程尚隼鬆懈了注意力。在重新進歌的那一瞬,程尚隼大膽刷下和弦,卻萬萬沒料到自己竟按錯了指法,使得音箱裡竄出一個歪七扭八的音符。

他的腦中登時一片空白。

其實當下現場情緒高漲,許多人都跟著音樂吆喝,再加上其他樂器的掩蓋,這個失誤並不是相當明顯,也可能大多數人根本沒有意識到。但程尚隼很清楚,這個地方一點都不困難,甚至前面還有一點準備時間,他卻在這種地方失了手──

多麼不應該的錯誤。

後來的演奏,照理說應該是整個成果發表會最高潮的部分,程尚隼卻幾乎都沒印象了。因為日夜反覆練習,他的身體還能自動彈奏下去,但程尚隼的心思卻早已恍惚。

那一個彈錯的不協和音在他的耳邊反覆迴響著,像一個魔咒緊緊箝著他的思緒,一直到謝幕之後都還無法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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