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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自渎

“教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

“如果你要过戈丁河,你并不会游泳,河上没有桥也没有船该怎么办?”

“我自然没办法飞过去。我不知道。”

“你只要把你的眉毛撕下来搭上去就可以过河了呀!”

亚瑟语塞,默默地给里尔本的家庭作业多添了几页典籍阅读任务。

亚瑟猜测里尔本应当是更多地遗传到了子爵胞姐来自东方的特征,因为里尔本和子爵的面容体格都有几分相像之处。若不是短短几日的课程教授就让亚瑟发觉出里尔本躁动的本性,单看这两个人反倒还会有扑朔迷离的味道。里尔本在亚瑟面前十分跳脱。起初还算得上矜持拘束,但围困里尔本灵魂本性的自设项圈在不停试探后就被他放心地除去了。麃鹿放归山野,笼鸟飞向天际。里尔本是一阵永远抓不住的风,就算翻乱了别人的书页也是他自诩一场华丽的意外。像那些“眉毛”的玩笑话,他乐此不疲。然而并不能说里尔本对亚瑟不尊重——“眉毛教授,我在青春期噢?”这姑且只能算是亚瑟的自我安慰了。

比起顽劣的里尔本,亚瑟和汉塞尔见面次数则少得多。和哥哥大相径庭,汉塞尔是万物为静的集合。好些时候亚瑟试图把汉塞尔的注意力从他手上的书本拖回到本国历史的解释时,换来的常常不是学生的兢兢业业,而是一句不咸不淡的“好的教授。在我看完这章之后吧,在那之前,请您也去阅读这里的书籍。我希望我们彼此都为对方保持安静。”

要么被开涮,要么被无视。亚瑟的教师生涯几乎要宣布在此折戟了。在他成为家庭教师的第一周后,他开始考虑如何不留痕迹地脱身而去,直到在一个下午茶的时间里他吃了金斯送来的松饼——而为了松饼,他决定挑战自己的极限。

庄园占地面积十分可观,还不包括在戈丁河岸旁的大片麦田。即使是接近殒灭的贵族,还未消失的余晖仍然是刺目夺眼的。庄园的花园部分保留了初代子爵的设计,由一条花叶交相点缀的道路引入前庭,两旁铺满了鹤望兰的叶子。距离前庭不远的开岔路就是鸡舍的地方,看上去是新盖修的,并不十分规整。亚瑟记得那里有一个叫坦雅的女工,逢他去做家庭教师时候总能瞧见她人甜蜜的微笑。进了前庭便是庄园的主楼部分和正大门,金斯介绍喷泉上的雕塑出自两个世纪前被称作“妙意之手”多洛弗的工作室。亚瑟来讲课的时间通常在白日,由金斯在前庭引见了带去学生们的书房,然后在某一天,亚瑟没能见到等待他的金斯。

起先亚瑟还是打算着稍微等待金斯,不然显得自己过于唐突。庭中高大的落叶乔木的叶子持续衰败掉落着,有那么一瞬间让他回到故乡,寒雀在冷酷秋风中鸣响,随处都能嗅出飘在空中的死讯的味道。不过很快这一丝伤感就被焦虑替代了。金斯迟迟不至,他毕竟无法为了繁文缛节浪费太久时间。没有金斯的陪同和引路,宅子熬了两百年的气息裹挟着衰老的尘埃、分崩离析的木屑以及不知去处的幽暗眼神——那是回廊上悬挂的帷幔后的画像,一起笼罩过来。亚瑟隐约觉得一层凉意爬上后颈,他循着燃烧的煤气灯和光线试图拼凑起回忆。此时此刻亚瑟十分不乐意,更多地是窘迫,因为他发现自己没了金斯,连他们的书房在哪里都不敢确定了。

“所以这些老爷们是多么喜欢同一扇门啊!这个宅子里已经连多余的佣仆都看不见了吗?”

他迷惘了。但即使迷惘,亚瑟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必定如自己所料。就是这了。于是他推开了这扇棕红色的胡桃木大门。

不需要亚瑟做过多判断,仅仅是房间中央熊熊燃烧着的炉火便已如米诺陶之于迷宫那样,嘲笑着亚瑟的莽撞。但即便是莫耳郡的冬天,苦寒到需要升起炉火也是很少见的年份才会出现的事情,何况现下不过仲秋而已。房间里大片大片的阴影隐去了家装的细节,阴影来源于被绒布帘遮挡了的窗,连一个人坐在影子里都看不真切。

“这是里尔本摆脱家庭教师的新花样么?让您来我的房间同我教习?”他讲话时有种柔化的沙哑,是窗外秋天的阳光抚遍每一片落叶的耐心。亚瑟就是没见着他的脸,也几乎能够完全想象到他轻笑着说出来的样子。那个人从黑暗里起身,在亚瑟看清脸的一刹那,夺门而出的欲望屈从在了靠近他的欲念麾下。王耀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并没有给他礼节周全的空间。“他的地方在楼下,您多上了一层。请快些回去吧,否则被他抓到尾巴——即便是您这样的天才,也会被抛弃。更准确一点,是被解聘。”

被解聘?但我毕竟不是为他而来的。

“考虑到目前子爵已经是两位学生的唯一监护人,那么反馈还是有必要与您进行对接的。”

“噢好,当然。如果您不觉得这里的味道太腐朽的话,我自然十分乐意。”

亚瑟原本因窘迫挪开的视线,在听见他无可奈何的叹息后重新放回到他身上。打从在学院院长的办公室见过第一次面后,亚瑟和王耀在宅子里外都没再如同那时和这时一样。接见引送家庭教师有管家足够,下午茶的时间他也只是偶尔与他们坐在一起。里尔本不止一次地据此聒噪自己的舅舅一点也不关心自己,他讲话时的模样活像一只在地上跳来跳去的红色山雀。

足够温暖的房间里不需要他再包裹得那么严实了,他只穿了一件红色的马褂和白色的棉质裤子,衣领交叉的地方有些松散,露出来一片白皙的皮肤。他漆黑的头发有些乱,手里捧着的茶还冒着热气。王耀歪歪头,又提醒了一遍亚瑟他该离开这里去楼下。亚瑟只注意盯着子爵的肩颈以及他身后那一片晦暗模糊的空间,看见他嘴动了动,才不好意思道:“是、是的,子爵,我该离开了。”结果亚瑟在上下两层连接的圆形回廊遇到了赶回来的金斯,他身上带着一股牲畜的味道,对亚瑟表示了充分的歉意后便匆忙引领他回到少爷们的书房去了。

当夜亚瑟在自己的公寓里就失眠了。子爵的房间在他闭起眼的视界里盛满了胶质的黑暗,那跳跃的炉火是唯一的流动体,黑暗包裹住粘稠的汁液变换为苹果树上的蛇,然而它却没有引诱夏娃,反而在凝望着水边的纳喀索斯。他感到自己就是那条蛇。火焰蹿动着,在他太阳穴里突突地跳着,也在他睁开的湿润的眼里闪着光。他略微垂低视线,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勃起了。说实在话,在房间里他看到他优雅的脖颈弧线和若隐若现的胸膛时,他就能感到自己的小兄弟有抬头的势头。他痛苦地呜咽一声,翻过身子侧躺着。做秘书长的父亲是虔诚的基督教徒,礼拜日的弥撒都要全家一起去索菲亚教堂。童年的玩伴多数都已生儿育女,起先他以年龄小修学重为由拒绝掉好几次父亲私下和成的约会,如今青春果实富足,他还算得上年轻,可他对一个男人有了性欲。他知道自己不会为父亲所原谅,也不会为教义所容许。只是稍微想一想,显而易见地,他是不会被祝福的蛇。

罪孽和欲望是莫伊拉手中的纺线,缠绕成他理解不了的死结。他硬得发疼。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有罪的,他会上不了天堂。然而伊卡洛斯抵挡不了太阳,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起他的脸。他把手放上去,毛糙地撸动着。在先前的情动里,前端就急不可耐地渗出了液体,此时黏糊糊的掌心毫无章法地搓着,拇指时而按压着顶端。他浑身战栗,几乎无法抑制地轻喘出声。冰冷的空气从窗子的缝隙里溜进来,对于他快要变成一团浆糊的大脑无异于针刺,却带来更多的快感。呼吸没了节奏,急促的火热具象化一条绳索勒进他的颈项,雨雾慢慢爬满他的身体。他想起那一夜观星,漫天的星星似乎全都堆起来交给他去背负,集会解散的哨声一响起,他就看见了倾盆的星落大雨。他擦干净手心里腥臭的液体,裹紧被单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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