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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是失憶,又不是失智

      在郊外,一處雜草能長至腳踝高的荒涼之地,一座看似有些破敗的土坯房佇立其中,外頭還圍著一圈由竹子搭建成的簡易圍籬。

      這麼一個杳無人煙、乍看之下荒廢了的住所,隨著推動木門的「札札」聲響起,一道人影從屋內走出。

      那是一名男子。

      他身著一襲白衣,襯得原本就較無血色的白皙臉龐更加地慘白,所幸唇上的一點粉色讓色彩找回了平衡。一頭銀絲如瀑垂落在雙肩,但髮色不似人老會出現的雪白、或黑白兩色摻雜其中,細看會發現每根髮絲都是均勻的灰。擁有這樣獨特秀髮的男子面容意外地年輕,約莫二十左右的年紀。長長的羽睫配上勾人的桃花眼讓他隨意的一個眼神都擁有迷離的風情,在左眼角旁的淚痣更是錦上添花。

      男子靜靜地站在院中,一雙紫瞳眺望著遠方,讓人看不清他的意圖。全身除了他的雙眼、薄唇,也只有套在右手上的金屬色鐲子有那麼一點色彩。身影看似有些單薄。

      男子皺了皺眉。他連日來已經在床上休養了三天,今日清醒,仍感覺全身痠痛、胸悶不暢快。據那人所述,自己如今會身子虛弱,是因為一下子喪失了部分的修為、傷著了體內的經脈才出現這樣的後遺症。

      但比起身體所帶來的煩惱,有關於「那人」的一切才更加令他煩躁。

      「你怎麼不待在屋子裡呢?這樣會著涼的。」

      「我把粥買回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

      只見一位看似跟男子年紀相仿的青年,一手提著食盒向他走來。青年的話音剛落,他的另外一隻手就順勢地牽起男子的手,將對方領進屋內。

      「屋內有霉味,我不喜歡。」男子冷淡地答道,但依然任由對方牽著。

      青年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接著道:「對不起。」

      便繼續將男子帶到屋內的小桌前入座,開始布置餐桌。

      這名青年,也就是男子腦內指的「那人」,他有個名字,叫做「傾瀲」。這是傾瀲主動告訴男子的。

      男子覺得自他有記憶以來,聽傾瀲說過最多的話就是「抱歉」、「對不起」。對於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傾瀲不是一問三不知,就是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可惜他目前的記憶也只有包含今天、加起來的總共四天。不然他很不願意跟這種不乾脆的人周旋,即使對方有意識地想要照顧他。

      沒錯,男子不幸地失憶了。

      而且在他失憶前與他牽扯最大、或者說可能是導致他失憶的罪魁禍首,就是如今在他眼前的傾瀲。

      時間回到三天前,在傾瀲發現男子失憶後,便向他解釋先前發生的來龍去脈。

      大意上是,傾瀲受到了他人的暗算,中了一種會隨著時間流逝、散盡他人修為的急性毒藥。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將他人體內的靈力散盡、靈核和經脈萎縮,最終變成人乾,痛苦地死去。

      而男子為了救他,雖然先以針灸的手法試圖阻止靈力潰散,想藉此撐到毒藥的藥力耗盡,但嘗試過後發現效果不彰,便將自己的修為持續渡給了他。

      最終的結果,傾瀲成功地撐過了毒藥的摧殘,在修為上並沒有多少損失,而男子的修為理所當然地受損、下跌了。

      修練界中有多少親友師叔因為一株能提高修為的靈草就大打出手,又有多少人為了搶奪修煉資源而命喪黃泉。此時男子為了救人自損修為的義舉,可稱得上難能可貴。

      乍聽之下是一則可歌可泣的兄弟之情,但當男子問傾瀲自己姓甚名誰時,傾瀲答說不確定;男子又問傾瀲自己與他是什麼關係、自己又是什麼身分,傾瀲回答不清楚。

      瞬間就讓他蒙了。

      說他去救一個連對方都不認識自己的人,是傾瀲傻,還是當他傻呀?

      呵呵,男子在心裡冷笑。

      於是就此對傾瀲沒好臉色看。

      就算他能感受出傾瀲對他沒有敵意,但對他也絕非坦承。

      不過這些天來,男子為了獲取情報,還是多少跟傾瀲有些交流。

      例如,男子失憶了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他又覺得傾瀲是在裝糊塗,直接拋了一個「你覺得我該叫什麼名字好?」的問題給對方。

      沒想到傾瀲似乎認真地在思考,良久才給了個答覆:「叫做『月影』,可好?」

      「這名字有何涵義?」男子反問。

      只見傾瀲搖了搖頭,道:「我沒什麼文采,只是照感覺想起一個好聽點的。」說罷,神情似乎有些惆悵。

      「好吧。」

      男子接受了月影這個名字。不過並不是因為他滿意,只因他懶得想。反正現在也沒什麼需要用得上名字的地方。

      接著,男子、也就是月影又因為覺得他們住的地方太寒磣了,於是特意套話出了傾瀲的大略現狀。

      得知傾瀲因為身懷某樣寶物所以被某個強者或組織盯上,目前正低調地躲藏中,便讓月影了然,難怪住在這種破地方,因為根本是隨便找的呀!

      時間回到現在。

      月影隨意吃了幾口粥,便將手中的碗放下。

      他用認真地口氣對著傾瀲說:「傾瀲,我先前救了你,對吧?」

      「是、是啊。」突如其來的對話,讓傾瀲有些意外。

      「所以給我些銀兩吧,當作報酬。」

      「啊?」

      「你報個數,我覺得還行的話,你我就兩清了。」

      「你……你缺錢?」

      「是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可以……說清楚一點,我盡力幫你置辦。」

      傾瀲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也不能怪他。自從開始修煉靈力以來,通常修練者(通稱靈修)之間交易的貨幣都是用所謂的「晶石」。那是一種特殊的礦物,礦物中蘊含著比自然界中能吸取到的,更濃郁的靈氣。如果不當作貨幣使用,也能用於輔助靈修修煉。現在見到月影用世俗的思考模式向他索要錢財,頓時有點無法適應。

      「沒什麼特別想買的。你給我些錢,能讓我擺個攤子湊合湊合,生活能過得去就好了。」

      面對月影淡然地態度,傾瀲這邊倒是難得地嚴肅起來:「我不同意。你如果平時有什麼想買東西,找我拿錢便是。不該為了生計傷神。」

      月影挑眉:「你想賴帳?」

      看著月影的反應,傾瀲表情有些沉痛。他道:「先前我也提過,是我害了你修為下降。但你能救我,以前一定是一位修為比我還要高的強者。如今你雖降到築基五層的修為,但我也該助你重新修煉、理當保障你的生活需求,不可能讓你為了此事操心。」

      語畢,房內的氣氛似乎多了些凝重。

      寂靜了幾秒後,才由一聲嘆息聲打破。

      月影嘆了口氣,說:「你我非親非故,你因為心裡對我有愧所以想養著我這點我清楚了。

      但我需要你更詳細的情報,你為什麼會受人暗算?如今又是什麼身分?

      或許……你的處境比我這個失憶的人還要麻煩。」

      雖然這樣說很不講情面,但他、月影也只是失憶了。以目前知曉的情報來說,自己並沒有跟任何已知危險有所掛鉤;和傾瀲這種曾有人想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還是有明顯的區別。讓他繼續跟傾瀲一道,不是自討苦吃嗎?

      月影的說法,對傾瀲而言是直擊心底的問話。這同樣是他擔憂的問題,以他自身的能力,很難把事情做到兩全。

      驟然間,一字字堅定的語句不疾不徐地落入月影的耳中。

      「我發誓會用生命來保護你,要死也會死在你前頭。」

      傾瀲知道月影此時的擔憂,也清楚自己這席話的輕重取決於聽者對他的信任,但他目前也只能用上這樣的方法,盡力不代表就會有好的結果。

      聞言,月影貌似想到了什麼,眨了眨眼。

      反倒用很稀鬆平常的語調回應了先前的話語:「你先把你的狀況說來給我聽聽,我再做考慮。」

      示意,傾瀲開始娓娓道來:「我是仙院裡的一名靈修……」

      傾瀲他們所處的世界是在一個叫做「諾蘭大陸」的地方。想要成為靈修的凡人通常會經由考核進入到仙院就讀。仙院,相當於靈修們初級入門的學堂。

      有別於在諾蘭大陸上比較有名的三大宗派,以擅長煉器文明的立山宗、擅長陣法的千玄門以及擅長煉丹的仁心谷,仙院幾乎什麼都教、並沒有特別突出的項目。用現代的用語比喻,仙院是高中,而宗派則是大學。每隔幾年,大陸上的各個宗派會來仙院吸收人才回門當弟子。

      仙院存在的優勢在於不管修煉界鬧得多腥風血雨,至始至終它都保持著中立。各門各派都有求於仙院,彼此間保持著一定的良好交流。但壞處在於院內沒有向心力,靈修們不會將仙院當作自己的最終歸宿,遇到事情仙院內部也沒有多少強者能幫學生頂著。

      雖然平時礙於和平的表面關係,大多靈修都會賣仙院面子,較不會去為難仙院裡的學生。但在這種環境背景下還是存有例外,就比如:傾瀲。

      在傾瀲入仙院前其實就曾被仇家找上門,是一個名叫「重生會」的組織,目的是為了得到一個他們認為被傾瀲持有的寶物。傾瀲原先躲過了對方的追查,進到仙院裡行為也很低調,但最終還是被敵人發現了他的存在,並以一個難堪的方式攤開在世人眼中。

      在傾瀲參加的某次仙院野外歷練中,重生會派出了大道強者襲擊了外出歷練的隊伍。

      靈修的修為分成幾個階段(期),由低至高稱為練氣、築基、金丹,每一個階段各分十層,金丹為最頂,之上再無階層。而大道則是額外領悟了自然法則、能使用出特殊領域之人才能被冠上的稱呼。大道是屬於可遇不可求的境界,能領悟大道的靈修往往修為已到達金丹期,也由於能使用領域的緣故,戰力比普通的金丹強者強上數倍。

      雖然傾瀲順利地逃過這場劫難,但也讓靈修們都知曉了,他,傾瀲,被大道強者盯上了。

      至此之後,傾瀲就沒回過仙院半步,因為仙院護不住他;而在他一路邊躲藏邊修練的過程中,路遇舊人,卻沒想到遭到暗算,最終被月影所救。

      月影:「我懂了。你因為身懷至寶所以被人盯上,仙院裡或許還有敵人的眼線,不然歷練的行蹤也不會曝光,總之回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打算邊逃難,邊修煉,在這期間還要將我栓在你身邊?」

      「我不會栓……」「所以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傾瀲尷尬地回應,但在月影忽然的提問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你同意跟我一起走了?」對方有意詢問就表示自己還有機會。

      「只是先聽聽意見。如果別人想搶什麼東西就讓他搶,那還用著修煉嗎?」

      「被大道高手盯上看似情況嚴峻,但比我想像中的簡單多了。」

      啊、不過那個組織也不知道實際上有多少人就是。

      月影雖然清楚跟著傾瀲會有風險,但情理上他更看不慣沒事找事的那一方。反正再不濟,打不過對手他還能逃、能躲呀!而且,如果傾瀲在他不知情下就被人弄死了,也枉費他付出的修為。

      「何謂複雜?」傾瀲好奇。

      「例如,你有什麼把柄在敵人手上需要幫忙做事,又或者,你在與其他的家族繼承人爭權。像這種你沒辦法決定自己的去處,或是逼我要為某個立場站隊的情況,就很麻煩。」

      傾瀲納悶:「你真的有失憶嗎?」

      「我是失憶,又不是失智。」

      毫無疑問地被無情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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