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光寺時已過中午，雨還在下，沐桓玉渾渾噩噩地來到熟悉的水榭，窩在角落裡低聲啜泣，他咬緊下唇，卻仍有幾聲斷斷續續的哭咽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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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桓玉，你真沒出息。」沐桓玉捶著自己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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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大哥武術精湛、足智多謀，能夠年紀輕輕的就領兵率將；也不像二哥文采卓越，還射的一手好箭。他到底拿什麼去和別人比？有什麼底氣可以與心愛之人廝守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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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女人，作為男人也不夠優秀，白錦琛憑什麼看上他？就憑他一廂情願等了八年？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未來的儲君，要什麼沒有？當然不在意他這樣一個丟盡家族顏面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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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戀是苦澀的，而他又無法將這份苦澀訴說於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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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桓玉的愛是不被允許的，是受到世人詛咒和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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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不了白錦琛幸福的家庭，無法為他生兒育女，他甚至不清楚白錦琛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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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可笑，他九歲時愛上白錦琛，這一愛就是八年，八年足以改變太多事，他們都已經不是當年的孩子了，他們的世界裡除了喜歡，還參雜著太多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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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沐桓玉多希望自己不是男人，甚至希望自己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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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來世，他情願做一棵為白錦琛遮蔽烈日的蔥鬱大樹，或那低垂於他腰際的玉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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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桓玉愛得卑微，也愛得小心翼翼，就怕被人發現他的心意，傳到外頭會壞了白錦琛的名譽，更害怕白錦琛知道後會從此與他形同陌路，甚至厭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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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琛，你曾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拉我一把，現在我需要你，你在哪？」沐桓玉的目光哀而不傷，眼眶中凝聚的淚水瀲灩著水波，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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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眼淚哭乾了，沐桓玉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又熱又漲。他屈起膝蓋，將下巴靠在上頭，長長吁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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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忘了帶傘，阿七又不在身邊，大光寺離沐府又遠，這雨不知何時才停，他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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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衡一下利弊，在這裡吹冷風也不是辦法，沐桓玉站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重重歎了口氣，就準備去找和尚借個落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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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沐桓玉抬起頭準備離開時，他直接愣住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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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作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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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沐桓玉佇立在水榭的入口邊上，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就會被雨打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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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琛就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他一手執著油紙傘，正面無表情地與沐桓玉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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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桓玉覺得自己太不識好歹了，竟在白錦琛眼底看到一絲心疼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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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右想，最終還是走出了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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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沐桓玉身子都被雨淋溼了，白錦琛這才闊步朝他走去，將油紙傘往前遞一些，替他遮去寒冷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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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來了？」沐桓玉抬起濕漉漉的眸子，正色問：「我等了八年，為何現在才出現在這？看我可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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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琛默了許久，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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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桓玉被白錦琛盯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怒氣沖沖道：「不說話就離開！事到如今我也不提過去那八年了，畢竟是我自作多情怪不了誰，但現在可以把話說清楚嗎？我真的好累，好累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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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模糊了視線，越說越覺得委屈，沐桓玉決定放手一搏，在夢中說了千百回的話語，這次終於脫口而出：「白錦琛，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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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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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琛明亮而深邃的瞳孔中閃過一抹驚詫之色，還有一絲幾不可察的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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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望著沐桓玉，薄唇抿成一條線，很是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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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白錦琛長長吁出口氣，無奈地笑：「沐三，本宮只把你當作朋友，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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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沐桓玉人生中第一次告白，自然也是第一次被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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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受到些許難堪，柔美的臉蛋上蒼白一片，耳根則是因羞愧而泛起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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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對本宮的喜歡，但本宮希望今後能繼續和你做朋友。」白錦琛用纖長的手指替沐桓玉拭去眼角的淚水，溫柔笑著：「你願意同本宮做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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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依然溫柔待他的白錦琛，沐桓玉不閃不躲，任由對方替自己擦乾眼淚。他望著白錦琛如玉的面龐，不由呢喃出聲：「不覺得我噁心嗎？我有斷袖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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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琛的心猛地抽疼了下，像是哄孩子般揉了揉沐桓玉烏黑柔順的髮絲。「真是個小傻瓜，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沒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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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這些安慰的話語時，白錦琛藏在袖下的拳頭不禁緊緊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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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打算長痛不如短痛，故意對沐桓玉避而不見八年，還故意拿未婚妻刺激他，但最終他還是心疼了，在沐桓玉逃跑後整個腦袋都裝滿了他的事，擔心他的安危，忍不住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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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他賭對了，他賭對自己在沐桓玉心中的位置，賭對這裡之於沐桓玉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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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同時白錦琛也很清楚動了惻隱之心的後果，那只會讓沐桓玉傷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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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現在，沐桓玉就被他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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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琛握緊拳頭，壓下想抱住沐桓玉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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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喜歡秦小姐嗎？」沐桓玉抬起小腦袋，哽咽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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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琛本想笑而不答，但又擔心會留多餘的念想給沐桓玉，於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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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那就祝福殿下和——」沐桓玉動了動嘴，終究是無法做到瀟灑祝福白錦琛和秦熙顏，於是改口道：「祝福殿下永遠平安快樂、身體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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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琛自然沒有忽略沐桓玉細微的情緒變化。他暗罵自己膽小，礙於世俗眼光和皇家顏面不敢大膽承認自己的感情，就這點來說，沐桓玉實在是勇敢多了，他甚至覺得自己配不上沐桓玉這樣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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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他能說的，只有一句誠懇的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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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琛有些心塞，因為他能給沐桓玉的僅限於朋友之間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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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將來會出現這麼一個人，能夠給予沐桓玉自己所給不了他的東西，比如說——光明正大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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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白錦琛只是盯著自己瞧，並未言語，沐桓玉略感侷促，後退幾步與之拉開距離，一手把玩著鬢髮，眼神飄移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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