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蹣跚的步伐，我走上了公寓租屋處的樓梯。腳步聲迴盪在陰暗的樓梯間，二樓的照明燈亮著，但三樓的燈壞了三個月都沒換，四樓的鄰居則是因為不想浪費電，總是會把燈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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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身為五樓頂樓加蓋住戶的我，得開著手機的手電筒才能平安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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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家門，只見背著包包的看護正坐在玄關旁的椅子等待，她一看到我便立刻站起來，有些不悅地說：「夏小姐，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必須去接我的孩子放學，所以要麻煩妳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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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可是我加班……」我的謊言還沒說完，看護已經打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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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妳也很辛苦，不過也請妳體諒我，我的要求就只有讓我準時接孩子放學。」看護穿好了鞋子，就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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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真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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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個男人來找妳。」看護驀地說，我內心一驚，馬上從手機裡找出一張與他的合照，「是這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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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看護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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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在想什麼，他已經結婚了，怎麼可能會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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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明天會再過來，還有和妳媽媽打招呼，不過她今天狀況不太好，發呆了一整天，剛才已經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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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我想不到現在還有誰會來探望我們，只希望不要是討債的人。拿起一旁的香點燃，我帶著歉意朝看護說：「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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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護看著我許久，最後輕輕嘆息，「那我先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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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妳了。」我說，沒有再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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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繚繞，透過眼前的一片朦朧，我凝視著照片中稚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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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靜羽，妳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夢境過。沒人曉得妳為什麼要這麼做，與妳有關的一切事物都沒有留下，我曾經覺得妳傻，現在卻覺得妳聰明，因為妳拋下了一切，把現實的重擔都丟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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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面對我唯一的手足、我親愛的妹妹，我的話只剩下了欽羨與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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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香插入香爐，照片中的夏靜羽帶著燦爛的笑，可連她的笑我都幾乎無法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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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卻因此擁有了永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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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活著的我明明擁有生命與未來，卻深陷在悲慘現實的泥沼中無法脫離，我甚至連怎麼笑都快要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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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身，我看向躺在床上闔著眼的媽媽。她憔悴得不像是五十幾歲，說是七十歲大概也有人相信，那瘦弱的身體與凹陷的臉頰，有時候看她躺在那裡，我都懷疑她是不是仍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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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真的沒了呼吸，我是不是會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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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升起這個念頭，我馬上敲了下自己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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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別多想了，別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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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一瞥，我瞧見了桌面上的幾封信件和文件，不外乎是醫藥費、電費、水費、保險、信用卡帳單，有一張還過期了……算了，明天再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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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向浴室，又回頭看了媽媽一眼，告訴自己不用擔心，她已經睡了，我能夠好好地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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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嘩啦嘩啦的水聲中，我想起了許多年前，我們家有個大浴缸。小時候我和夏靜羽會泡在裡頭踢水，幻想那是座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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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爸爸還會跑進來和我們一起玩水，總是把浴室弄得亂七八糟，惹得媽媽生氣，但是最後我們四個人都會大笑起來，那是一段歡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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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靜羽！」忽然，浴室的門被用力敲響，我嚇了好大一跳，趕緊關掉水龍頭，抓起旁邊的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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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妳起來了？」我迅速用毛巾將還帶著泡沫的頭髮包起，再拿浴巾包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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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膠門劇烈地晃動，媽媽在外頭猛烈敲著，「夏靜羽！妳又跑去哪了？我不是說過了門禁是六點！下課就要馬上回來！現在都幾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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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浴室門，只見她髮絲凌亂，怒氣沖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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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是蔚沄，不是靜羽。」我擠出一個微笑，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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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誰？妳怎麼會在我家？」媽媽睜大眼睛，上下打量我，「有小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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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是我，我是蔚沄，夏蔚沄啊，妳的大女兒。」我抓著她，想將她帶回床邊，可是她奮力抵抗，扯掉了我的浴巾，讓我裸著身體站在屋內，一陣寒意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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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忍不住大吼，她被我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我，「媽！妳不要鬧了！我是夏蔚沄！妳能不能快點躺好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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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媽媽的視線卻越過我，望向了我的後頭，那放著香爐和夏靜羽照片的神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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