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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之間的羈絆是無法預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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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2020年12月15日， 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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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淨俐落的高馬尾，黑色短T扎進迷彩的軍綠色褲子再加上高筒軍靴，打扮成如軍人的模樣是孫芮執行任務時的標準配置，用來警惕自己進入備戰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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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一棟共有二十四層的大樓裡，待電梯開門她率先進入後便靠在最深處的牆面，垂著眼簾翻閱起手中的委託文件，嘴裡不斷覆念畫上螢光記號的句子，縱使只是簡單幾句話，她還是怕情急之下就忘了委託人託付給她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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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歲月的洗禮，文件早已被她翻到處處是摺痕，她又是一有時間就會拿起來翻閱，好幾張甚至還沾上水漬搞得皺巴巴的，畢竟拿到這份委託到現在已過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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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芮不禁呼了口氣，暗自嘆道：「這天終於到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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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委託都是一個月內結案，她從未和一個案子相處那麼久的時間，然而這份委託還有另一特別之處，就是她從未見過委託人，兩年前收到這份委託之後，她試著找過對方好幾回但都是無果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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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是孫芮不知道對方的長相，所以不知從何找起，再來是雖然組織後台擁有龐大的訊息資料，記載著全人類的背景資料以及環環相扣的關係網絡，但若沒有取得委託人的同意是不能肆意瀏覽的，況且人類的外型會隨著時間變化，對組織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樣貌並不會放在資料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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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織裡有種說法，說在執行任務的他們其實就像演員，而任務就如要出演的戲劇。雖然這是一種比喻，但孫芮覺得進入任務時的她確實就像個演員，要事先籌備、練習，執行任務時還要入戲，要成為委託人的分身。但卻因為她從沒見過委託人，只能透過書面去剖析、揣摩，沒有實際接觸更不可能全然了解對方，更別說要成為委託人的分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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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的一切都是不按牌理出牌，沒有對過台詞的演員、沒有確切的場景，一切都是嶄新、流動，毫無秩序可言，所以這件任務的變數很大，要百分之百成功更是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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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芮覺得自己永遠像個菜鳥一樣，任務當前總是感到忐忑緊張，以為隨著經驗的累積可以慢慢適應，可以像組織裡的那些前輩說開始就開始，彷彿不費任何力氣就可以從容地把任務執行完成，但自她抵達這棟大樓後，體內就像被什麼東西給翻攪著，悶得十分不舒，面上表現得再淡然都只是個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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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芮每次執行完任務就像被火燃燒殆盡般，電力瞬間降到最低點，需要好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原始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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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任務她等待了兩年，一方面迫不及待這天快點來到，執行完就可以全然放下並解脫；另一方面又希望這天永遠不要到來，這樣她就不用面對之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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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按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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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電梯前端，一位手裡提著購物袋子的婦女指著亮起來的十六樓按鍵問身旁同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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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來的時候就亮著了。」另一位看起來較年輕的婦女搖了搖頭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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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芮掃了眼前方後繼續翻閱文件，漫不經心地答：「是我按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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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妳說，我剛剛出門前見到十六樓的那個刑警了，哎呀就像妳說的全身酒臭味的……」婦女壓低聲量地說起，明明在電梯這狹小的空間說話，不管聲音放多小聲都還是會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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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十六樓且對象又是位刑警，孫芮不禁豎起耳朵聆聽，停下了翻閱委託書的動作——這次的受託人就是刑警，而她正好需要多一點關於他的資訊，即便是未被證實的小道消息，或許也能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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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也見到啦？我見過他好多次都是那樣醉得一塌糊塗，我最近還聽隔壁的說他被停職了。」較年輕的婦女聽到後如得到共鳴，興奮地說出自己得來的資訊，口氣就像在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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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年長婦女惋惜地搖搖頭，「哎……他原本是個很棒的人，長得人模人樣的小帥哥，見到我也總是彬彬有禮，但現在見到我也不再打招呼，眼神也總是黯淡無光，走路還搖搖搖欲墜的，唉……前幾年女友去世後就成了這副德行，可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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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副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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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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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芮眉毛一擰，眼一抬盯著前方兩顆後腦杓的目光帶著些微的寒意，倒是沒動氣只是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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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男人的經歷，她透過委託書得知了些，片面但也足以讓她知道對方的痛苦是多麼的難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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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們茶餘飯後的談論，可是一個人背了好幾年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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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們這樣在別人背後閒言閒語不會良心不安？會有人無緣無故把自己活成那樣？」孫芮無奈地難了氣，雙手插胸，目光低垂，「如果妳們也經歷過那些事或者發生的正好是身邊的人，這些話還說得下去？」電梯在這時抵達了十六樓，她頓了頓試圖讓情緒平緩些，「……我祝妳們永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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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孫芮索性從婦女們中央直接穿越而過，下了電梯，但婦女們仍在相互八卦，從十六樓的刑警討論到其他樓層的住戶，在那邊聽說來聽說去的，完全沒因孫芮的話語而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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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她是動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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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喜歡人們老愛說風涼話，都不知道隔牆有耳嗎？老是把自己的主觀想法套用在他人身上，就不能多點同理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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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一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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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芮氣歸氣，但怒氣一向消散的很快，方把情緒發洩一頓後基本上心情已經趨緩了一半，隨之燃起的還是面對任務的忐忑。她清楚知道，生再多氣也沒用，在這世上誰也無法改變誰的，且這也不是她該去干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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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人間的常態，比起和平共處更喜歡互相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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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痛苦的源頭，總是與人脫離不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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