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織女〉

      小男孩有個忘年之交,身旁的人認為那只是名瘋婆子,只有他以為她是富有智慧的老人。

      他時常往她破舊卻乾淨的小屋蹭去,窩在她懷裡聆聽一個又一個有關遙遠天邊的故事。

      在老婦所居的土角厝裡,收藏著各式各樣的織品。

      小男孩不識貨,不知那繡花織鳳、鑲玉滾金的麗緻綢緞,是老婦一絲一縷親手織成,用得是七彩雲絲與天蠶絲,縱有金山銀山也沒得擁有。

      「阿嬤。」小男孩如面對至親般親暱開口:「後來呢?」

      她摩挲灰銀的辮子髮尾,一臉藏不住笑意地仰頭望向窗外悄悄出遊的星子。

      「後來啊,她顧著與情郎上山下海約會,完全忘記要替父親織衣,害得父親只能穿著破褲,忍受他人憋到快中風的竊笑將近一個月。」

      老婦單手捧頰感嘆,看似懷念卻又裹著戲謔的心思。

      「為什麼那個仙女要對她爸爸那麼壞啊?害她爸爸被大家笑。」

      小男孩不解地嘟起嘴,就算是他跟爸爸賭氣,也不懂為何要讓自己的父親難堪。

      「因為被愛情沖昏頭的仙女被迫與愛人分開,一年只能見面一次,所以那年她趁著彌足珍貴的那一天,故意遺忘父親待補的衣衫,與愛人私奔蜜月整整一個月,才依依不捨地回到天上縫製父親的新褲子。」

      「那這樣明年還能和那個人見面嗎?她爸爸應該很生氣吧?」

      小男孩想到每次瞞著父母來找老婦,被鄰居發現而告狀父母的話,他們都會罰他禁足。

      不過偷溜出門是家常便飯,就像今天。

      「因為啊,是最後一次了。」

      她沒再說下去,輕撫男孩烏黑軟髮,難得地泛起苦笑。

     

      夜半時分,狹小的土厝仍舊亮著昏黃燭光,纖纖素手執起針線,細細織著絲絹。

      她鮮繡花、鮮繡鳥,她偏愛繡牛,一隻看起來傻氣,十分忠厚老實的大公牛。

      屋內綾羅綢緞上的公牛,或站或臥、時而戲水時而休憩,宛如牛隻就活在布匹上頭。

      村人口中瘋顛、避之唯恐不及的老婦,此刻卻有如大家閨秀,飛針走線之間牽動清雅脫俗的氣質,昏暗朦朧之間,以為是仙女下凡。

      她在閉目夜寐的公牛旁加入一把短笛,瞬間似有笛聲縈繞耳中,那聲音有些微弱悠遠,卻是清亮活潑,聽著心情愉悅。

      思忖了許久,雍容婦人決定再加進一顆星星。撈起垂落的灰白瀏海,她將星星縫在能照耀、守護公牛的夜空一隅。

      「等到那天。」她像是唱起歌般自語著:「將我眼中所有的你盡數織出的那天,我便會去尋你。然後再一次聽你毫無保留地大喊『七娘』,喚得我回頭對你皺眉大笑,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就算他投生數回,早已不是當年遙矗立在銀河另一端癡望著自己的情郎,她還是想待他身邊,以凡人的身份,彼此再也沒有隔閡。

      數年過去,進城求學的小男孩惦記著幼時陪伴自己的忘年之交,那名總被側目待之的老婦人。

      西裝筆挺的青年步上那條閉著眼也知道在哪、該怎麼走的小徑,期待熟悉的一切不變。

      然而,記憶中破落的老厝不再,總端坐於屋內等待自己的她成了過眼雲煙,徒留一地兀自盛開的牽牛花,沐浴在透明的陽光下,隨風搖曳。

      『七娘,為何把我變成年輕的模樣?是不是妳嫌棄我老了配不上貌美的妳?』

      他摸向自己頃刻間變得光滑無皺紋的臉,一面猶如怨婦一樣望著愛人,她只得好聲好氣安撫。

      『傻瓜,想到哪兒去了?老馬尚且識途,更何況老牛是傻過頭地癡情,我怎麼不愛呢?』

      『那為何要……』

      追問的語珠被玉指抵住,她輕搖了頭,身披的天藍絲帶輕緩飄逸著。

      『我只是想起我們初見的那時,一時沒忍住,抬手就把你給變了。』

      掩嘴輕笑,嬌羞的眉眼依舊使他怦然心動,這點小細節他不再計較,應當好好把握一年僅有的今天才是。

      『妳說什麼就是什麼,那麼七娘,妳今天想怎麼過?』

      他執起她的手,端在掌心裡輕柔摩挲,同時看漏愛人眼底一閃而逝的狡詰。

      『阿牛。』

        天上仙女突然調皮一笑,用力反握住他寬厚的大手,開始向前奔跑起來。

      『我們私奔吧!』

      銀河清且淺,所以跨越了就能碰到彼此,無須害怕相思淚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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