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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個人

我知道他在等一個人,卻從不知道他在等誰。

我敢確定他是某間高中的高一新生,因為他讀的學校跟我哥一樣,制服上的學號也是代表這屆一年級的6開頭。

我家門口附近有個公車站牌,升上國三後因為要早點去學校預習,所以現在都比以前早半小時出門,因為這樣我才注意到他。

我早上去學校都會看見他已經站在那裡等公車,除了下雨天例外。

他穿著他們學校的制服等車,這對一個學生來講明明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對他卻不全然。他有時也會穿著便服,一手拎著裡頭放著制服的紙袋等公車去上學,一個奇怪的傢伙。

我把這件事告訴我哥,他卻笑我老花,說他們學校可是出了名的嚴,怎麼可能有穿便服上課這等笑話。為此我和我哥賭氣了三天。

我的學校就在公車站牌的右手邊那,所以每天早上我都得硬著頭皮從一群人潮的面前走過去,老實說我很討厭這種感覺,被一堆人注視的感覺。

他總是站在人群的最旁邊,所以我快步離開公車站牌前的人群時,他是我餘光瞥見的最後一個身影。他很安靜,總是一個人等著公車,隨意看著來往的車輛和天上漂泊的白雲,卻不像其他人一樣看著從他面前經過的我,亦或我沒注意過。

我很少有機會正面看清楚他的長相,一是覺得怪、二是覺得糗、三是本身沒種。每每經過他身邊時,我總想抬起頭,好奇他的長相是否和我想的一樣?但這好奇心非但沒有滿足,反而加快了腳步。

有次鼓起勇氣抬起頭,湊巧的對上了他的視線,我連忙羞窘的壓下頭快步離去,但他的容貌卻深深的印入我心裡。他長的很清秀,老實說第一眼我有些錯愕,一時間分不清他是男是女,在這時代要單靠視覺辨認性別真是件困難事,要不是他穿著男生的制服,我還不敢輕易下論。

每天早上都要看見他無形中成了我的一個小習慣,看見有他的早晨有些竊喜,沒有他的早晨有些空虛。我從不懂得甚麼是愛情,但卻自下斷論這是暗戀,至少他在我心中激起了波波漣漪。

這情形天天上演,經過了一個學期的餘光觀察,我發現了。

「其實他不是在等公車,而是在等一個人。」

我每天經過公車站牌是早上6點,也就是說他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以消磨也不會被記遲到。有回好奇心難耐,我沒有像以往那麼早去學校,而是站在家門口,從家門口往公車站牌那望去,他的身影從我家這方向真的很難找到,不時會被小小的人海淹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任憑時間的流動,全神貫注的看著公車站牌前的人潮一點一滴上車離開,漸漸的,站牌前只剩他一個,但他還是不為所動,等到了6點45分,才真正搭上公車去上課。

這45分鐘,他一直不變的姿勢,是望著對街的女子高中。

觀察後得到的結論令我錯愕,不死心的還是觀察幾次,結果還是一樣。他總是帶著一臉難以訴說的滿懷情緒看著那間學校,在45分的公車來時輕嘆了一口氣,才慢慢的上了公車。

注視的神情就好像在等一個人來與他會合。

有些心疼,然後默然,迷戀總該結束,不、不該說是結束,因為我們根本沒有開始,何來結束?我們連認識都說不上。

我放棄在看見他的機會,往後的日子都等45分後才出門。

接近基測的日子,每天萬張的考卷壓的我喘不過氣,胸口悶著,外頭又開始下雨,是梅雨。

堅決45分後才出門的心情已經慢慢被沖淡,我又恢復了6點出門的習慣,但我卻見不到他,不論晴天或雨天。

一開始不以為意,到後來的期待與失望,我突然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思念他,思念他站在那頭等車的樣子。

我強迫自己把心力放在將到來的基測,儘管有些空虛。

空虛。

我拿著淡黃色的雨傘,站在公車站牌前,注視著對街的女子學校,聽著雨珠重重的打落在我的雨傘上,然後滑落。

今天是個陰雨天,厚重的烏雲遮住了一絲的曙光。我靜默的望著來往的人車,穿著高中的制服等車。

情形跟當年一樣,只是說我的角色成了當時的那個人,我站在他當初站的位置,等車。

可能是因為下雨的關係,今天搭公車的人明顯的少了很多,有人陸續上車,使原本有十幾個人的公車站牌只剩小貓兩三隻。

我一手拿著雨傘,一手把玩著書包上的吊飾,玩興正好,卻有一個人打斷了我的興致。

「學妹?」

起先我沒注意,但他叫了第二次時我才注意到,等公車的人也只有我穿制服。於是我轉過身,看見叫住我的那人時,我發楞著。

「果然是我們學校的學妹。」他看到我制服上7開頭的學號,露出迷人的笑容對著我說,我腦袋一片空白,只能向他點點頭。

消失好一陣子的人,怎麼又突然出現了?而且還是在下雨天。

他站到我身旁,一手拿著雨傘,一手插著口袋注視著雨珠落下,顯然沒有開口的想法。我靜靜的站在他身旁等他。

「我……」他打破了沉默,似乎想說些甚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之前有一陣子我沒看見妳經過公車站牌去學校。」

我有些驚訝,驚訝他知道我是以前那個國三女生,卻不知道該回他甚麼,居然很不識相的給他一個問句,「你之前也消失了一陣子不是嗎?」

聞言,他轉頭看著我,他的眼中竟是訝異,然後被笑意覆蓋。「原來妳知道啊。」

我有些羞赧,低著頭不太想回答他,他卻望回對街的女子學校。自顧自說著:「我曾經一直在等一個人。」

「誰?」我禁不住好奇問了。

「一個曾經那麼想讀那間學校的女孩,最後卻到了另一個我無法觸及的世界。」我沉默的聽著他說,他的面容有些苦澀。

「我一直在等她,等她穿著那間學校的制服走到我面前向我炫耀,但卻一直等不著。」

我嗯了一聲,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不知道該用甚麼心情來面對他這樣深情的訴說,訴說著另一個人。

他瞅了我一眼,繼續說下去:「我很討厭下雨天,因為她就是在下雨天離開我的。」

「那你怎麼今天出現了?」我的胸口有些悶。

「因為……」他欲說又止,想到待會可能聽到的答案,我的心情一片灰。

「以前晴天都可以看見的妳,卻突然消失不見了,我感到著急,要是雨天也不出現的話,和妳碰面的機會不就變小了嗎?」他露齒一笑,45分的公車剛好開來,他推著呆愣的我上了公車。

在上公車前,我彷彿看見一到曙光從烏雲中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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