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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現在--電子郵件

To:宮城涼子

                好久沒有和人說話了。

                好一陣子沒有聽過人的聲音了。

                我該怎麼辦?

幾個禮拜以來,我像這樣重複著毫無意義和營養的對話,對象是沒有主人的電子信箱。

回過神來,我看向時鐘,才想起它早就停了。

憑生理時鐘判斷大概已經早上了吧。

我離開房間走向廚房打算找東西吃,毫不訝異地發現冰箱是空的。

「老媽什麼時候又翹家了…」

這樣的疑問迴盪在我心中。當然,我知道我其實並不是很在乎問題的答案。

看來得要出門一趟了。

身為年值十七的高二學生,我目前的生活形態其實不怎麼…「高二」。

換個說法,我從去年十月到現在都過著繭居的生活。

話說…「現在」指的是幾月幾號其實也不在我的認知範圍內了。

我走回房間打開衣櫃,久違地套上了短袖外出裝,順便從老媽留下的錢包裡抽出幾張萬元大鈔。這套外出裝是我最中意的,只是太久沒穿了,上頭有一股濃烈的霉味。

上次穿外出裝…記得似乎還是冬天來著。

來到玄關時,不經意照了照鏡子,正常服飾在我身上散發出的突兀感彷彿記述著被我棄置的歲月。

「…………」

不碰書、不碰電腦,更別說學習。手機也只在傳電子郵件時用。除了維持生命的必要行為之外時時刻刻躺在床上,飲食也只是看不見盡頭的微波食品或泡麵。

這一直是…在那之後的我、的日常。

我在門前停滯了許久,彷如在糖果櫃前遲遲做不出選擇的孩子,這份躊躇是比表面上更複雜的情緒。

大概很久沒有從事需要思考的行為了吧。

「外面現在長怎樣呢…」

真想永遠不再踏出家門。

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得吃東西……

雖然我感覺現在就死去大概也無所謂,不過就最後居然是這樣餓死還是不免覺得可惜吧   。

想到這裡,我已經站到了公寓的前廊上。

一直以來浸漬在黑暗中的瞳孔,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迎來了強烈的陽光,引發的劇烈刺痛讓我用力瞇起了眼睛。

等到漸漸適應了以後,我慢慢抬起頭環顧。

睽違了…不知道多久的天空,如今氾濫著令我些微不悅的碧藍。

看來在我消失的期間,世界還是一如往常愉快地行進呢…

說不定沒有我的時候世界還更美好些。

在搭乘電梯到一樓的期間,我發現這部電梯的天花板破了一個大洞,日光燈管也壞了兩根。不過……管他的。

我走下公寓前的坡道,不經意地眺望著藤澤。

還是一如記憶中的往常。

藤澤縣是我少數不厭惡居住的地區,它位於天空和大海的交會帶,沒有邊界線的湛藍孕育了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致。雖然如今我無法這樣看待它就是了。

這一帶的民宅大多較低矮,高的也不過三層樓。再加上我住的公寓在地勢偏高的住宅區,可以說是一望無際。

從門前的馬路上就能隱約望見大海。

今天的海……說實在的,非常美。

然而像這樣太過耀眼的景色實在不是現在的我所樂見的,於是我轉而尋找慘淡的事物。

最後我決定在剩下的路程中只盯著柏油路面。雖然乾淨的不像話,但還不至於讓我嫉妒吧。

我像上次一樣在超市裡進行搜刮式的採買,商品包括不勝可數的營養棒和杯裝泡麵。這樣大概不至於會死…吧,我這樣心想,一邊來到了櫃台。

看上去約莫二十出頭,留著一頭太妹金髮的女店員十分傻眼,不過終究是幫我結了帳。我忽視掉從四周投來的、詫異的視線,走出了超市。

回程的路上我踢著小石子,不知不覺走到了超市附近的公園裡。

這座公園土地貧瘠,雖然有一些簡單的植被和灌木,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景致。儘管如此,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總會在放學路上順道繞進這裡閒晃。

雖然還是不知道日期,不過現在大概是春天吧。怪不得寂寥的公園多了幾分生氣和鳥語花香,和以往大不相同。

「…………」

我無語地望著這篇稀罕的春色。

啊…似乎想起了什麼事。

班主任前幾天打了通電話來家裡通知我去學校拿期末考範圍的講義,當時的留言裡他的聲音摻雜了些許急切和不耐煩。

一想到頂著光頭的中年肥胖男子為了申請在家學習的學生東奔西走,我心中一瞬間閃過一抹痛快。

話說…要回學校對我而言是一件頗有挑戰性的任務。原因當然是那裡各個角落都充滿著足跡和回憶。一個月前回去時,我吐了。

雖然如此,我卻只猶豫了五秒就轉身走往藤澤車站的方向,內心有一部分或許是不想把麻煩事留到下次出門,所以就速戰速決吧。

我刷了卡通過剪票口,走向曾經每天搭乘江之電的月台。

月台上的中古時鐘顯示現在是十點三十一分。

我靜靜佇立著等待電車進站。進站時刮起的涼風還是一如以往地宜人。

這個時間再也沒有通勤的人潮,所以車上只有我和幾組觀光客。

我看向窗外,任由電車沿途熟悉的風景不斷掠過我的感官,然而它們卻沒有真正被捕捉到。

座位右側的空虛感一再地提醒著我她不在的事實。

轉眼間七里濱的海岸線已經映入了眼簾,遠方襯著模糊的江之島,聳立著的「海燭」燈飾若隱若現。

潔白的沙灘彷彿催促著我在這站下車。

我出了七里濱站,往神奈川縣立七里濱高等學校的指標方向走去。

我就讀的這所高中和沙灘、大海只隔了一條馬路,地理位置可以說是得天獨厚,風景自然不在話下。

這一帶的每個畫面都能截下來當成手機桌布。嗯沒錯,這大概是我能想到最貼切的形容了。

大海和海風總能讓我心曠神怡。所以和其他人不同,對我而言,待在學校裡總能讓我比較愉悅、放鬆。至少以前是這樣的。

我穿過半開的金屬製校門,走上教學區前的緩坡。這個坡道頗具名氣,似乎是因為一部人氣動畫在這裡取材吧。

我在置物櫃區換上了室內鞋,往教師辦公室的方向緩步。

再度踏入校園的我久違地感受到一絲正向的情緒起伏-----雖然依舊沒能蓋過負面情緒就是了。

這時口袋裡傳來了不祥的震動。

「…………」

簡訊?郵件?電話?

我在高中生活裡的社交地位如果用古代的九品來衡量的話大概落點在「下中」。

個性找不到能具體描述的特質、說話沒有特色也不風趣、身材不胖不瘦、長相也極度中庸。其實這點我頗為自豪,一般來說外表這種東西沒有所謂的尋常與否,大家都各有特色,不過當看到我的時候就知道了,大家一定都會說「喔、他長得很普通」。意即不偏帥也不偏醜,是普通的淋漓盡致。

上述諸點讓我的存在感薄弱到需要被懷疑。

所以從開天闢地以來這隻手機的聯絡人只有四個:涼子、老媽、佐野、渡。

然而佐野和渡現在應該在上課才對。

老媽在翹家中,會跟我聯絡的話…除非是遭逢了不測要交代遺言之類的。

意識到某個不存在的可能性,我戰戰兢兢地從口袋掏出手機一看……

                From:宮城涼子

                你還沒回去上學啊?

                神田君,這樣不太好吧。

涼子回信了。

但、是陌生的口吻。

涼子並不會叫我「神田君」。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可以感覺自己臉上失去了血色。

當我的腦袋和眼前的畫面真正對上頻時已經足足過了一分鐘了。

我瞬間雙腳無力,後頸開始冒冷汗,視線逐漸模糊,不曉得是因為頭暈還是逐漸氾出的淚水。

我心中某個角落很清楚即使那是淚水,也絕對不是什麼喜悅的淚。

那是一種比驚愕更深沉、更濃密的情感。

人死了不能復生。

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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