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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恐懼

        我看著伊納修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暗罵自己的愚蠢。

        我早就知道他和萊諾克之間有問題了,又何必說話如此不經大腦,就在他面前大喇喇地提出這個問題,要是我真的想知道點什麼,去問海絲特或是萊諾克本人都可以,怎麼就直接在他面前問出來了?

        但是我實在是想不出來究竟是什麼事可以讓他有如此大的改變,就我所知道的,伊納修一直以來都對我很溫柔,我所見過他最冷酷的樣子也不過只是他對付噬夢者而已。但那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是想要保護我。

        但是剛剛的那個伊納修……不管怎樣,我似乎都搞砸了。

        我走下階梯,想找到伊納修好好跟他道個歉,但來到他房門口之後卻盯著門看了半天,遲遲下不了手。我想到他剛剛那個冰冷的表情,忽然的就沒有了面對他的勇氣。如果伊納修還在生氣,那麼我的出現也不會是什麼好決定。或許我應該先讓他冷靜一下,自己去找找海絲特,她肯定知道一些什麼。

        於是我走下樓梯,想去確認她是否還在那裡擺弄儀器,卻發現伊納修不在自己房裡,而是坐在一樓的沙發上。可惡,正當我要轉身逃跑時,他早已發現我的蹤跡,一個箭步來到我身邊。

        我緊張的看著他,但是他沒有如預期的那般生氣。「抱歉。」他說,語氣裡帶著濃濃的歉意。「我不喜歡提到我的過去。」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臉龐,確認真的沒事之後,我吁出一大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我真的很不習慣看見他生氣的樣子,我就是無法把那副面貌和溫柔的他連結在一起。「為什麼?」我小心翼翼的問,盡量不要觸碰到他的怒氣。

        他頓了一下。「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妳,奧拉兒,我保證。」我凝視著他的側臉,只見他看著遠方,迷茫的眼神似乎看向了某個過往。「他們都以為我忘了,其實沒有......」

        我點點頭,沒再多做詢問。我明白最後那句話是說給他自己聽的,而不是我。即便是在親密的人,每個人都會有不願說出口的事,我應該要尊重他的,而不是就這樣隨意的提出。

        他偏頭望著我,溫柔一笑。「抱歉,但是我有一天一定會告訴妳的,我保證。」他又說了一次。

        下個瞬間,大門突然被撞開,驚醒了沉浸在他笑容裡的我。我急忙站起身,疑惑的看向大門,只見一個女生躺在擔架上被抬了進來。

        伊納修皺起眉跟了上去,我則跟在他身後。女子的身上有許多擦傷,有些甚至散發出霧氣。她閉著眼睛,嘴裡不斷的碎念著無法連貫的字句。

        看見這個畫面,我身子一震,努力的不要去思考那一大堆的煙霧究竟代表著什麼。我想起瑞西亞只是稍微被噬夢者碰到便陷入昏迷,那麼這個女子又是怎麼一回事?  

        「送進醫護室!」萊諾克也衝了出來,大聲的發號施令。「叫梅爾蒂絲過來!」他一定是這裡的領袖之類的人。

        噬夢者……我腦中浮現那團煙霧構成的人。雖然我知道這裡很安全,卻也忍不住開始發抖。

        「不用了。」抬她進來的那個男生說,語氣十分苦澀。「噬夢者整個穿過她的身體,又因為我們為了解決噬夢者延誤到了回來的時間,大概是……沒有救了。」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雖然我們認為她的意識早已碎裂,但是還是把她帶了回來,或許她會想在離去之前再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意識碎裂?他們在說什麼?從表面意思解釋就知道一定不是一個好東西。對於我這個來不到一天的人,能稍微聽懂他們的話就已經很不錯了。

        海絲特也從樓梯上跑了下來,沒幾秒就來到了那個女子身邊。她從口袋中拿出一個裝置。只見那台儀器閃著紅燈,雖然不知道紅燈表示什麼,但是我知道大事肯定不妙。

        「嗯,對耶,戴維恩。」但海絲特的語氣卻是一派輕鬆。「她幾乎完全接受夢境了,現在誰也沒有辦法將她帶回來了。」

        「海絲特是什麼意思?」我悄聲問伊納修。「意識碎裂聽起來蠻慘的,為什麼她可以說的那麼簡單。」

        「海絲特對於所有事向來都是一貫輕鬆態度,妳沒必要想太多。」伊納修說。「記得我上次說的嗎?被噬夢者碰到,如果是輕微的只需要睡一下就好,而嚴重的就是直接喪失意識,當場死亡。每一種的都可以以人的意識作為力量。」

        「就只是因為碰到就會死亡?」我不可思議的問。這真的比我想的還要危險太多了!

        「所以我們才人手不足。」伊納修語氣凝重的說。「我們現在又損失了一個人。」

        「那意識碎裂會怎樣嗎,為什麼大家好像不是很在乎這件事?」我問,望向圍繞在周圍的眾人。他們臉上沒有悲傷,只是帶著些微的惋惜,除了海絲特之外,還有一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望向伊納修,他的表情也沒多大的波瀾。

        為什麼所有人會是這種反應,他們究竟是失去過多少人才會有現在這種對一切麻木的模樣?

        話聲未落,那名女子的身體化為閃亮的純白霧氣,消失無蹤。

§

        伊納修跟我說,不是因為他們失去太多人而對失去隊友已經無所謂了,是因為在夢的世界裡頭,死亡對於某些人反而是一種很好的禮物。

        有時現實的世界令人難以接受,人往往會希望墜入夢中,因為夢可以以你所希望的隨意發展,可以選擇墜入自己所愛,對於那些現實已經沒有任何期待的人反而是一種救贖。

        要是現實之中沒有任何讓自己可以留念的事物,那身在一個虛假的世界中擁有一切,究竟是一種自我欺騙,還是對自己的仁慈?

        在聽到這番話之後我沉默了許久,我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種說法,在虛幻中得到一切,那又有什麼意義,一切不過是假的!

        我想要可以在現實中和我所愛的一切在一起,而不是透過夢境獲得。讓自己墜入一個虛無飄渺的地方,那樣就算得到自己所希望的,那麼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況且,隨意拋棄自己性命躲入夢中根本就是錯誤的,不過就是懦弱的表現,現實還有很多事情值得我們追尋與守護。

        我望向醫護室,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可以接受這種想法,或許他們過於熟悉夢境和它相關的一切,因此也逐漸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但這樣似乎就表示,現實和夢境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的差別了,似乎無論身處在哪裡不過都是一樣的。

        但這是不對的!我創造一個夢圈,盯著它看了許久,如果他們以這種方式接受同伴的死亡,那對付噬夢者似乎就變得有些可笑,畢竟他們也不過是陷入了自己想要的世界而已。

        我搖搖頭,不再去探究其中的矛盾。

        半個小時後,我坐在樓梯上看著他們練習使用夢圈,萊諾克告訴我今天先讓我休息,接受整件事情,明天才會教我怎麼運用。

        看著夢圈,我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伊納修,他用夢圈進到我夢中這件事,雖然第一次是為了救我,但是後來他又是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進入我的夢裡,總不可能是真的因為他對我一見鍾情吧?總有某種原因讓他有了再見我一次的動機,接著才會有感情慢慢發展的機會。

        老實說,我其實沒有很生氣,畢竟這也不是我討厭的事情,就是心裡總是有那麼一點的介意,想必是堅持對錯的老毛病又犯了,總執著在隨意進入別人夢中這一點。

        我有些氣憤的想著,沒注意到伊納修到我身邊坐了下來。

        「在想什麼?」他問。

        「想你。」我下意識地說,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羞紅了臉。「等等,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然是什麼意思?」他問,輕笑出聲,語氣相當愉悅。

        「在想你做的好事。」我說,扭開頭不去看他的笑容。「這個嘛,你利用夢圈進到我的夢境裡頭,還……強迫我愛上你!這件事從出發點來看就是錯的,你不能這樣。」

        沒錯,就是強迫,我在心裡暗暗想著,忍不住對於自己完美的運用詞彙感到沾沾自喜。從那麼小開始就佔據了我的夢境,還是如此完美的一個人,就是一種變相的強迫。

        「我並沒有強迫妳愛上我,奧拉兒。」伊納修說,玩味的看著我,似乎想知道我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嗯,還有,如果我是因為想要見到妳就進入妳的夢中,這樣當然不能算是錯的。」

        我氣惱的看著他。「錯的事情就是錯的,侵犯隱私怎麼會是對的。」我回答。他怎麼就跟瑞西亞一樣這麼喜歡和我爭論。

        「不過妳在夢中並沒有告訴我要我別再出現。」他說,眼眸裡帶著狡點,似乎早就盤算好了。

        「我……」我皺起眉頭。「我怎麼知道你是真的。」這樣說似乎不太對。「你在混淆我的價值觀!」

        「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絕對的對錯,」伊納修輕鬆的說,但是其中似乎又帶著一絲的緊繃。「很多東西不能這麼簡單去定義的。」

        我輕哼一聲。才怪,對我來說就是可以完美區分,對的事情就是對的,錯的再如何強辯都沒有用。

        我有些賭氣的撇開頭,將注意力放到前方的海絲特。只見她身手俐落地在夢圈中穿梭,不時揮舞著劍劃開夢圈。

        她在閃避夢圈時,也不忘注意我和伊納修這邊的情況。「你改變不了她的價值觀的,別忙了!」她劈開其中一個夢圈,卻差點被另一個砸中腦袋。

        「認真點,別鬧!」她的對手蕾妮絲說道。和海絲特相反,她的個性十分冷靜,和海絲特屬於互補的性格。蕾妮絲也有著一頭紅髮,不過她的髮色較深,比較像是落日的餘暉。她的外表還有一個很大的特色,整個右手到肩膀全都是刺青,加深了她的神秘感,也讓人感到有些冷酷。

        「我很認真了!」她說,還轉頭對我擠擠眼,我完全看不出她究竟哪裡認真。

        「回歸正題。」我說。「海絲特是對的,你改變不了我的價值觀,那麼做確實是錯誤的。」

        「妳還真的那麼堅持啊。」伊納修說。

        我聳聳肩,從小建立起的信念當然不能就這麼全部丟棄。我總是能靠著這種想法讓我在生活中找到一個平衡點,即使很少有人認同過我,我還是會如此堅持。

        「這還不算什麼呢!」海絲特又抓到了說話的機會。「她在學校甚至不作弊的,哪有人一輩子沒做過弊?」接著她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爆出爽朗的笑聲。「對了!我都忘了伊納修會幫妳拿滿分,難怪妳不需要作弊。」

        「專心!」蕾妮絲大吼一聲,又放出了更多的夢圈。海絲特應該要聽她的話的,因為就在她分神說話時被光球砸到頭,差點整個人陷入夢圈之內,幸好蕾妮絲動作迅速,早她一步用劍揮掉。

        不過夢圈似乎也沒有什麼用處,我心想,看著蕾妮絲陰沉的臉,又看了看海絲特燦爛的笑容,這很容易就被劍破解,如果能力比較強的也不過暫時拖延而已。

        況且,夢圈又不能拿來對付噬夢者,夢圈基本上就是他們身體的組成成分。

        「妳有怕的東西嗎,奧拉兒?」伊納修問道。盯著對打的兩人。

        「為什麼問這個?」我疑惑地開口,我當然有怕的東西,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畏懼的事物?

        「夢圈還有一個功能。」伊納修開始解釋,顯然是看出了我的疑問。「應該是說兩個。如果想要徹底摧毀對手──也就是讓意識碎裂──就必須要找出對方最喜歡或者最害怕的事情,這樣一來,對方就會因為著迷或者是害怕而永遠被困於夢中,再也出不來。」

        「所以,只要我夠了解某人,就可以用夢摧毀他?」我問,語氣疑惑。「但我要是真的遇到敵人,又怎麼會知道他的恐懼是什麼?」

        雖然這對戰鬥多少會有幫助,但前提是對著人,不過我們也不會知道陌生人的恐懼啊,這樣豈不是回到原點,毫無用處。

        「敵人不只來自不認識的人,奧拉兒。」他說,我皺起眉,不是很明他白的意思。「何況,學習使用夢圈也可以幫助我們更加認識它,要是真的有一天不小心墜入夢中,可以較容易辨識它的真假。」

        我似懂非懂的點頭,見到我的反應,伊納修繼續說下去。「像我最害怕的就是我的過去,妳呢?」

        過去……就是之前我不小心踩到他的底線時他突然間暴怒的那個過去?我有些訝異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這一點。

        「蟑螂吧。」我坦承,我覺得自己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畏懼的東西,但是真的不能接受蟑螂的存在。「我最怕的東西就是蟑螂,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噁心的昆蟲。牠的存在根本就是一種錯誤。」

        「蟑螂?」他問,忍不住笑了出聲。「奧拉兒,妳竟然會怕蟑螂?」

        「不行嗎?」我瞪了他一眼。「蟑螂那麼噁心,誰不怕?」

        「那麼其他的蟲呢,妳也怕?」他問,似乎對我畏懼的事物感到很好奇。

        「還好。」我說。「有些蟲我還蠻喜歡的,頂多看起來有點噁心就是了。」

        他訝異的看著我,我則聳了聳肩,牠的存在根本就是一種錯誤。

        「蟑螂哪裡噁心了?」海絲特說,隨即被蕾妮絲瞪了一眼。「他們可是很可愛的小昆蟲。」

        「一點都不可愛!」我說,同時因為想到蟑螂而打了個寒顫。「那麼,妳怕什麼?」

        「我怕的東西當然不會跟妳說囉!」她邊說邊用劍做出一個漂亮的揮擊動作。「那有把弱點暴露給對方的道理?」

        這麼說好像也是,不過看她這個樣子,還真猜不出會對什麼事物感到恐懼。

        「妳呢,蕾妮絲?」伊納修問。

        「水。」她簡單的說。「小時候差點溺死在海裡。」雖然她如此說,但是在她開口時我從她眼中完全看不出任何懼色。

        「喲,看不出來呢,希望妳洗澡的時候不要溺死。」海絲特白目地說。

        蕾妮絲瞪了她一眼,我覺得她似乎很想要一劍把海絲特的腦袋砍掉,想了想,我應該不會去阻止她。

        「那我們為什麼要隨時換地點?」我問。「有什麼必要嗎?」

        「夢境有一部分來自現實。」伊納修解釋。「至少是裡面的素材取自於現實,如果要讓夢境更加真實,就必須從現實中擷取。換而言之,如果要在夢中製造未曾親眼看過的物品,就很容易被看破。」

        「原來如此。」我說。「所以我們隨時變換地點就是為了這個?」

        「沒錯。」伊納修微笑。「所以我們有一個例行任務就是要去全世界玩,增添夢境的真實感。」只要能到處去玩,要我一次對付多個噬夢者也沒問題。

        「你們去過希臘嗎?」我好奇的問。

        「妳想要去希臘?」伊納修抬頭看著我。「對了,我記得妳曾說過很想到那邊去看那些神殿建築。」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興奮地回答。「我這輩子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希臘了。」

        「我們的之後的地點會以澳洲為主。」伊納修抿緊嘴唇。看見我露出失望的表情,他笑了。「不過,我之前的記憶還在,可以在夢裡帶妳去,只要妳別介意那麼做是錯的就好了。」

        我翻翻白眼,卻也因為他話中明顯的無奈而忍不住笑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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