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序章 魯宅擔當的我不能被貼上現充標籤

      「學長,能和我交往嗎?」

      聲音不是來自平常在玩的肥宅成人遊戲,當然,站在眼前的吳詩夢更不是什麼全息投影。

      十七歲、毫無戀愛經驗的我,被超可愛的學妹告白了。

      ***

      暑氣依舊蒸騰,儘管新的學期已開始一個多月了,校園內的騷亂感仍不見紓緩趨勢,但也許只是我的身邊太過嘈雜,紊亂地運行著。

      直到現在,我依然無法準確認出班上的所有面孔,連姓名和座號也對不上,但這絕非我過度邊緣所導致。去年剛升上高中就已經記了一批人的名字了,如今才過一年,又要面對全新的班級,要記住人這麼毫無規律的事物,簡直是強人所難。

      雖說如此,三角函數的公式也沒有好背到哪裡去。

      人時常會改變,數學不會,數學不會就是不會。

      況且在班上,真正記住我名字的人其實不多,或者他們不會那樣稱呼我,更常聽到的是「動研社長」、「遊戲社長」、「肥宅」或是「那個披著外套的人」。

      喂!不要擅自把我形容成執著於設定的中二病患者,還不是因為你們這群人把冷氣開太強,那可不是WIFI機啊!

      總之,他們習慣用我所處的社團作為稱呼,我也漸漸學會了用社團去認識他人。什麼「天文社長」、「熱舞教學」、「美術公關」,等等,這個大有問題吧?

      說到稱謂,其實在同好的圈子裡,我還有另一個稱號。也是這個稱號,讓我在認識班上的新同學之前,就幾乎已被眾人所知。

      那個傳說中的稱號就是……

      「軍師參見大元帥!敬禮!」

      一個手執毛筆的人站在我的書桌前方,右手伸出三個手指放在額前,眉上的汗珠滴落。

      「滾!」

      這個神奇的稱號幾乎是黑裡史所留下的印記。那是高一時的園遊會,懵懂無知的我為了幫忙宣傳社團的商品,穿上了印有動漫角色的法袍在校園內遊走兜售。

      雖然效果十足,商品也賣掉不少,但當晚我卻發現自己的身影被放上了黑特林德,瞬間成為了眾所矚目的焦點,負面的那種。

      正巧那一陣子參加了一款叫做《少女指揮官》的知名手遊線下世界賽得到了第二名,因為該遊戲的玩家都被稱作元帥,不小心被眼前這傢伙發現後,「大元帥」這一稱謂就此定型了,而我的名聲也早已在同好間廣傳。

      「回應錯了!元帥您墮落了!」

      眼前的人說著不明所以的話,用手推了推眼鏡。

      「讓我破例教你一次。」

      他開始抓起我的右手調整姿勢,連不耐煩的駝背都被當作陋習矯正一番。我十分無奈,但要是不好好配合的話,這位自稱軍師的怪人可能會有更詭異的舉動。

      「來!接下來請喊『禮畢』!」

      毫無羞恥心地在教室胡鬧,又對這種莫名其妙的事過度認真,我實在不願意承認我認識他。

      他是歐陽新,和我同樣是遊戲社的社員,原本只是這樣淺薄的關係。但很不幸地,學校的分班抽籤系統不知道是被駭客入侵還是運算出了問題,把我和這傢伙分到了同一班。

      這是學校機器!我要對這不公不義的制度表示抗議!

      完成了打招呼儀式後,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仍然緊盯著我,那是他想和我討論「正事」的起手式。他第一次那樣看我時,我慌張認為他要嘛是臭甲不然就是有病,後來事實證明是後者,讓我鬆了一口氣。

      他的炯炯有神或許不是單純有精神,而是認真地把我當作像是神一般的存在看待,會滿口「大元帥」地叫也是同樣的原因吧。

      「所以,你要盯著我多久?」

      我實在撐不住被如此注視,索性放下手機。

      「呃……那個啊……就是說啊……」

      「給我好好講話啦!」

      真要說是軍師的話,未免也太不可靠,一副受到敵方恐嚇便會臨陣脫逃。

      「徐真銘、不對,大元帥,您今早開的新卡池抽了嗎?」

      「不需要特地改口!還有那個『您』是怎樣?給我改掉!」

      「這次六星角超強的欸,不抽嗎?」

      我的話被完美忽視,這傢伙的態度又是如此煩人,不過我還是姑且解釋一下這個話題。

      我們在談論的是手機遊戲「謎之仙境(謎のワンダーランド)」,基本上是一款隨處可見的日系手遊,但或許是因為香香的妹子和大量的相關二次創作,它的人氣依然居高不下。

      順帶一提,謎之仙境可是穩居巴哈姆特排行榜前十的遊戲,只有偶爾會被一些只會賣美術的免洗手遊超過而已。我玩這款遊戲看的不是美術,看的是精神!看的是信仰!

      回到歐陽新說的,這款遊戲同樣有著轉蛋系統,而身為著名課長的我,會被問到這種問題並不意外。而我的回答也是十分理所當然:

      「蛤?那種角色算強?只不過是勉強當作二線隊伍的替代隊員罷了。」

      「等……可是我看實況主都在瘋狂抽欸,明明這張也沒有很婆……」

      玩遊戲最討厭遇到三種人,一種只會跟風實況主,另一種就只會是用自己的審美觀來判斷一張卡的價值。不過算了,或許對他這個等級的玩家來說,這隻角色還算實用吧。

      「該不會其實是你沒抽到才這樣說的吧?」

      我不懂他如何得出這個結論,只見他拿出手機點開了遊戲。

      「鏘鏘!我☆抽☆到☆了!」

      出現了!玩遊戲最討厭遇到的最後一種人,動不動就曬卡的擊敗人。這種時候,強者如我只須做一件事,用遊戲頁面來給他個教訓。

      有時候運氣很重要,但更多時候,台幣的力量更加強大。

      「喔。我也抽到了。而且還抽了四張。」

      對待這種人,不須留任何情面,語言不是暴力,曬卡才是。

      「可惡!抽.好.歪.喔!」

      接著便是一陣慘叫,歐陽新跪倒在地上,眼珠無神地注視我的手機螢幕。

      「這、這就是教學與社長的距離嗎?」

      遊戲社的社長由我接任從來就不是因為我的重度課金,被這樣誤解我也是非常困擾。看他那麼失落,還是安慰他一下好了。

      「不,這只是金錢實力的距離而已。」

      之後不知為何他的眼眶泛出了淚水,我想肯定是被我的溫柔所感動了。

      才怪,曬卡狗都給我下去。

      ***

      「經歷了前幾週的體驗社課後,高一新生的所屬社團也都大致定下來了,所以緊接在後的便是『社長大會』。」

      修但幾勒!不對吧?這個因果關係也太過牽強了,我坐在會議室的小角落暗自發著牢騷。雖說是小角落,但實際上社長們的座位是圍繞著橢圓形的大會議桌,該不會我要提出個什麼徐真銘數學理論了嗎?這將會是21世紀最偉大的發現!

      「感謝各社的社長來參加學生會舉辦的這場會議,我們希望透過這個機會,來加強各社的連結,讓我們的學校更……」

      在會議室最前方說話的是學生會長鄭光,我對他也沒什麼特別的印象,畢竟上學期會長選舉時我也沒去投票。

      不愧是現代的年輕人,從學生時期就養成政治冷漠。

      不過,要把午休時間拿來參加社長大會真的是十分浪費,這裡除了冷氣以外毫無吸引力,更別說還要爬到五樓,要是學生會願意發個餐盒或許我還會更願意來。

      沒錯,因為那麼一來我就可以得到兩份。

      雖然也不是甚麼特別的事,但我現在身兼動畫研究社和遊戲社兩社的社長。剛進到會議室的時候我還在猶豫究竟該不該拿第二張椅子來翹腳,但現場的氣氛不允許我這樣做。

      總而言之,社長大會實在是無聊透頂,或許對需要經費的社團來說,這個場合正適合讓他們去爭取一些優待,但對於我所處的兩個社團來說,有太多學校經費做不到或是該說不能做的事。

      難不成我要用學校經費課金、用學校經費買遊戲片、用學校經費賄賂工程師?為了不要讓社團倒掉,果然還是別亂來好了。

      由於會議內容讓我提不起興趣,我開始觀察其他人的一舉一動。坐在我前方的熱舞社長,不知為何手腕和手臂一直在桌下轉來轉去,那難道是傳說中的廁所舞?

      斜前方則是有位同學很努力在背著英文單字,哼哼,原來是學霸型的優秀人才啊,連這種零碎時間都不放過。吶我說,坐後面的英文研究社的社長可以不要再玩手機了嗎?你們要不要乾脆成為我們遊戲社的第二支部。

      順帶一提,第一支部是動畫研究社。

      掃視過一遍附近坐著的其他社長後,我的目光來到了會議室前方,靠近前門的角落站著幾位學生。那應該是學生會的成員,最一開始的點名單也是由他們負責的樣子。

      這麼說來,剛剛簽名的時候,還被負責的某個學妹投以奇怪的目光。

      「這樣簽完就可以了,可以請你入座了……」

      我可不是故意要盯著妳看啊,雖然是真的長的挺可愛的,不對!我還有第二個地方要簽名,不要充滿戒心的把點名單收走啦!

      「那個,我還有另一個地方要簽名。」

      「咦?」

      「我是兩個社的社長。」

      儘管只是說出事實,為何她用一臉遭到職權性騷擾的表情看著我。難道我看起來像是在說「我可是兩個社的社長喔!還不趕緊把那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

      我是在說點名單!點名單啦!

      那位學妹也在門邊站著,另一個學生會的男生正在協助學生會長使用投影幕。看來這些學生會的新進成員也只能從打雜開始做起呢,像極了小型公司,輩分不夠就只能是個社畜呢!想當年我也是經歷了大風大浪後才坐上社長的位置,要能夠在動畫研究社那殘酷的抽籤當中勝出,我自己也是相當佩服自己。

      「那麼,正好利用這次社長大會的時間,我想再次向各位介紹本屆學生會的成員,日後,我們將會在第一線面對校方,捍衛林德高中全體學生的權益!我是第25屆學生會長鄭光,請多多指教!」

      台下很自然地響起掌聲,我也盲目跟著拍手,原來要融入一個團體是如此地輕鬆簡單。

      「我是學生會副會長陳慧芸,在新的學年會努力去根除林德高中長期的弊病,為全校學生創造更加健康的學習環境,請大家多多指教。」

      同樣又是一片掌聲,接著這個循環持續了好一陣子才迎來尾聲,輪到了那位協助點名的學妹到台前。她每走一步,後腦杓的高馬尾就跟著晃呀晃的,意外地滿可愛的。

      「我、我是剛加入學生會的高一新生,我叫吳詩夢,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還正在學習,還請多多指教……」

      鼓掌聲蓋過了她的緊張,而這次的社長大會也在這聲音當中落幕。

      有些餓的肚子聒噪著,不知道歐陽新有沒有記得幫我買午餐呢?我可是特地用了大元帥的口吻來拜託他,這傢伙肯定會衷於設定而向我效忠的。

      回到教室後真相揭曉,歐陽新只是個不折不扣的損友,下午的課我也因血糖過低而直接陷入昏睡。

      ***

      在匆忙補抄缺漏的筆記時,剛結束休眠的大腦迅速意識到即將來臨的考驗,緊張感竄進全身細胞。

      等等,不要竄到那裡,那裡不行!

      我的右手開始顫抖,連筆都握不好,抄筆記的速度也受到影響。

      鄰座的同學,同時也是筆記的主人,撇開不耐煩的眼神。

      「我要先去社課了,抄完就放我抽屜。」

      態度冷淡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畢竟我也跟他沒說過幾句話,睡迷糊之際便順勢向他借了筆記。

      莫非我的臉皮是防彈材質的?

      「喔、喔……」

      我還沒來得及道謝,他已轉身離開教室。

      「道德發展……」

      我搔著頭,眼前的筆記總和課本上的敘述有些對不上。

      「道德成規前期……嗯,為什麼不叫幼龜期?真是搞不懂命名的人。」

      我果斷放棄思考,除了公民真的很莫名其妙以外,下一節的社課迫在眉睫,思緒完全無法集中,早知道自己也去修煉全集中呼吸法。

      前兩週的體驗社課,我自認表現算是不錯,但是會有多少學弟妹願意加入我的社團,著實令人憂心。

      社團最怕的便是招不到足夠的人,不只是社費會變得拮据,若是不足三人,可是會面臨廢社的危機。

      肥宅性社團可不會有什麼熱血守護社團存續的事,說穿了,這樣的社團充其量只是同好會罷了,就算不以社團名義活動似乎也不會有所影響。

      萬一要廢社的話,我只好趕緊把社長之位禪讓給願意被冠上歷史汙名的賢達人士了,遊戲社就先決定是歐陽新了。

      然而,位在走廊最深處的社團教室卻不斷傳來嬉鬧聲,我加快腳步靠近,那副光景,打消了方才的擔憂,這下可便宜歐陽新了。

      將近十位生面孔聚集在教室裡,看來遊戲社這屆的招收情況算是相當不錯。

      一見到我走進教室,歐陽新開始跟學弟們瞎起鬨,不停「社長!社長!」地叫。沒看到我在講台上很尷尬嗎?拜託停下來!而且會吵到隔壁教室的同學啦!

      「咳咳……好了!歐陽新你給我去用簡報!」

      我拿起麥克風制止瘋狂的現場,並把罪魁禍首強制隔離,如果能把他隔離14天該有多好。

      「首先,感謝學弟妹們加入我們遊戲社,我是社長徐真銘,之後叫我社長就行了,請多多指教。」

      我把在鏡子前練習多次的台詞一字一句清楚念出,並向台下鞠躬示意。

      但永遠都會有人在攪亂,而且通常是同一個人。

      「只有學弟而已喔!大元帥!」

      電腦旁傳出我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儘管很想破口大罵,但是在學弟面前,我必須保持形象。

      身為社長應該是要待人和善又能和社員們打成一片,一個平易近人的存在才對。

      「那學弟們,我們繼續我們今天的流程吧!首先,我們先來輪流自我介紹!」

      台下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從誰開始,此時有人門口走進來。

      「瞄準第一堂社課,Shoot!」

      眼前的這位仁兄,用手比出槍的姿勢對著我發射。他是前社長,呂世翱,簡而言之就是個射擊遊戲重度沉癮者,聽說他最喜歡的作品是Nekopara。

      「那個……學長,這樣子登場實在有點……」

      「帥到不行對吧?」

      「並沒有!」

      由於現在場面還是由我主持,也不太方便和學長聊太多,我請他找個地方坐下後,再次回到自我介紹的環節。

      「有沒有志願的要先來呢?沒有的話就……歐陽新!」

      讓學弟認識一下比較常會出現的幹部也是相當重要的事,我絕對沒有針對他。

      「哈哈哈!沒問題!吾聽從汝之召喚,於此現世!在下名為歐陽新,是為輔佐大元帥之軍師,眾生啊!回應余的自我介紹,到這個世界的舞台展現你獨一無二的光芒吧!」

      歐陽新在講台上不停擺著各種浮誇的姿勢,用惹人厭的說話方式講著沒有人聽得懂的語言。

      「你這樣最好有人聽得懂……」

      然而有位學弟卻毫不留情打臉我。

      「學長!我也想到舞台上展現我的光芒!」

      那是要分享自己對遊戲的涉獵領域對吧?不要像某個少女樂團的人跑來心動動閃閃發亮啊!

      之後,或許是因為歐陽新把氣氛炒了起來,自我介紹算是順利落幕。而我也差不多該動身去動畫研究社盡自己社長的職責了。

      ***

      動畫研究社的上課教室不像遊戲社在走廊底部,它在樓梯旁邊第一間,聽起來相當方便對吧?

      錯了!任何方便的東西只要放在五樓就只會變得糟糕而已,不信你自己去看場外,每個五樓都是受害者。

      身在二樓的我下意識走向電梯,這可是人類史上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只可惜太常被屁孩每層都按而玩壞。我可是從來沒有這樣玩過喔!

      然而,學校的電梯並非學生能夠自由使用的,只有老師或是行走不方便的同學經申請後才會有磁扣。為此,我早已準備好內應了,現在只需要一封訊息,整個世界都會為我動起來!

      我走進電梯裡,靜待一會兒後,電梯開始上升。如果我把雙手舉起,說不定還會被誤以為是萬磁王呢!

      電梯抵達五樓,眼前一位學生迎接著我,他是動畫研究社的副社長賴承威。

      「社長……你好懶。」

      他的瀏海完全蓋住了雙眼,看起來死氣沉沉,但因為無法看到眼睛,所以實際情況也不見得是如此。我之前問過他瀏海是否會擋住視線,根據他的說法,針孔原理讓他能清楚看見別人。

      仔細想想,這跟他的人際關係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呢。

      「三層樓太遠了啦!對了,招生狀況如何?」

      「啊……你自己去看吧……」

      聽起來非常不妙,賴承威也不是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的人,步伐倏地變得沉重。

      走進教室,只有一片寂靜,和三個人。

      跟遊戲社的盛況相比,動畫研究社的教室更顯得冷清,其中甚至有兩位正開心連線玩著手機遊戲。

      「あのう、この方は部長なんですか。(請問這位是社長嗎?)」

      坐在第一排的學生說著流利的日文,賴承威對我聳了聳肩,表示他無法應付。

      雖然我對日文算是略懂略懂,但因為太過突然,語言中樞現在只浮現「燒毀!」的聲音。

      「郭藍不行啊……」

      聲音來自同一個人。

      「咦?」

      「您似色髒嗎?」

      是中文嗎?我對他的發言感到困惑,但是大腦稍微有了頭緒,這位學弟該不會是日本人吧?

      「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這樣,講著日文或是我聽不懂的中文。」

      賴承威或許是因為教室裡是這個狀況才會願意來幫我按電梯吧。

      這個時候,身為社長的我,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摳、摳妮基挖……」

      連打招呼都是用充滿磁性的抖音,彷彿心臟都要發出tik   tok   tik   tok的聲音。

      「はい。こんにちは!」

      不要那麼有精神的向我打招呼!這樣會顯得我日文講的很爛。不過,既然這位學弟會說中文,那麼用中文對話或許會比較省事。他那不畏懼口音開口講中文的勇氣確實值得嘉獎,所以我要給他更多機會練習。

      「我們用中文吧!我是動畫研究社的社長,我叫徐真銘。」

      我刻意放慢語速,希望不要造成對方的恐慌。

      「色髒好!窩似銷林間機,清兜兜子教。」

      對話一旦長起來,解讀難度變上升一個等級,這下連Google   OK都聽不懂了,雖然它上次一直把水餃聽成睡覺,害我十分困擾。

      「寫在黑板上吧!」

      因為我實在聽不懂他的名字,所以只好出此策,甚至有種在跟聽障人士溝通的感覺。

      幸好他中文聽力還不錯,走到講台上寫下「小林建志」四個字,然後轉身對我們說:

      「こばやし    けんし(kobayashi   kenshi)。」

      還好小林這個姓氏在台灣街頭太常見,途中沒有引發甚麼不必要的尷尬。不過小林家的服務也太多元,從眼鏡、髮廊到龍女僕都有。

      從日本來這點目前看來是無庸置疑,但還是對眼前的學弟有許多疑問,不過,既然已經加入了這個社團,未來應該還有不少時間能夠交流吧。

      比起這個,離下課時間大約之剩五分鐘,還是得去關心一下坐在後方的兩位呢。

      「那個,我是……」

      「社長對吧?雖然不知道這是甚麼社,但能讓我們在這裡待著嗎?」

      突然被插嘴實在是有些不悅,但眼前的兩位絲毫沒有要放下手機的意思,到不如說他們的視線沒有離開過螢幕。

      「社長,我們不會打擾你上課,也會乖乖繳社費,所以可以不要管我們嗎?」

      雖然這樣下去動畫研究社會變得不像社團,但是既然願意繳社費,那就算了吧,我對於願意繳社費的社幽表示無比的尊敬。

      「威哥!你有先點名了嗎?」

      在混亂的第一堂社課結束前,我還得確實點名後將點名單交回學生會。遊戲社已經交給歐陽新,而且呂世翱學長也在,應該不是大問題。

      「沒有……沒有點名單。」

      「學生會沒有發下來嗎?」

      這麼一說,剛剛在遊戲社的確也沒有看到點名單的存在。

      「我沒有離開教室,所以也沒去確認……」

      「也是,那我現在跑一趟去問。」

      我轉身跑出教室,左方突然有人影進入我的視野,但甫加速的我完全停不下來,應聲撞上。

      我向後跌坐,用手撐住所以沒什麼大礙。

      「嗚嗚……」

      眼看一位女同學被我撞倒在地,她手扶著額頭,看起來也沒什麼問題。

      「啊抱歉!」

      「欸?你不是那個兩社社長?」

      「妳是……吳詩夢?」

      這個可愛的臉龐好像在哪裡見過,我掃視著她,最後似乎是馬尾喚起了我的記憶,我對自己記住她的名字感到震驚,明明只打過照面而已。

      聽到聲響從教室出來的賴承威沒有搞清楚狀況,在場也沒有人知道,這一撞,撞的是一個無法熄滅的火花。

      吳詩夢站起身,把抱在胸前的文件夾打開,翻了一下後從中抽了一張出來。

      「我是來送點名單的,因為學生會的疏忽,點名單放錯了資料夾,才會讓各位社長拿不到。」

      她把點名單交給我,向後退了一步。

      「真的很對不起。」

      眼前的高一新生像我鞠躬道歉,鄭重到令人窒息的程度。我差點以為來到了什麼武士修道場,拜託下一步不要切腹謝罪。

      「不過,放錯資料夾的是妳嗎?」

      她抬起身,露出不解的表情,彷彿我是第一個追問她這件事的人。

      「欸?不、不是,但是,學姐說學生會是一個團體,擔任門面的人必須作為代表向社長們道歉……」

      如果是她本人的錯誤導致,那道歉確實是必須的,但要是她只是單純因為是新生而被叫來做這種差事,那我便無法認可。

      明明我們這些小社團都得小心翼翼地盡可能留住每一個學弟妹才得以生存,然而學生會,作為不可能會消失的組織,卻能為所欲為使喚菜鳥。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能夠輕易接受。

      「吳詩夢,妳還有幾張還沒送去?」

      她把剩下的點名單都抽出來,一張一張數著。不過那些紙張怎麼看都是需要用「疊」當作量詞的東西,大概只有閃電波特能在鐘聲響起前達成這項使命。

      從吳詩夢跑來的方向大致也能猜到是從同樣在五樓的學生會室過來的,也就是她肯定還剩不少。

      「大概二十張……不過都是這棟的社團,很快就能發完的。」

      「威哥,你也能幫忙嗎?」

      我不顧吳詩夢自顧自地說。

      或許點名單晚到了並不會是大問題,頂多要求學弟妹們在教室裡多等一下,但是我無法放任現狀不管。

      看到賴承威點頭後,我從吳詩夢手中抽走一大半,再把手上的一半給他。

      「謝啦威哥!」

      「那我先去了。」

      他下樓梯的背影十分令人放心,威哥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等……學長你們在幹嘛!這明明是我的工作……」

      「那就是妳搞錯妳的工作了。」

      我不認為自己是多麼偉大的人,但是我會貫徹自己的正確,僅此而已。順帶一提,可愛的人事物會激發保護欲看來是真的。

      「趕快去發一發吧!記得,簡單說聲抱歉就行了。」

      我也踏出步伐,往折磨的樓梯跑去。

      沒有錯的人,不需要為了他人道歉。教會我這個道理的正是這個世界,因為這個錯誤的世界,從來沒有給我過一個道歉。

      到了三樓的我開始大力喘氣,可惡,這個世界為什麼不給我電梯卡!

      ***

      在忙碌奔波之下,雖然遲了一些,但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把點名單發到各個社團教室了。學生會則是對我和威哥的干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好聽一點是感謝我們的協助,但實際上正是他們並沒有很在乎向社長們道歉這件事。

      果然我還是對學生會毫無好感。

      隔天的放學後,社團的另一件重要事項正式開始了──社辦打掃。

      社辦可是一個社團的權力地位象徵,在林德高中,擁有社辦跟在市中心置產沒兩樣,交接時還不用繳贈與稅,叫我稅務小偷!

      以前聽呂世敖學長說過社辦的分配規則,先是從社團人數去評比,超過三十人的社團會優先給予社辦,其餘社團則是根據社團資歷和表現來分配。

      順帶一提,負責評比的依舊是學生會。

      今天需要打掃的是遊戲社的社辦,為了讓這學期課後活動順利進行,一些基本的打掃是必須的。根據經驗,準備大量肥皂非常重要,必要時還需要灑上木屑,沒錯,清理油漬可是件大工程。

      大多數學生厭惡打掃,從大家踴躍競選各班的衛生股長便可看出。不過,社辦的整潔也是評分標準之一,若無法好好維持,說不定會被徵收回去。為此,我們必須在確定社員後,向學弟妹們灌輸社辦的重要性,然後請他們幫忙打掃。

      或者為了留住他們,幫他們打掃(淚目)。

      至於動畫研究社,因為是個新興社團,人數又少,自然是沒有社辦的。但因為前一、兩屆的社員彼此關係良好,遊戲社社辦也開放讓動研的人使用。如今我成為兩社社長,自然是延續了這樣的傳統。

      所以為了避免人手不足,我把威哥和小林建志也找來了。於是現在社辦一共聚集了六人,我和歐陽新不說,另外還有兩位學弟。

      「是赤炎閣下和剎羽閣下啊!由衷感謝兩位願意前來助陣,感謝萬分。」

      尚未把學弟的名字記熟是我的失誤,但是歐陽新叫的似乎也不是真名,還有那個「閣下」給我去掉!這到底是哪個年代的稱呼方式。

      「那麼,打掃就馬上開始吧。」

      在簡單的分工後,大家各司其職,威哥負責清理牆上的蜘蛛網,我和歐陽新小心翼翼搬動滿是遊戲片和漫畫的鐵製書櫃,學弟大概也不太敢亂動。小林建志負責掃地,赤炎和剎羽則是負責拿抹布擦拭桌椅。

      起初大家很安靜地做著被分配到的工作,只有歐陽新不斷發出「遊戲社戰車來襲!前方平民請迴避!」的聲音,「借過」對他來說看似是個艱深的單字。

      不過隨著些許疲勞感的湧現,兩位遊戲社的學弟開始聊了起來。

      「欸欸最近有個遊戲廣告超兇的欸,好像叫什麼『鬥雞?魔物學員』?」

      「不是啦!是『激鬥!魔物學院!』啦!」

      「我有看到那個坐第三排靠窗那個男的在玩欸!感覺又是個免洗手遊。」

      「他不是今天被班上女生白眼嗎?好像是因為鉛筆盒上面是個全裸蘿莉。」

      「有這回事喔?」

      因為只有兩人在講話,整間社辦都能聽得很清楚。正好我和歐陽新把櫃子都移到門邊了,休息之餘也就湊了過去。

      「也把汝之軼事告訴我吧!」

      「遵旨!」

      「不要帶壞學弟!」

      「反正就他好像上課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把鉛筆盒揮到地板上,然後坐他旁邊那個女生就幫他撿,結果看到鉛筆盒上的圖就不撿了。那個男的驚醒還一臉錯愕。」

      赤炎娓娓道來,能夠觀察如此入微,想必這位學弟上課也非常不認真呢!

      「可是畢竟是全裸的……觀感上不太好吧……」

      雖然印象中相關商品都會是沒有露點的,但是沒穿衣服也是事實。

      「那個女的下課之後還跟其他女生一直講什麼噁男、蘿莉控之類的,小團體好可怕。」

      事態相當嚴重,我指的當然不是這位女性的所作所為,而是某個人大概要覺醒了。

      「不幫忙撿,我可以忍。」

      突然社辦的角落發出低沉的聲音,語調帶著絕不寬恕的怒氣。

      「說蘿莉控是噁男,這我不能忍!」

      賴承威用力放下長柄刷,像是插下軍旗,決心固守疆土。

      「學弟!給我一個名字!這事我來喬!」

      「喔她好像叫做吳……」

      「不要告訴他啊!」

      我急忙阻止,賴承威雖然常常窩在社辦看奇怪的片子,總是存在感很低,但是他辦事總是十分有效率,不少社團的雜事或是經費申報都是他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要是他真的知道了那個女生的名字,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一切都只會在暗中悄悄解決。

      「不過,女生真的很排斥這些,只會整天在那邊歐爸歐爸的,煩不煩啊!」

      歐陽新難得沒有用奇怪的詞彙說話,或許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才會使用吧?

      「你還不是一樣,整天在那邊歐拉歐拉的,煩不煩啊!」

      我當然不會說我也用無馱無馱回覆他。

      「啊不過那個女生好像有男朋友的樣子。」

      赤炎的一句話簡直火上加油,原本稍微冷靜的威哥再次黑化。

      「怎麼會有人想要跟三次元的女生交往啊!那個男的是不是病了啊!現實的女生有夠難搞,要送禮物要回訊息還要記交往了幾天,然後說分手就分手看不順眼就丟,是在哈囉!」

      他一口氣將抱怨毫不保留吐露,而另一邊則是有人碎念著,眼神簡直是失去理性的梅里奧達斯。

      「現……充……爆……炸……」

      歐陽新雙手撐著桌子怒視地面。

      眼見氣氛逐漸不妙,正當我想說點什麼的時候,一個矮個子走了過來。

      「森氣會給魔給留地步喲!」

      小林建志用粗糙的中文講著流行中的梗,真不知道是誰教他的,該不會他的班上有人在帶動跳吧。

      他的一句話彷彿淨化了兩人眼神中的邪惡,你是哪個美好世界的水之女神嗎?

      總而言之,打掃順利結束了,慎選話題也成為了赤炎和剎羽的第一堂社課內容。當然,授課者是教學歐陽新。

      ***

      根據學校的規定,放學後的社團活動最多只能到六點,主要原因是警衛大概會在六點開始把學校各處上鎖,並啟動保全。當然,如果要夜宿社辦似乎也無不可,尤其是剛打掃乾淨的社辦更是讓我有打地鋪的衝動。

      身處夏末的現在,勉強還能從天邊獲取一些光亮,不然基本上六點過後,校園就跟大型鬼屋沒兩樣,只會剩下行政大樓的一樓會是亮著的。

      由於打掃算是相當有效率地完成了,我們還花了二十分鐘聽歐陽新佈道。其中有一半是艱澀難懂的字彙,但學弟們還是不停點頭,一臉興致高昂;另一半則是「拒絕現充」、「女生都不懂我們」等等的言論,學弟們同樣不停點頭附和。

      賴承威在我身後拍手叫好,整個社辦瀰漫著仇女的空氣。

      「接下來我們請大元帥為我們發表感想,想必大元帥肯定會站在最前線,誓死守護我們的精神吧!」

      「等……」

      不對,我並沒有像你們那麼極端……

      「社長絕對也不會喜歡那群看不起遊戲的女生對吧?」

      赤炎轉頭看向我。

      「……」

      我無法回應。

      「社長,就算是你,只要是現充我也饒不了!」

      賴承威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散發陰暗的氣息。

      「我不是啊!」

      我可從來不認為,整天都在打遊戲、看動畫的人能夠交到女朋友。

      「果然我沒有看錯你!決定了,就由大元帥擔任我們的精神領袖!」

      「喔!」

      其他人齊聲附和,我只能浮額看著一群人瞎起鬨。

      「油……」

      一個微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但還是被歐陽新蓋過,該不會是隔壁教室的在偷罵我們吧?

      「油人……」

      這次我確信了,有人正在角落發出聲音。我轉頭,是安靜了一陣子的小林建志。

      我知道,會被這樣稱呼也是無可奈何的,身為兩大宅社的社長,我也無法否定自己很油這一點。但是,總覺得有點可悲,被學弟如此對待,這下我身為社長的尊嚴將不復存在,社團的人際架構也將隨之崩壞。

      「門口油人……」

      小林建志一手抓著我的衣角,一手指著社辦門口。我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社辦的門是開著的,一位女學生插著腰往內盯著。

      我這才意識到小林建志想說的是「門口有人」,我頓時鬆了一口氣,社團的組織得到了完善的保障。

      「喂!你們!都什麼時間了,還不趕快回家!」

      社辦內頓時安靜,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社辦門口。

      眼前的女生並非生面孔,但我依然想不起來她的名字和身分,該不會是班上同學?還是某個社的社長?記憶搜尋查無結果,只有像素小恐龍在不停跳著。

      「我們學校沒有風紀委員吧?」

      剎羽小聲在赤炎耳邊問,但既然我都聽到了,那位女生更不可能漏聽。

      「我是學生會副會長,陳慧芸,現在都幾點了!不懂規矩嗎?」

      她的態度十分不友善,但要是整層樓只剩我們幾個在這邊吵鬧的話,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呃……那個,五點五十六分。」

      歐陽新回話,語畢還用眼神向我示意。

      不要給我示意啊!這根本不是懂規矩的表現好嗎?你以為好好回答幾點就沒事了嗎?

      「如果你們不想要社辦,很多社團搶著要呢!」

      陳慧芸這下是真的生氣了,而歐陽新依舊不改那副嘴臉。

      「不好意思,是我們打掃拖太晚了,我們馬上就會離開。」

      我只好跳出來打圓場,並且把歐陽新的書包往他身上丟,食指還對著他指了幾下。

      「反正被鎖住可不是學生會的責任!」

      陳慧芸氣沖沖地離開,依舊開著的社辦大門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走廊的地板好可憐。」

      歐陽新一邊拉著書包拉鍊一邊碎嘴著。

      「閉嘴啦!」

      我直接朝他的頭巴下去,如果是我就不會冒著失去社辦而逞口舌之快,這可是代代傳下來的祖產欸。

      之後我們六人在綜合大樓的樓梯口阻止警衛放下鐵門,才成功脫困,實在是有驚無險。

      ***

      隔天,清晨的寒意將我冷醒,身體下意識去抓取那一小片薄棉被,整個身體蜷著,卻遲遲不願離開柔軟的床。

      廢話,才四點半而已,我還要再睡!我無視掛鐘的資訊,繼續蜷縮著。再說,到底為甚麼會在這種時候醒來,勉強睜開的雙眼瞥向窗外的一片黑暗,睡意又更深了……

      「哈啾!」

      睡意全消。

      我爬起身,靠在床頭的牆壁上,慵懶地伸手向一旁書桌上的手機。突然的亮光有些刺眼,我瞇著右眼,用左眼模糊的視力盯著手機。

      「好早……」

      把亮度調暗後,終於能夠正常看手機了。通知列上盡是遊戲的通知,還有信箱的廣告郵件,然而其中一則卻是十分稀奇的通知。

      「@shimon.wu   要求追蹤你」

      IG對我來說算是個沉默的應用程式,雖然滿常會上去看看好友的動態,但是自己卻不常使用它分享自己。設為私人帳號也只是因為不想要被奇怪的推銷帳號騷擾而已。

      總之,被要求追蹤的機會大概跟中發票差不多,順帶補充,我已經有將近一年沒有中過發票了。

      至於這個帳號是誰,我在看到ID後不久就察覺了,是學生會的學妹吳詩夢。

      然而,這只是所有疑問的起點,更多的不解拔山倒樹而來,癩蝦蟆似的。

      尚未清醒的大腦有些興奮,一早的生理反應更加劇了思想的不正,再這樣下去就要被趨之法院了。

      我先放下手機,簡單盥洗後,開了燈,回到書桌前。

      首先要處理的第一個問題──「要不要按下確認」。基本上自己沒什麼在發文,所以有沒有被追蹤其實並不重要,但是讓不熟的人追蹤似乎有些奇怪,萬一這是什麼學生會宣傳手段就慘了。不過到時候再刪除好像也不遲?不管了!就先禮貌性按確認吧!

      按下確認的瞬間,迎來了第二道問題──「要不要反過來回追」。追蹤其他女生總會給我一種噁男的感覺,彷彿光是按下追蹤請求就是一種騷擾。但是一般來說,不會有人只單方面追蹤別人吧?不管了!就先禮貌性回追吧!

      原以為事情會就此告一個段落,但是的三個問題來得過度突然,尚未五點的大腦無法負荷。

      『學長,前天的事真的很謝謝』

      已讀。

      因為一個順手就點了進去,現在面臨不得不回訊息的情況。雖然很好奇她為何會在這個時間醒著,但又怕其實是自己按下的追蹤吵醒了她,所以索性不提,只是禮貌性地回覆。

      『小事而已』

      『話說學長平常都這麼早起嗎?』

      雖然我幾乎不會遲到,但是在這種時間點醒來卻是鮮少有的,對於一個還要上學的人來說,早起實在是只會讓人心累。

      『沒有,今天只是剛好被冷醒』

      『那麼要不要一起去學校?』

      第四個問題,大魔王登場。

      我已經無法再深入思考了,除了壞心眼的捉弄以外,幾乎別無可能。然而,這又與她的形象不相符,使我陷入茫然。

      算了,禮貌性答應吧。

      『是可以,但是實際上要怎麼做?』

      如果她就此打住,那就是我的好人扮演大勝利,不過,結果卻十分驚恐。

      『就約在南京三民啊,再一起走到學校吧。』

      先不論她怎麼知道我是搭捷運通勤,不覺得挺不妙的嗎?和異性一起走去學校什麼的,簡直是現充才會有的行為。

      為什麼她能夠若無其事地提出邀約啊?該不會這個對話紀錄明天就會在「黑特林德」上面出現吧?說甚麼「現在的男生怎麼都這麼自我感覺良好,有夠噁心!」如果是這樣我一定會超受傷,受傷到下一次迷之仙境活動肝到全國第一來撫慰自己的心。

      總之,因為種種基於禮貌的舉動,今天的我得比平常早半小時出門以避人耳目,我是說準時赴約。

      ***

      我打著哈欠,從還沒有太多人的捷運車廂走出,時間是七點二十二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八分鐘,算是綽綽有餘。

      見面的地點雖然沒有明講,但是要走去學校的話,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三號出口。就算吳詩夢是新生,應該也早已熟悉通學路了,這種程度的共識應該不成問題。

      我滑著手機站在電扶梯上,能夠有向上的電扶梯算是每天上學的小確幸,真希望北捷會配合上下學時間改變電扶梯方向,這樣放學後的我才不會在超級長的樓梯前雙腳發抖。

      上來到地面後,天氣和出門時相比溫度有些回升,但是密布的烏雲還是讓人有些擔心。邁入十月後,冬季制服也不再是稀有服裝了,但似乎不少人對林德高中的冬季制服樣式抱有歧見,說什麼只是袖子加長而已,缺乏設計感。

      我自己反倒是認為冬季制服給人一種就讀貴族學校的氣場,沒有正式西裝的我,以後去職場面試時,林德高中的冬季制服絕對是首選。

      因為還沒到約定的時間,我也不方便催促她,當然也不會問她說她到哪裡了、還要多久之類的,就只是很一般地靠在牆上玩著迷之仙境。

      沒過多久,一個身穿冬季制服的女性從電扶梯緩緩現身,她沒有綁著跟之前一樣的高馬尾,取而代之的略顯成熟低馬尾。不知是髮型還是服裝的因素,吳詩夢整體散發出高貴的氣息。

      「啊!學長……等很久了嗎?」

      在剩下幾階的時候,她發現了我,輕巧地跳了上來,和方才的形象完全不同。

      「沒有,剛到而已。」

      我像是約定俗成般說出制式的台詞,至少三分鐘可以算是剛到吧,不像某些外送業者誤差值高達半個小時。

      「那麼走吧。」

      吳詩夢過度自然的對應使我有些不知所措,不過我想無論對方是誰,我都無法迅速進入狀況。這一年來,早晨的這段路,我總是自己一人度過。一起去學校的經驗只停留在國中時期,和鄰居家小兩歲的學弟一起走而已。

      放在口袋的手機還留有剛剛玩遊戲的餘溫,然而臉頰的溫度卻更猖狂地博取存在感。只是一起走去學校而已,別想太多,小心被當噁男!我喝斥自己,但效果似乎不怎麼顯著。

      原先走在斜前方的吳詩夢放慢了腳步,和我並排走著。

      「學長,為什麼你會當上兩個社團的社長啊?我覺得超厲害的欸。」

      她沒有回頭問,依舊直視著前方。

      「其實是動研社沒有人自願,最後就抽籤抽到我了。」

      我據實以報,畢竟高一下的我也沒有要成為兩社社長的打算,這或許是某種機率的惡作劇吧。順帶一提,參與抽籤的只有三個人,真是小社團的悲歌。

      「欸~是這樣啊,可是聽慧芸學姊說,從來沒有人同時是兩個社團的社長欸!」

      我聽不出來她的言下之意,是單純地覺得稀奇,還是拐著彎在問「沒問題嗎?」,但是提到副會長的名字使我更傾向後者的解釋。

      「校規該不會有規定不能身兼兩職吧?」

      從未去查證的我,正巧想藉這個機會問問學生會的人。

      「沒有喔,聽說之前就有學生會的會計同時還是三個社團的總務。」

      「那絕對會貪污吧?」

      「才不會勒!」

      她燦爛笑著,從側邊看過去,有些太可愛到無法撇開視線。

      「學長……?」

      她轉過身看著我,有些疑惑。

      「那個……一直盯著看的話……」

      「不是!」

      我雙手在胸前用力揮著,努力想要否認,真是的,要是被誤會的話,這下真的要上黑特林德啦!

      「嘻嘻,學長你果然很有趣,很特別呢。」

      吳詩夢停下腳步,用莫名溫柔的聲音說著。

      「說別人很特別不算是稱讚吧?」

      我想起國中時,輔導課曾經播放過個影片,說什麼特教生確實和我們有所差異,但是要對他們說「你很特別」,而不是嘲笑他們。

      當時班上的同學就常常用這句話來彼此捉弄,像是有人上課回答不出問題時,大家都會前去安慰他:「沒關係,你很特別。」現在想想,真的有夠過分的。

      總之,就我的印象中,「特別」從來就不是稱讚別人用的詞彙。

      「這麼一說,的確不太像稱讚呢。」

      「就是說吧?」

      「比較像『喜歡』對吧?」

      「欸?」

      兩人面對面著,在人不多的路上對視。在那個瞬間,好像很多不解的事都有了答案,當然,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難題。

      「學長,能和我當朋友嗎?」

      她將手放在下巴,思考了一下,匆忙改口。

      「不對,這樣好像不太夠。」

      她往前踏一步,奇妙的芬芳越過了友人的界線。

      「學長,能和我交往嗎?」

      聲音不是來自平常在玩的肥宅成人遊戲,當然,站在眼前的吳詩夢更不是什麼全息投影。

      十七歲、毫無戀愛經驗的我,被超可愛的學妹告白了。

      通常這個時候應該要怎麼回覆啊?難道直接回說「好啊沒問題!」就行了嗎?還是應該要像日本人一樣先禮貌性拒絕?等到對方問第二次的時候……拒絕了怎麼可能還提第二次啦!

      如果是吳詩夢的話,這樣的機會大概今生今世只有這一次了,而且個性那麼好又長得可愛的女生,肯定過沒多久就被追走了。

      既然如此,那麼回答也就只能是肯定的了。

      「我……」

      在開口的那個瞬間,有個聲音掠過了腦海。

      「現充爆炸!」

      歐陽新拍桌的身影仍歷歷在目。

      「社長,就算是你,只要是現充我也饒不了!」

      賴承威搭載我肩上的手到現在都感覺得到重量。

      赤炎和剎羽的附和聲也在腦中迴盪著。

      仔細想想,身邊的人除了社團的人以外,全是因為大元帥這個名號而聚集的魯宅同好。要是我真的答應了吳詩夢,變真的成了現充,他們眼中不可饒恕的存在。這樣一來,別說是社團,或許我的整個高中生活都將崩壞。

      「我……沒辦法答應妳……」

      對不起,吳詩夢。

      或許妳真的是很好的對象,但是對妳尚未完全認識的我不能冒這個風險。

      我無法捨棄我的所有人際關係和妳交往。

      學校就在不遠的轉角後方,我繞過吳詩夢,逕自向前行。只要我還是大元帥的一天,我和她就沒有任何可能性。

      「等等!」

      吳詩夢叫住了即將離去的我。

      「至少……告訴我原因……」

      我背對著她,剩下的唯一祈願就是希望她不要為我掉淚,我並不值得。

      至於原因,說了也無妨吧,畢竟那就是我所走上的道路。

      「魯宅擔當的我不能被貼上現充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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