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廖柏瑞時隔三年後的第一次相處就到這裡畫下句號了，原本一二年級會見到他的地方也僅限於公車上和公車站，所以高三之後就再也沒見到他了，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們班不會回來參加畢旅，結果他們竟然來了，我才終於又見到了他的人，但沒想到他身邊卻站了另一個我沒見過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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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緣分就是這樣，雖然我跟他家只隔了一公里的距離，但這三年來我卻從來沒有在這段路上遇見過他，只要我不特意來找他，我們就不可能會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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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家的路上，看著兩旁荒蕪的空地，我的心情也跟這景象一樣非常空虛，像是一場電影剛謝幕，螢幕裡播放著製作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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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院裡的燈亮了，我該退場了，剛剛那些就當作是一場夢吧，醒來之後日子也要繼續過，就算想要睡回去繼續做那個夢，那個夢也不會繼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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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頭一如往常的陰暗，為了省電費不開燈，從窗戶外射進來傍晚的冷色系光芒讓整個客廳的氣氛非常詭異，盧先生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看電視，但卻一臉嚴肅，整個眉頭皺在一起快要能夠相碰，我看了他一眼，想無視他直接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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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昨天晚上跑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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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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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晚上不回來就算了今天是不會早點回來喔，啊妳阿公阿嬤是不用顧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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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暫停了上樓梯的腳步，我的火氣上來了，看來這回是沒辦法忍氣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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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我爸媽還你爸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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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菲！妳講這什麼話！妳表哥表姊就沒有妳這樣不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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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孝？那也是遺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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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菲妳給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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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打算理會他，繼續了腳步，頭也不回的上樓，鎖上房門埋進床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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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憑什麼？是誰一天到晚在家裡發脾氣，對阿公阿嬤發脾氣，也對我媽發脾氣，從來沒看過他照顧過阿公阿嬤，在媽離開前，也一直都是媽在照顧的，從他口中聽見孝這個字，真的是極度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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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柏瑞說的沒錯，我自尊心很強，因為從以前到現在，我都是個不能也沒有資格做錯事情的人，只要做了什麼讓他不高興不滿意的事情，得到的責罵，可以把我個人的人格都否定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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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獨生女，戶口名簿上的我，就會寫著長女，但我讀的高中是學店、考上的大學也不怎麼樣，這種大事都做不好了，其他小事就更不能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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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又不是神，不可能永遠都不做錯，所以後來我學會了，只要在他責怪我的時候，忍住不吭聲就好了，這樣子，就能阻擋一些傷害，自然而然的，這種習慣開始蔓延到我的生活，就連在社交上，我也習慣了不反擊，要是反擊了，只會造成更嚴重的傷害，需要用更多心力去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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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生氣了，氣累後就睡著了，我醒來，是因為聽見了生鏽的鐵製大門關上所發出的劇烈噪音，我想可能是盧先生離開了，便走出房間下樓，阿嬤坐在客廳看著新聞臺，我遠遠的瞄了幾眼，才發現阿嬤已經很久沒去染頭髮了，白髮已經占據了整個頭頂，家裡開的店在我媽離婚之後就關掉了，所以阿公跟阿嬤就沒有收入了，他們的老人年金跟退休金可能也快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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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妳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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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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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廚房看過去，流理臺很乾淨，也沒有煙味，阿嬤如果有開伙流理臺肯定都會留下痕跡的，但廚房的畫面看起來跟我昨天早上出門前看到的場景一模一樣，我打開電鍋看了一下，發現裡面有一顆菜包，還是熱的，我看垃圾桶裡有一張菜包下面的烘焙紙，看來阿嬤就只吃了一顆菜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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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我有點鼻酸，我拿了個鍋子加了水放到瓦斯爐上等它滾，然後從冰庫裡拿了水餃放了十五顆進去。煮好後，我把十五顆水餃分了兩盤，一盤十顆、一盤五顆端到到客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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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五顆那盤放在阿嬤面前就轉身準備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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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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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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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吃不完煮那麼多幹麼？我老了，晚上吃不了那麼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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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好幾顆黏在一起我沒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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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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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顆哪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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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再回話，拿著我那盤走回房間，沿路就一直聽到她在碎碎念說晚上會消化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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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房間一邊用電腦看影片邊吃飯，不久後就聽見走上樓梯的腳步聲，阿嬤打開了房門，我的書桌就在房門邊，我把影片按了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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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剛剛又跟妳爸吵架了吼？」阿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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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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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應該聽到了吧，抱歉，剛剛說了那種話，但讓盧先生失望就算了，讓阿嬤失望我是真的會感到很內疚。雖然我心裡這麼想著，但身體卻做著不一樣的事，我沒有抬頭看她，繼續低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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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小時候我還挺喜歡黏在阿嬤身邊的，她去哪我都會跟著，但後來長大，因為了解了家裡長年的不佳氣氛，我個性變得越來越差、越來越叛逆、不喜歡回家，一整天除了睡覺幾乎都在外面，也討厭跟家人講話，包括阿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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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變成那樣，阿嬤應該也有感覺，但她還是一直都很擔心我，我卻常常為了反叛盧先生，也一同傷害了阿嬤。有時候盧先生好久沒給我錢，阿嬤就會塞一張百鈔給我，然後對我說：「要好好讀書，不要做壞事。」這種時候，我都會特別內疚，放在手裡的百鈔，不知道該不該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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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阿嬤，我沒有認真讀書，雖然不知道她認為的壞事是什麼，但我也沒有做什麼好事，漸漸的，我對阿嬤的愧疚越來越多，我就想把她推開，希望她不要認我是她的孫女，儘管每天回家總是會聽見鄰居阿嬤的口中小小聲的對我頤指氣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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