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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三:世事難料

      「師兄,你要來點茶水嗎?」

      亓官聿神色懨懨地窩在床上,看著少年在簡陋的小屋裡忙忙碌碌的布置東西,說要把環境弄得舒適些,還不忘招呼他,不住搖頭婉拒:「你忙,不用顧慮我。」

      少年聞言,靦腆的笑了笑:「不忙的,阿晏師兄平常這麼照顧我,這次難得有我派得上用場的時候!師兄你就安心休養就好!」隨後拍拍胸口,保證道:「何況這處小院只住著我們宗的人,其他人都不會再回會場那邊了,有我們守在這裡,就沒有麻煩會上門找師兄的!」

      對上那雙帶著期待的眼神,亓官聿有些不習慣的垂下眼:「……那就麻煩師弟了。」

      「好,師兄稍等!」少年開心地應了聲,便放下掃把,捧著小桌上的茶壺,蹦蹦跳跳的出門了。

      亓官聿嘆了口氣,望著窗外已經有些暗下的天色,兩指無意識地摩娑了下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現在只剩下他和少年被留在了這處屋子中,稍早前沈秋雁向他扔下爆炸性訊息,就又被曇天仙派前來查看狀況的弟子給請回了仙與宴。對方弟子原想讓自己跟著一起走,說儀典未結束,讓百靈宗主要的與會人員無事便重新歸位;但在他乖乖跟著起身,隨即便彎下腰劇烈地咳了起來後,就被顧惜蒙連忙制止,罵咧咧的讓人直接領著沈秋雁就滾回去,別想殘害傷患。

      當然咳嗽是他裝的──事實上從自己的神魂接手這具身子後,原先的傷勢就已經在漸漸轉好;除了還使不太動靈力,其餘並無大礙了。

      亓官聿不知道察看過他身體狀況的顧惜蒙有沒有發現這件事,但他隱約感覺到百靈宗的人是無意讓他這時候回去會場的,因此他也就安心地裝病。而在吩咐少年看守住傷患,不要讓人亂跑後,顧惜蒙便也離開去忙了。

      他有些慶幸,幸好方才還未對話幾句就被外人打斷──否則他還真不敢肯定他師弟會不會發現。

      對於只見過幾次面的人,也許不會察覺到一個人在舉止談吐的差異;但若是朝夕相對的師徒、熟識許久的師兄弟,尤其又是沈秋雁這樣觀察入微的性格,那暴露身分只是早晚的事。

      退一步來說,沈秋雁發現也就算了,管他師弟師尊,總歸不算仇人;但若是真的回去會場,對上某些「熟人」……

      亓官聿眸色一暗。

      雖然他未真正入魔,但銘刻在靈魂中的絕望與痛楚,即便是重新醒來的現在,仍像纏繞在身上無法抹滅的詛咒,不住地發疼著、叫囂著。

      一切仿若昨日,荒唐如夢。卻又是真真實實的存在於此。

      在取回原有的實力前,他沒有打算讓「那些人」發現自己回來了;即便現在伸手就能觸及那些他魘夢中的事物──他也不會輕易惹出動靜。

      畢竟,時候未到。

      他按了按額側,雖然有了算計,但同時也有些苦惱──沈晏這個「沈秋雁首席弟子的身分」,實在有些麻煩;在資訊未充足的情況下,他想大咧咧地頂著這身離開似乎有所難度。

      看百靈宗的態度,與曇天仙派特地派人關切的舉動,沈秋雁此次作為門派代表,其弟子應當也是備受關注;只怕現在他誰都不認識,但每個人都知道「沈晏」的身分。

      「仙與宴……嗎?」亓官聿喃喃出聲,蹙起眉頭。

      曇天仙派宗門規矩千百年如一,以掙為第一要事,歷代掌門也對門派間虛情假意的友好交流毫無興趣,相當排外;除去一年一度的招徒比武大典,和舉辦時間不定的仙與宴外,曇天仙派鮮少開放宗門領地供外人進入。

      那是絕對實力的展現,即便不對其他門派阿諛奉承,其擁有的資源與實力,仍吸引求道者前仆後繼的前來交好與討教。

      因此仙與宴一旦召開,必當是修仙界大事。

      外面現在應當匯集了各大宗門的代表仙長,這期間曇天仙派會布置宗門弟子於各峰招待處所與宗門要地看守,一方面是為了確保與會人員安全,但同時也是作為監視眼線。

      人多必出亂子,尤其是大門派中禁地不少,更需要戒慎。

      亓官聿估算著,既然趕巧遇上仙與宴期間,那也許可以改個計劃,前去玉雪峰一探──畢竟錯過這次,下次進入曇天仙派也許就不是這般和平了。

      世事難料,而他不會浪費這個擺在眼前的機會。

      亓官聿也是方才才想起,在某一年的仙與宴上,他曾與一隻靈獸訂過契約。

      靈獸相傳由天地靈氣所孕化而成,為備受天地寵愛的生命,對於靈氣本身親和力極高;其若能開悟靈竅,甚至能透過修練化形,最終成仙、成神。

      修道者與靈獸結契能助於修練,但對於靈獸本身並無太大益處;通常願意與人類結下靈魂契約的靈獸,一是對於人間界有所嚮往,以自身能力作為交換,換取在人間自由行走的擔保;二是欣賞修士的品性,心甘情願的屈就於對方之下,供其役使。

      有些大型靈獸也能作為坐騎,強大的靈獸甚至能成為兵器,因此修道者無不嚮往著擁有一隻契約靈獸。

      靈獸也有分階級,而普通的靈獸便擁有靈智,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意志;是否要簽訂契約,本該是你情我願的平等關係。然而總有人動起歪腦筋,覬覦靈獸本身的價值,恣意誘捕、拐騙能力尚且低落的靈獸,販售給有錢人家或私鬥場。若靈獸拒絕結契,有些人甚至會動用禁術強制締約──對於那些人來說,靈獸就只是「物品」。

      不論在凡界或修仙界,暗地裡皆有著不少這樣非法的骯髒交易。

      亓官聿對這類人很是不齒。

      月折仙尊年輕時曾一度出手嚴懲這些非法分子,讓各方投機人士一時間風聲鶴唳,不敢再行妄動;而在那之後,雖兩方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平和,但靈獸開始鮮少主動出現在人前,隱去了身影,無人知曉牠們去往了何處。

      信任一旦破壞,便再難重新修復。

      偶爾會有黑市商人又冒頭偷偷經營非法買賣與私鬥場,即便不敢像以往那樣明目張膽,可一但月折仙尊發現,就會殺過去狠狠輾壓──亓官聿等弟子也去剷除過幾次,可以算是曇天仙派例行的宗門任務。

      受傷的靈獸會被帶回救治,痊癒後再行放走;如果願意留下接受庇護,專門研究與保護天地靈物的鳳陽峰也會提供居所,讓其在區域內自由活動。

      亓官聿與自己的契約靈獸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的。

      記憶已經有些模糊,時間過得太久──他記得那時師尊仍是掌門,而自己剛成為親傳弟子不久。

      救下靈獸實屬偶然,他不過是在巡防門派時瞥見有外來弟子在對鳳陽峰的靈獸動手腳,出手狠狠教訓了那弟子一頓,接著就被幼年靈獸給纏上了。

      「你要對人家負責。」

      那是月折仙尊聽聞騷動後,一邊拎著眼巴巴瞅著他瞧的雪白幼獸,一邊說出的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亓官聿本想拒絕──但看著那隻靈獸似乎不想回到鳳陽峰,長得又挺討喜,想了想,還是留下了對方。

      他們實際上也沒有正式簽訂靈魂從屬契約,只是拿媒介物隨意的立個暫時契約,讓人在靈獸惹事時找得到自己去處理後,就把對方放養在玉雪峰上了──亓官聿偶爾甚至會忘記對方的存在,接著就被對方吱哇抗議。

      除了沈秋雁,陪著他最久的怕就是這靈獸了。

      在那日逃出宗門後,亓官聿就有聽聞玉雪峰自己的居所已被人給封閉了起來,原先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員也進行了大規模的調動;如今曾屬於他的那塊境地,應該已經不是原先的樣子了。

      說不定早被給一把火燒掉了,畢竟這些人是如此厭惡他。

      亓官聿想著,幸好在上輩子沒收過什麼弟子,不會讓他門下的人被自己所拖累;而唯一與他所有聯繫的那個靈獸,也不是會輕易受控於他人的存在。

      此刻,他只是想在離開前,回去自己的居所附近確認一二。

      雖然在「亓官聿」死後,那條束縛他與靈獸的暫時契約也應當解除了;獲取自由後,對方也應當知道要離開這片地方,不會傻傻的等他回來。

      但是他又有些猶豫,只怕那孩子還在玉雪峰守著──在自己印象中就沒見過他的靈獸聰明過,靈力弱又靈智不高,也就只有那身白色毛絨絨揣著好摸了。

      當初走的太急,後來也過得慌忙,就忘了處理這樁事,也是他的疏失。

      只要看一眼就好,亓官聿告訴自己。

      只要把他在曇天仙派這最後的一縷念想斬斷後,其他事就再也跟他無關了。

      既然他師弟無事、靈獸無事,那這裡與上輩子的「亓官聿」有所關聯的人事物──就能好好地停留在那一天了。

      亓官聿頓了頓,隱約覺得好像還有什麼事被他給忘記了。

      正在深思,他驀然聽到有微小的動靜從外邊傳來。

      「……師弟?」亓官聿疑惑了下,估算著應當是少年打水回來了,便出聲喊了句。

      沒有應聲,他有些遲疑,起身穿好鞋履後正想往外走去,就猝然與窗邊探出頭的一雙眼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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