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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特爾之卷 序章 開幕夜【二】

      風聲呼嘯,逆風急速而行,若以這般時速來想,當風襲上面容時絕對不再只是輕撫,而是令人扭曲般的重擊。有幸的是,此時的風流就算直衝肯的面部,也會遭那薄薄一片車窗阻撓。

      車窗內的肯感受不到車外那般狂風怒號,他只是一股勁兒猛踩油門,就怕多流過一秒,欲搶救之物便稍縱即逝。

      昨日自話機傳入耳裡的留訊,令肯冷封多時的血液再度沸騰──雷夫失蹤了!若以四月底的來信算起剛好是一個月,也就表示雷夫未收到自己寄出的回絕信便自行渡假去了,可是為什麼呢?既然雷夫欲邀自己同遊,又為何還未向自己進行確認,便自作主地出發?

      縱使在漫漫長夜裡,如木頭直直躺平床面的肯,呆望在夜裡仍不忘發亮的白淨天花板,甚至連眨眼都變得不重要而苦思一整夜的他,仍想不通雷夫的怪異舉止。

      或許雷夫等不及自己的回覆,於是未告知麗莎便走出家門,但依肯對雷夫的瞭解,他絕對不是那種提案後卻忘了結案的人。是的,肯相當瞭解雷夫,或者應說若雷夫未失蹤的話,他們彼此皆可想而知對方此時例行的一舉一動。

      同一社區大學畢業,自高中起就已是哥兒們的兩人,一塊兒渡過瘋狂的青春歲月。二人喜好相仿,可說是臭味相投。

      高中時的肯,可從未知何謂「規矩」,總秉持「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之說,在某些思想保守、行事古板的教師眼裡,他們只能稱為「眼中釘」,這樣的高中生涯,當然無法造就他們考上明星大學,於是不得已之下申請社區大學就讀。

      在一次與私立高級女子學院聯誼時,二人認識了麗莎,從此他們便開始研究起高中課程上永遠解不開的三角習題。

      公路上沒有任何車輛與之擦肩而過,在肯的身上感受不到納悶的氣息,彷彿若有一部車輛行經的話,反倒會引起他的疑惑。一想到這,他下意識地瞥了眼隔坐的手提包,他深知這裡頭正躺著指引方向之物──奈澤馬戲團入門券。

      在接獲麗莎帶來的訊息,顧不得家裡詭譎的間隔數,他像著了魔似地翻箱倒篋,就為了找出記憶中尚存家中一隅的入門券。

      感謝上蒼,廢時十五分又二十三秒六,終於在書桌右手數上來第三個抽屜裡,倒數第二本記事薄中夾帶這張已不知為何收在此的入門券。

      今年已經三十六歲的肯,就算愛好家中整齊劃一的擺設,但憑藉日漸退化的記性,一個月前收藏某物的記憶難免為之封鎖。

      然而,讓肯徹夜百思不解地,不僅是對雷夫的奇異舉止,更是這莫名的入門券。

      首先是這馬戲團的名字──奈澤馬戲團,沒聽過?很正常!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就算哪年哪月哪日何處開設了某間馬戲團,卻未曾聽聞,相信對於並非奇能異士的自己,是非常理所當然的。

      但令肯感到怪異的是這直覺不單純的團名,好似英文的雙關語一般,不停重覆朗誦,便會有某不可思議的發音,若將奈澤和馬戲團拆成二單字來唸,即可誕生一毛骨悚然之意……

      或許只是馬戲團的噱頭吧!肯故意般地不以為意,決定探討入門券更莫名的一點:券上沒有任何聯絡方式,只印有小丑帽的圖騰和「歡迎光臨奈澤馬戲團!」的字眼,以及最下排容易讓人忽視的地址。

      在通訊發達的2079年,入門券上卻沒有聯絡電話或電子信箱,只有好似強迫持券者非去一探究竟的地址,還要將之稱為正常?根本說不過去。

      可上述幾點,全都不是讓肯為之驚疑的最主要素,深深令他困惑的還是那置於下排容易讓人忽視的地址。

      從字面上來看,這座馬戲團位於北美的某個小市區,記憶裡在肯剛滿三十五歲不久,那幾日新聞頭條總重覆播報天災異變將北美如何重創,當時的肯正坐在客廳裡距離最長的沙發上,以三公尺的距離直盯電視螢幕,透過衛星照出整片原是佈滿色彩的北美,卻僅剩汪洋般的墨黑。

      以現今先進的科技而言,也許可以在一年內的時間重建家園,但在家園重建的當頭,還會有閒情逸緻的遊客去欣賞馬戲團的表演嗎?在那種地方開設馬戲團,除了團長瘋了,就是地址錯了;亦或是這根本不是什麼馬戲團的入門券,而是某種類似金光黨的集團,以鎖定失業人士再加以綁架勒索的手法。若真是如此,雷夫大概兇多吉少了!

      坐在車內,聽不見車窗外遭逆風襲擊的拂拭聲,空氣裡只附和著引擎的哀號。

      肯緊握方向盤,明明空調盛開,自額上仍不停滑落滴滴汗珠,他的結論告訴他,這趟旅程是多麼的危險,雷夫拿到的是二張入門券,若真如自己所想,這是某詐騙集團的手段,就表示他們的人數絕對足夠制服二個人。

      或許他該通知警方,將這張入門券直接交給他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然後回去過自己安逸的生活,只要等待警方追查的通知即可,可是經過徹夜未眠、左思右想後,肯卻決定在今日一早朝券上的地址出發,也許他在不知不覺中著了某種魔障,他卻渾然不曉。

      現在已經無法回頭了!咬緊牙,肯如此督促自己。

      其實是可以回頭的,只要將車身運用一點迴轉的開車技巧調頭即可,但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親自將雷夫救回,他不希望在一念間打壞了這猶豫整晚的決心,如果現在回頭的話,在心底的認知裡雷夫便不再是自己的多年老友了,這個認知令他畏怯,或許比失去事業還要令他深感恐懼。

      大學剛畢業,身為社會新鮮人,滿腔的熱血沸騰,就希望能在職場上闖下一片天。當時的肯總相信每個成功的男人身後一定有位偉大的女性,而對他而言,那位偉大的女性便是心儀已久的麗莎,沒料,在肯還未來得及做好結婚的準備時,卻傳來他一輩子最大的惡耗──麗莎和雷夫要結婚了!

      二十四歲那年,參加了同齡好友的婚禮後,肯離開了那聞之心碎的傷心地,獨自一人來到現居處開闢接下來的人生。那之後,他不再狂野,血液逐漸冷卻,演變成失敗的男人身後一定有位可恨的女性。其實肯深知,他並不恨麗莎,也無法狠下心來恨麗莎,那麼他的失落何生呢?就只剩橫刀奪愛的雷夫了!

      不對!我並不恨雷夫!雷夫一直是我的好友!他並不可恨!這是十幾年來肯對著無法規矩排列的星空不斷告誡自己的字句,就連昨夜也是,這例行的功課。如果現在自己倒車的話,那這十幾年來的功課全都白做!他害怕面對這樣的事實,所以絕對不可以說出那三字!

      物換星移,又是一個黃昏暈染的傍晚,回想昨日此時的肯尚走在回途之路,而今天卻無法確切描述自己的所在,肯不自覺地在心底隆起無法銜接的斷層,好似穿梭在時空交界地帶,不知產生風之源頭的處所,等待自己的會是何物。

      就快到了!一路上逐步緊揪的那顆心卻感一股鬆放,攤開隔坐的地圖,再過一百公尺就是奈澤馬戲團所在的市區。

      這趟遠行,能有所收獲嗎?真能見上雷夫一面嗎?無數個問號充斥全身,正好比滿佈車內的冷氣。

      就算猶豫整晚,肯還是決定救出一直把自己視為摯友的雷夫,一方面是不希望麗莎對唯一的依靠感到失望,令一方面,便是他打死也不願承認的三字,唯有救出雷夫,才能完全推翻埋藏心底那無情的三個字。

      車輪脫離了公路,來到市區的街道,夕陽高掛,遲遲不願下山,彷彿等著嘲笑這疲於奔命的男子。

      四周一片靜諡,這個陌生的市區裡籠罩著詳和,縱使大致興建完工,但仍有不少曾遭受摧殘之物的遺跡散落於偏癖的角落。所有居民似乎默契般的早歸,路上無法瞧見任何遊蕩的人影,這般樣貌,容易讓人誤以為此地並非市區而只是地圖上尋不著的窮鄉僻壤。

      現在是五點五十一分,在這住宅與商店相雜的奇特市區裡,過期的地圖上已找不著前進的道路,賭上入門券印的地址是天災過後的新址,肯努力平息緊張的情緒無奈地走下辛苦一天的愛車,決定接下來靠自己的雙腳探路。

      「七號……十號……」中年人的老毛病,找東西時雙唇總不忘跟著呢喃。

      手持入門券,眼看著地址上的巷號相近,令肯更為確定這絕對是詐騙集團的幌子,因為這附近根本無一處廣大的空地,又怎能設立像樣的馬戲團?

      就在心頭正覺把自衛的手槍帶在身上是一件明智之舉時,肯來到了與地址同號之處……

      下一秒,他完全傻愣,直覺該是往上一窺究竟,於是一抬首只見招牌上的題字清晰地映入眼簾──夏特爾動物醫院。

      「啊?!」因太驚異而像個神精異常患者自言自語地發出一聲。

      肯自然地倒退兩步,將握有入門券之手舉高對準門旁的號碼進行比對,就算年歲已快四十,也不至於那麼早就有老花眼吧?!

      一經比對,號碼沒錯、地址沒錯,這裡是以前的北美當然也不會錯!那麼錯的就只剩這張騙人的入門券了。

      肯搖了搖首,只覺這一切真的很可笑,憑自己的力量能做的就是找出奈澤馬戲團,然後與其理論或是打探雷夫的下落,可卻想不到自己連那麼點小事都辦不到,只因為他誤信了這張莫名的入門券。

      「唉~」肯在動物醫院門前,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氣,甚至連他都不認為自己上一秒曾嘆過氣。

      夕陽稍微低下了點,圓弧的下方似乎快觸著地平線,肯收起前進的步伐,尋視整條空蕩蕩的街頭,他知道自己只能選擇轉身掉頭離去,因為這裡就連個讓他詢問的對象都沒有。

      卡其色外衣的背影正對著動物醫院寂寥的木門,正門上掛著休診字樣的門牌,門牌後便是以窗簾阻撓外人偷窺的玻璃窗,可是此時在窗簾後因夕陽的餘暉下映照出一輪人影,於肯的身後響起門把轉動之聲的當下,門被向內拉開了。

      空蕩的街道,無人喧囂吵鬧的阻礙,門把轉動之聲就這麼順利地直線傳入肯的耳際,為此,他緩緩回首,雙眼不經意的漸地放大……

      「客人,歡迎光臨~」

      Welcome   to   NeCirc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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