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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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熱,他用手指抹去劉海滴落的汗珠,但悶熱的空氣仍窒息又溼黏,讓他的動作徒勞無功。

      臺上的主任無意識到低迷氣氛,兀自說著千篇一律的安全叮嚀,冗長的報告像炎夏盤旋在過熟西瓜上的蒼蠅,令人煩躁。剛開空調不久,那一絲絲的涼意尚不及蔓延整個體育館,高溫混雜著學生的嘻笑和竊竊私語,愈加使人頭昏腦脹。

      他也想和他們一樣,捶捶身旁好友的肩膀,無視臺上講者,聊些什麼都好。儘管是毫無意義的對話,就是不用雙手正經八百地放在大腿上,裝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

      但他不能那麼做,身為一名新老師,他不能做出任何會被認為是散漫沒禮貌的行為。於此時,幾雙眼睛正批判地掃瞄著他,那些有資歷的老師都正在等著他出錯,然後他們就可以多個嚼舌根的材料。

      很抱歉,我會一直把背脊挺得直直地喲!不會讓你們抓到任何把柄的,就是一點小錯誤也不會有!

      安邑潼想著,驕傲地坐得更端正了。那些偷瞄他的人嘴唇動了幾下,無聲咕噥著些什麼,但畢竟沒直接說出口。

      不得不說,連老師都無聊透頂,更何況是青春蓬勃的學生們。朝會這種沒意義的時間趕快結束就好了。

      潼的左眼忽然傳來刺癢的感覺。揉了幾下後,異物存在的不適感不減反增。

        最近常常會眼睛不舒服,是因為到了過敏發作的季節嗎?但是只有左眼……該不會不好的事又要發生了?

      不過就算是怪物,恐怕也沒有能比學務主任的訓話更恐怖的東西。回家後再熱敷眼睛一個小時看看,可能跟最近頻繁熬夜也有關。

      百般聊賴的他掃視會場時,捕捉到兩個令他在意的身影。

      是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在一般人眼中,這兩人應該就只是普通的高一生,但自從第一天看到他們,他腦中的警鈴便瘋狂大作。

      那是因為在某個左眼也發痛的一天,他和那兩人擦身而過,竟發現他們的身影有點模糊、飄忽不定,簡直就像是他曾看過的那些怪物一樣。他大吃一驚,閉上右眼再確認了一遍,確實是很模糊。

      說他們和怪物一樣也不盡然全對,正確來說,他們介於人與怪物之間,不像怪物那樣在血紅世界中有清晰的影像,可是又與常人絕對有異。

      他們總是黏在一起,不論在教室、圖書館、任何集會活動,潼其實滿好奇,難道他們連去廁所都是要在外面等對方嗎?感情也太好了吧!

      在整理各班資料時,潼偷偷查過兩人的名字。並不是有什麼特殊表現的人。

      他們不像是情侶,也不像是兄弟姊妹,總之就是種很微妙的關係。和學生不是很熟的潼沒去問過他們的關係,他印象中大家看到他們倆的親密好像也都沒有特別的疑問,至少潼沒看過有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好像大家對這種現象已司空見慣。

      其中那個男生,個性活潑長相又帥氣俐落,和身邊的人都處得不錯的樣子,也常看到他在球場上和別班同學一起打球。但這樣外向的萬人迷為什麼會總是和一個陰沉無比的闇黑系少女形影不離呢?神祕二人組的女性,是一個有頭及腰黑髮的女學生,她的皮膚像吸血鬼一樣白,從不正眼看人也不和人說話。雖然她的臉蛋也精緻得像吸血鬼,但不意外,沒有人敢主動和她搭話,所有好奇心都被她眼角冰冷的淚痣擋下。

      兩人如此矛盾。但潼常見那個男生熱絡地和那個女生說話,即便對方回給他的永遠只有冷冰冰的短促幾個字,他卻樂此不疲。

      有次去圖書館借書,潼不小心撞見在三樓會議室的他們,兩人面前只放了一本百科全書那種大小及厚度的書,不言不語,他們就這樣盯著那本書,過了一會兒,其中一人才伸出手翻頁。沒有眼神交流,卻好像能夠知曉對方想法一般,那景象實在很古怪。

      此時在座位上,那兩人又在說些什麼呢?

      女生對男生說了句話,男生竟然抬頭往潼的方向看來。

      被發現了?不對,她一直是背對著潼的,除非她後腦勺有長眼睛,不然不可能發現他在偷看。

      儘管沒做什麼錯事,潼還是一陣心虛,假裝聚精會神地盯著臺上講者。

      當他再度回望,那個男生已經轉回去了。

      朝會即將結束,在二樓階梯座位區的潼站起來伸展了下身體。學生時代也是這樣,每個禮拜都得聽一次主任老師的碎碎念週報,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怎麼撐過去的。

      等之後被丟了比較多工作,就不會有人再要求他們來朝會了吧?美其名是協助管秩序和評分,但在這浪費時間的早晨活動中,其實他什麼事都沒做到。

      真是麻煩啊,等一下又要回教務處去處理資料,那一大疊東西要一個人弄完真不是件簡單差事,想來就覺得累……

      一聲爆炸的巨響在底下猛然響起。

      「呀啊!」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潼衝上前推開其他趴在欄杆觀望的學生,隨即,他也不用推擠了,因為所有的觀眾忽然一鬨而散,四起拔尖的慘叫聲刺進他的耳朵。一朵火光在他眼前爆開,遲鈍如他過了好幾秒才明白,那是有人開槍。有外人帶著一把槍闖進了學校的禮堂,並且對著集合在一起的學生隨意開火。

      潼馬上疏散人群,「大家快點離開這裡!」他指揮慌亂的同學,他們幾乎要把彼此從二樓擠下去。

      一片混亂之中,他的指示很難有什麼人聽見。他隨手抓起幾個嚇呆的學生要把他們送往出口,然而,方才疏散的人潮又重新和尖叫聲一起退了回來,他本來想問他們在幹嘛,但他很快就知道原因了──另一道槍聲在離鐵梯出口不遠處響起。雪上加霜的是,樓下竟然有人開始向上瘋狂掃射。

      就像是在觀賞一部事不關己的電影,潼眼睜睜看著鮮紅的血像不要錢的水一樣噴出來,從高大的男同學胸口噴濺到女同學乾淨的制服上,那瞬間,時間是以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半凝固黏稠方式流動。

      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場三流的夢境。是幻覺吧?一定是,他也曾有過許多幻覺不是嗎?他看過剝去皮、筋肉畢現卻仍能活動自若的公牛,也見過鑽進牆縫消失的蒼白皮膚八足生物,那麼,這樣莫名其妙的事也一定是假的。剛被他抓著的人都早已各自逃命去了,孤立無援的他跌坐在地上。

      呆然幾秒後,他才大夢初醒地以難看的姿勢爬到柱子後躲起,地獄裡才有的聲音此起彼落,慘叫、槍聲,   這樣的場面令感官本來就比常人敏銳的他無法忍受。

      潼頭痛欲裂,只好摀起耳朵,閉上眼睛,試圖隔絕那些聲音。

      「安靜……安靜!」

      突然間,周圍還真的靜了下來,潼驚訝地放下手。被槍打死能直達天堂?他升天了嗎?

      戰戰兢兢張開雙眼,他本來就生得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因為眼前,他看見的是和幾秒前截然不同的景致。

      整個體育館中空無一人。受傷逃竄的學生,慌了手腳的老師,神祕的槍手,全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也沒有血跡硝煙,禮堂中乾淨得像是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

      潼小心翼翼地爬起來,觀察著四周。他盡量腳步放輕,由生鏽的逃生梯向下走。到了正門入口處,他赫然發現體育館的大門是鎖住的。難道剛剛的一切真的是幻覺?試了幾次,確定無法打開門,他便走回教學區,校舍一片空蕩蕩,連教務處也深鎖,他打開手機,赫然發現上頭寫著今天是週日。

      疑惑越滾越大,不安和焦慮促使他放棄去找警衛問話的念頭,逕直衝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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