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夜半,小佳毫無預兆的突然醒了過來。

房間依舊是那個房間,但她還是敏銳地感覺有什麼不一樣了。

她睡覺習慣把窗簾全部拉上,不留任何一盞燈,房間裡唯有透過門縫透入外頭日光燈的光線,僅能幫助她看出房裡東西的輪廓。

剛醒來的腦子還迷迷糊糊的,小佳緩了一下才察覺是什麼讓她覺得不對勁。房間裡看起來比往常要暗上許多,都快要看不清她放在床尾的電風扇輪廓了,可能是門外日光燈要燒壞了?

本也沒把這事情放在心上,只要房東太太明天來整理環境,自然就會維修這些公共區域的電器。小佳自認為找到了原因,安下心來,正準備把眼睛閉上再睡回去時,房裡本就不亮的光線突然暗了一下。

小佳霎時一個激靈,猛然坐起身,朝門口看去。

剛剛那樣閃爍一下,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飛快從她門前掠過。

更令她驚恐的是,喀噠一聲,房門在沒有人觸碰的情況下,緩緩的打開。

小佳背脊冒出一陣涼意。

在外面獨自一人租住套房,她非常注意安全,人在房間裡時都會確認房門是否鎖好,更別提睡覺了,所以門鎖到底為何被打開?又是什麼不知名的力量推開了門?更詭異的是,門外並不是小佳看習慣的對面房間的房門,而變成了一條長長的走廊,往前延伸到黑暗之中。小佳房門前從天花板垂下來一盞小燈泡,是房內外唯一的光源,但是它一閃一閃的,看起來好像隨時會熄滅。

小佳的呼吸變得輕淺而急促,她雙目圓睜,看著在燈泡照不到的那頭,緩緩浮現出一個女人的身形。

長髮披散,紅裙艷麗,裙襬下的雙腿滿是鮮血,從被裙襬蓋住的部分一直向下流淌,赤裸的雙足踩在地上,帶出一串血腳印,小佳彷彿可以聽見她踩在地上那濕潤的足音,一下又一下,彷彿踩在她心口上。

燈泡閃爍的頻率突然增加了,明暗快速的交替讓小佳感覺眼睛不甚舒服,但更驚悚的是,在快速的閃爍間,女人彷彿瞬移一般肉眼可見的近了一大截,小佳驚愕的眨了好幾下眼睛,女人又更靠近了,離大開的房門只剩五公尺,也許下個呼吸間就會到房門口?小佳連滾帶爬的撲過去將門給關上,迅速將門鎖鎖上,磅的一聲震天巨響,連房間似乎都跟著顫動了。

小佳還來不及喘口氣,門鎖居然又自己擰開了,門把開始緩緩下移。

沒有時間細想,小佳雙手握住門把,努力不讓它往下轉動,右肩底上門板,用盡全身的力氣阻止門打開。她也試著想把門鎖給鎖上,但旋轉鈕絲毫不動。

一股冰冷的涼氣從門板滲透進她輕薄的睡衣,輕撫著她的肌膚。

小佳冷汗直流,心臟碰碰跳著,眼眶含淚。

細小的啜泣聲從門的另一頭傳過來,伴隨著指甲在門上抓撓的聲響,鮮血自門縫蔓延進來。

小佳都快嚇瘋了,心裡不停地祈禱能不能有誰來救她。

漸漸的,啜泣聲變成嚎啕大哭,指甲抓撓變成重捶門板,小佳感受著門傳來大力的震動,感覺這些攻擊也一併落在她的胸口,眼看著門把已經往下到底,小佳也快要抵不住門板,她眼眶中的淚水終是落了下來。

誰、誰能來救救她──!

「碰磅!」

門外突發一聲巨響,所有的聲音都歸於寂靜。

小佳不敢放鬆,仍是用盡全身力氣頂住門板,耳膜盡是自己重的不像話的喘氣聲。然後,她聽見了兩聲清脆的敲門聲。

就像是拜訪鄰居家門時,曲起兩隻手指輕輕敲門的聲音,接著傳來的是一個溫和的男性嗓音,他說:「沒事了。」

小佳還是不敢動,過了幾秒沒有其他動靜,她才緩緩的轉頭,從門上的貓眼看出去。

走廊又變了一個模樣,剛剛女鬼出現的直向走道,而變成了橫向的,走廊的另一邊是一排欄杆,再往外是一片漆黑,燈泡也不再閃爍,穩定的提供光線。從貓眼裡只能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背影,他正靠著欄杆往下看,半個身體都伸出去了。

──安全了。

小佳腦海裡甫接受這個認知,緊繃的肌肉一點點放鬆下來,失了力氣,靠著門板往下坐到了地板上。她緩了好一會,撐著發軟的雙腿去開房間的電燈,發現電燈沒有反應,剛剛被女鬼嚇了這麼一下,電燈打不開這種小事已經嚇不倒她。

靠著微弱的燈光,小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並沒有沾上鮮血的痕跡,地板也是乾乾淨淨的,剛剛門縫下緩緩流淌進來的血色彷彿是她的錯覺。小佳等自己冷靜下來後,再度將眼睛湊到貓眼往外看,出聲問道:「你是誰?」

男子動作似乎從剛剛開始就沒有變過,聞言方轉過身朝小佳的門看過來。

「我叫宇恆。」他回道。

小佳則是在男子轉過身之後就屏住了呼吸,儘管在這樣恐怖的情況下,內心仍不由自主的開始瘋狂尖叫,這男的長得十分出色,劍眉星目,薄唇微勾自帶三分笑意,身形高挑,一副斯斯文文、翩翩公子的形象,簡直是照著她的喜好來的!

不行不行她得再緩緩!

等了一會沒有得到回音,男子微微蹙眉,朝房門走進了一些,問:「你還好嗎?感覺有些不對勁,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外表是一個人對他人第一印象的來源,長得好看果然加分不少,小佳雖然還沒放下對陌生人的警惕,但不可否認沒有最初那麼戒備。「為什麼?我覺得待在房間裡挺安全的。」

房間裡有她熟悉的一切,就像一座堡壘,令她安心。

宇恆不贊同。「剛才妳差點守不住門。」

小佳抿唇。「萬一那個女、女鬼正希望我們都出房門呢?你……剛才如何擊退她的?」

「我照實說吧,我是接了任務,來幫你逃離這裡。」宇恆一邊說話,一邊留意四周的動靜。「你不是第一個遇到這種狀況的人,我們既然敢接任務,當然也有相應的手段可以應付。」

還有其他人這麼倒楣?小佳內心天人交戰,她不知道是否該相信門外的男子。

就在她思考的時候,一絲透涼輕柔的拂過她的腳踝,小佳抖了一下,忽然有種房間裡氣氛不太妙的的感覺。租住的套房並不寬敞,除了位在門口右邊的浴廁,一眼就能看清整個房間,小佳背靠門板,雙眼不停來回掃視房間。

忽然,她聽見一聲輕微的喀聲,就像是人的指甲敲在木頭上的聲音,小佳心頭一緊,在第二聲喀傳來後,她基本可以確定是從窗邊的木頭衣櫃裡傳來的。

「吱呀──」一雙蒼白的手臂從衣櫃裡頭將左右兩扇櫃門慢慢的推開,鮮血從衣櫃裡漫出,在地上鋪成一片暗色,緩緩朝小佳蔓延而去。

隔著一扇門的燈泡再次瘋狂的閃爍。

手臂的主人緩緩的探出衣櫃,頭始終朝著小佳的方向,藏在蓬亂頭髮下眼珠正死盯著她看。

小佳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眼睛一刻不敢離開衣櫃,手指摸索著將門鎖轉開,握著門把手用力一壓,往內拉開了房門,就在她轉身逃出房間的那瞬間,女鬼已經出現在她的身後,小佳轉頭查看的時候正好和她來了個臉貼臉,純粹黑色、透不進任何光的眼瞳和滿布血絲幾乎要變成鮮紅色的眼白、順著眼角流下的鮮血是小佳印象最深刻的景象。

小佳不禁放聲尖叫。

一股拉力扯著她的手臂將她往房門外拉,黑色的身影一瞬間就擋在了她的前方,被擋住的小佳不知道他是怎麼迎擊女鬼的,只聽見一聲「碰磅!」的震天巨響和女鬼淒厲的叫喊,宇恆一把將房門給關上,一個跳躍在門頂上黏了張頗長的黃紙,有多長呢?剛好是一扇門的長度,正好貼到房門底部,紙上面是暗褐色的連筆字跡,小佳合理的猜測是封印用的東西?是一種符紙?

貼好黃紙的宇恆並沒有放鬆下來,他一回身拉起剛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小佳,說:「她的力量太強了,這個擋不住她多久,我們得快走。」

就像是在應和宇恆的話,房間門被從內部重重撞擊,伴隨著尖利的哭嚎,門板一彈一彈的,彷若下一刻女鬼就要破門而出。

情況緊急,小佳沒有猶豫的空間,只能跟著宇恆狂奔。

這個走廊只有一條道,房門出來後,右邊是沒有路的,只能往左邊跑。遠離了房間,一路上也沒看見有電燈,但走廊卻泛著一股不自然的、令人不安的青綠色,小佳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宇恆的手。

宇恆發覺了,回過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

符合喜好的帥哥笑容殺傷力太強大,小佳覺得自己有些臉熱,同時慶幸自己睡覺是穿T恤和運動長褲,雖然不是很好看但起碼是可以穿出門去超商買茶葉蛋的類型。

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門,是和小佳房門一模一樣的款式,但奇怪的是,就只有一扇門佇立在那裏,沒有看見牆壁,有的只是一片漆黑。

他們在門前停了下來,宇恆將手放到門把上,沒有絲毫猶豫就打開了。門後是一個小小的房間,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盞從天花板垂吊而下的昏黃燈泡,而對面還有一扇門,整個房間看起來就像個很小的走道。

宇恆一關門,立刻給門貼上了跟剛剛一樣的長條黃紙。

「累嗎?先休息一下,估計等等還有一大段要跑。」封完門之後,宇恆背靠在牆上,盡力調整呼吸,視線正好落在小佳的腳上。「你沒有穿鞋子……」

小佳回以苦笑,那種情況下怎麼可能有時間穿鞋,只問他:「我們還要跑多久?」

「這其實沒有一定。」宇恆體力應該不錯,起碼比小佳這個長年待辦公室的好上許多,不一會就恢復了平常的呼吸頻率,然後和小佳解釋。「女鬼的目標是你,她會千方百計的追上你,只要能利用空間甩脫她,就可以了。」

「怎麼甩脫?」小佳想起來女鬼從衣櫥裡探頭的一幕。若是女鬼可以自由的從她想出現的地方出現,根本無法甩掉她啊?

「鬼的力量並非無窮盡,她每出一個空間,都會削弱一部份的力量,我們只需要努力逃跑,等女鬼力盡之時,空間自然會顯示出路,並把女鬼留下,再加上……」宇恆指了指貼在門上的黃紙。「我貼了封禁,她要出那個空間消耗的力量更多。」

「所以只要逃得夠久……」小佳得知方法後略微安心了一些。

宇恆說:「但你也不能鬆懈下來,並非每個空間都會將出路顯示在你面前,只能靠我們自己尋找,空間是中立的,不偏袒哪一方。」

小佳的心又提起來了。「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

「怎麼發生的已經不重要了,先走再說吧!」宇恆走向另一扇門。

宇恆左手將小佳護在身後,右手推開門,兩人第一眼便看見站了上半面牆壁的鏡子映出的自己和鏡子下方的洗手台,小佳一愣,這看起來是廁所,而且還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因頭頂的日光燈異常的昏暗,廁所顯得詭異不堪。

兩人走進廁所,小佳突然認出這是她公司的女廁,回頭一看,剛剛出來的房間已經變成了廁所最裡面的工具間,裡頭塞了髒兮兮的拖把和水桶、塑膠手套和一堆清潔劑的瓶瓶罐罐,但整個工具間的味道聞起來非常糟糕,馬桶洗潔劑的味道參雜了排泄物的臭味和鐵鏽味。小佳掩鼻,迅速將工具間的門給關上。

廁所很小,只有三間廁所隔間和一間工具間,兩人甚至都不用移動就可以把整個女廁給一眼看完。

「出去的門和窗都不見了。」小佳臉色沉重的說,赤腳踩在髒兮兮的地板上讓她有一種噁心的感覺,尤其是聞到工具間的味道之後。

「趁鬼還沒來,先看看,一定會有線索。」宇恆說道。

洗手台下沒有東西,工具間裡的用具也一目了然,宇恆無視著沾在物品上面看不出是什麼的污漬,逐一檢查了各種用品,最終仍未發現有什麼特殊,將東西放下後,去洗手台洗手。

水龍頭流出來的水乾乾淨淨,也無異常,兩人視線在鏡子裡交錯,他們都發現光線越來越暗了。

宇恆將手上的水甩乾,將目光放到那三間廁所隔間,小佳早在宇恆和工具間的東西奮戰的時候就想開看看隔間的門,但被宇恆出聲阻止,據他所說門在這個空間通往的地方並不都如常規一般,有可能會開到其他地方,還是等他來比較妥當。

宇恆擺手示意小佳站後面一點,自己往前去推門,第一扇門文風不動,宇恆遂往下一扇門過去。小佳抿著唇,面色顯出一絲緊張來。

燈光越發昏暗,一個冰涼的物體突然拂過小佳的後頸。

小佳嚇了一跳,轉過身去。

首先注意到的是一雙慘白的手臂,手臂是從鏡子裡伸出來的,而鏡子裡手臂的主人正是那個緊追不捨的紅衣女鬼!女鬼趴在那邊的鏡面上,使勁往小佳那兒伸長手臂,渾然不在意自己的臉整個貼在鏡子上,擠壓中更顯得凌亂髮絲間透出的瞪大雙眼更加恐怖,鏡面染上女鬼臉上的鮮紅血漬隨著她的動作緩緩暈染開來。

小佳短促的叫了一聲,倒退兩步,盡可能離那雙手臂遠點。只聽到啪搭聲響,小佳赤裸的雙足足底誠實的反饋了黏稠的感覺,她低頭一看,自己踩在一大攤的血液上,而血液正是從她的後方流出來的。

宇恆越過小佳面前,第三次拿出那個封門的黃紙,閃開揮舞的手臂,橫著貼上了鏡面。

女鬼的手臂被看不見的力量往鏡子裡推,女鬼奮力的抵抗,手指和腕關節都被拗成了不自然的角度,發出令人不適的斷裂聲響,但手臂最後還是被推入了鏡子內,女鬼直直地盯著小佳,歪曲的手指依舊不停的搔刮著鏡子,指甲掀開,在鏡面上畫出一道道血痕。

被盯著的小佳勉強將和女鬼對視的眼神移開,下個瞬間就被看見的東西引開了注意力。

女鬼所在的鏡內空間完全是反射小佳他們所在的廁所,但是鏡子裡面沒有小佳和宇恆的身影,鏡子裡只見廁所隔間緊鎖的門板下方空隙處,除了坐式馬桶的基座以外,還有一雙蒼白的小腿,未著鞋子,足尖輕點在骯髒地板上,三間隔間都是如此,就像是有三個人坐在裡頭。

小佳記得,他們剛踏入這個空間的時候,鏡子映出的景象並沒有這三個人的腳!

她趕緊轉頭矮身一看,廁所隔間裡如鏡子裡映出的畫面,差別只在她這側的腳趾是點在鮮血上,而鮮血是從沿著馬桶緩緩流下來的,且有蔓延到整間廁所的趨勢。

和鏡子裡不一樣的一處是,小佳的腳跟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擺了一雙紅色的高跟鞋,令人不舒服的是,鞋子的紅色幾乎要跟地上的鮮血相同,給人一種是從鮮血中提出來的感受。

「能否把鞋子給我呢?沒有鞋子我不能走。」離小佳最近、中間那間的門後傳出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廁所裡其實一直很安靜,連地上蔓延的血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突然出現的聲音儘管不可怕,但小佳還是如臨大敵的繃緊了神經。她轉過身,直直面對著廁所隔間和那雙紅鞋。

左邊廁所隔間裡的女生也緊接著說:「不能給她,她沒資格!要給也是給我!」

話音未落,右邊廁所隔間傳來一聲嗤笑。「你就有資格了?哪裡來的自信?」

中間隔間的女子不管旁邊兩位,逕自道:「把鞋子給我,我可以帶妳出去!」

「我也可以!」左邊隔間的女子當即嚷嚷起來,右邊隔間的女子也不落人後。

場面一時嘈雜起來。

小佳聽著三個女人漸漸升級到高分貝菜市場等級的吵架聲,覺得頭都痛起來。宇恆倒是沒什麼反應,只是手拿黃紙,緊盯著鏡裡女鬼拼命想破鏡而出的動作,準備一有跡象就把黃紙往她臉上招呼。

關於吵起來的這三個,小佳徵詢了下宇恆的意見。

「這場追逐的主角是你和女鬼,是你們的較量,你也發現了,這些場景多多少少都和你有關係,也許你可以發現一些蛛絲馬跡,若是沒有,就相信你的直覺。」宇恆眼神還是直盯著女鬼,語氣溫和而堅定。「我既然敢進來幫助你,在阻擋鬼怪方面還是有些信心的,放心去做。」

小佳盯著宇恆的俊秀的側臉,突然覺得宇恆人真好,長得又帥,應該是頗吸引女生的類型?起碼她就被吸引了。

撇開這不合時宜的心思,小佳將注意力轉回廁所隔間上,思索了一下後大聲喝道:「別吵了!都給我住口!」

霎時間,廁所又恢復了之前安靜的狀態。

小佳看著腳上沾著的血,不自在的動了動腳趾,道:「一個一個說,誰能說服我,我就把鞋子給她,左邊的先來,我的左邊,離工具間最遠的那個!」

左邊隔間的女子活像KTV裡混戰後搶到麥克風的人,誰都聽得出來她非常興奮。「我這個人最真實,說話比她們可靠多了,我隔壁的那個,超級偽善,她只是想騙你把鞋子給她,讓她走出隔間脫離這個困境,絕對不會幫你的!至於在旁邊那個,就更不用說了,她根本沒大腦,就算給她鞋子她也出不去,所以給我吧,我絕對是最合適的一個!」

右邊隔間溢出一聲冷笑。「胡說八道!」

「安靜!還沒輪到你!」左邊隔間女子立刻叫道。「現在是我的時間!」

小佳面無表情,說:「換下一個,中間的來。」

中間隔間的女子語氣相對溫和有禮了許多,她緩緩的說:「你應該聽得出來,我是最有理智的一個,我知道如何出去,也會信守承諾帶妳出去,畢竟帶妳出去對我來說只不過是順帶的事,為何不做呢?我不想評比另外兩個人,因為你絕對聽得出來我是最好的選擇。」

「呵,說的剛剛沒和我們吵似的!」右邊隔間的女子酸道。

中間隔間的女子泰然自若的應話。「我嘗試著和你們講道理,吵的人不是我。」

小佳道:「輪到最後一個說話。」

「太倒楣了,最後一個才是我!」右邊隔間的女子先抱怨道。「最旁邊的那傢伙就是個急著往別人身上扣帽子的混蛋,說我沒大腦?她才沒大腦好嗎,做什麼事都急吼吼的,什麼都做不好,要選她才真的沒用!我旁邊這個,也只是裝出來的而已,好像很行,但幹啥都不行!」

「你!」右邊隔間女子的話順利引起另外兩位的同道的憤怒。

小佳不知何時咬起了下唇,廁所裡又開始充斥著三位互有來往的聲音,替自己辯白的同時也貶低著另外兩人。

雜亂的聲音一度讓她心煩,但漸漸的從耳邊褪去,留下的都是一些單詞,偽善、腦子笨、只想出風頭、急功近利……小佳緩緩的蹲了下去,雙手抬起摀住了耳朵,視野裡本來有門板下看去從來沒動過的三雙小腿,活像吵起來的只是放在隔間裡的收音機,還有那雙讓大家爭奪的高跟鞋,但是漸漸的,小佳的視野裡只剩那雙鞋。就算摀住了耳朵,那些單詞還是清晰地在耳畔響起,就像是有人穿過她的手在耳邊低語,說她笨、說她假兮兮、說她偷雞不著蝕把米……

小佳將頭埋入膝蓋中,整個人蜷縮起來,活像這樣就可以逃離那些傷人的話語,和那些聽到同事偷說她壞話的場景。

「小佳。」一片紛亂中,她突然聽見了宇恆的聲音,他說:「該做選擇了。」

很奇異的,那些紛紛擾擾就像按了暫停鍵,小佳慢慢的站起身,眼神空洞,眼角還有尚未拭去的淚痕。

「你們都不對,我這麼真誠又努力認真,想做好每一件事情,想和所有人和平相處,為什麼要這麼說我?你們都不配得到這雙鞋。」小佳冷冰冰的說。

然後,她自己穿上了面前的高跟鞋,與此同時,視野一陣暈眩,小佳身上穿的已經不是T恤和長褲,而是合身的職業黑色套裝。

廁所隔間的三個女人突然瘋了,各種朝人心上捅刀子的話傾瀉而出,門板被敲的框框響,一雙雙白皙的腳拼命從門板下的空間伸出來,朝高跟鞋的方向努力伸直,場面異常的詭異。兩隻腳都不在地面,那後面的人是以什麼姿勢在打擊門板的?

小佳突然從剛剛那種奇特的境地回過神來,害怕的倒退了一步,被旁邊的宇恆扶住,她小聲的對他道了謝,順著宇恆的目光朝廁所隔間的門上方看去。

一看不得了,每扇門上方都露出了半個頭,每張臉都如出一轍,慘白的膚色、亂澎的黑色長髮、漆黑如墨全無眼白的雙眸直直盯著小佳,下方鼻子底部抵著門。

一陣雞皮疙瘩歡快的佔領了小佳大半手臂和背部。

三個人頭齊聲說:「我很快就會抓到你,這門……才不算什麼,就快了就快了就快了就快了就快了──」

就快了三個字無限重複,令人感覺異常不舒服。

「鏡子也快要撐不住了。」宇恆冷靜的說。

小佳聞言回頭看去,鏡面果真已經出現了許多了裂縫,第二張黃紙也已經貼了上去,但兩張紙條都被底下的動靜給往外頂,有一種快要被撐破的感覺。

與此同時,廁所隔間的們在大力打擊下,小小的門鎖已經快要壞了。

小佳驚慌的看向宇恆。「我們該怎麼辦?」

宇恆溫柔的微笑著告訴她:「你知道方法的,相信你自己。」

小佳一臉茫然,她怎麼會知道?!

鏡子裡,女鬼已經成功的將鏡子刮出了一個小碎口,幾根手指從碎口裡擠出來,勾住碎痕邊緣,試圖將碎口弄大,手指早被碎口鋒利的邊緣劃出深可見骨的傷口也不能阻止她的動作。

被夾擊的感覺讓小佳異常緊張,但宇恆又什麼都不說,只是信任且溫和的看著她。小佳咬著下唇,左右張望了四周,只有他們出來工具間的門沒有任何動靜,可是剛剛裡面只有打掃工具──

只聽到三聲巨響,所有廁所隔間的門都被巨大的力量往外推開,小佳被這聲音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當即不再考慮,一個箭步拉開了工具間的門,幸好,工具間門後不再是剛剛看到放掃具的狹小空間,而是一條泛著青綠色光芒的走廊,小佳心中一喜,正要跑出去的同時,最靠近的工具間的廁所隔間裡伸過來一隻傷痕累累的手,死死的揪住了小佳的長髮,她吃痛,被這力道一拉差點往後跌倒。

後面的宇恆接住了她,臉上早已不見笑意,一手抓住了那只揪著小佳不放的手腕,大力一握,發出了喀的聲響,與此同時,廁所隔間裡也響起了尖利的慘叫聲,手指頭鬆開,小佳被宇恆推出了門,自己則將門關好後,又用黃紙將門給貼上,才將小佳從地上扶起來,確認她沒有扭到腳踝。

小佳還心有餘悸,嘴唇微微顫抖著,不只是因為剛剛被扯住了頭髮,髮根處還帶著未消褪的刺痛感,還因為她奪門而出時瞧見一些廁所隔間內的情況。

隔間裡幾乎都被血染成了暗紅色,破碎的內臟和血肉碎屑混在一起,糊在了牆壁上,掛在門框頂端的頭顱只到脖子,稀稀落落的滴著血。飄在空中的一雙手臂從肩膀處被扯斷,捶打門板的拳頭也是傷痕累累,慘白的腿也是從腿根處斷開。場景連起來想像,簡直就像是中間軀體爆開散佈在整個廁所隔間裡,而她的四肢和頭顱卻各自動作、在狹窄的廁所隔間內使勁破開門板。

那畫面太滲人,她仍無法緩過來。

宇恆將小佳套裝外套下襬的灰給拍掉,將雙手放在她肩上,微低下頭,盯著小佳的眼睛問:「你還好嗎?」

小佳心神不寧,勉強笑道:「沒事……」

「你很棒了,你會沒事的。」宇恆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女鬼還追在後面,我們該走了。」

後知後覺的發現兩人的距離有點近,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小佳深呼吸過後點點頭,跟著宇恆快步往前走。她腳下高跟鞋紅色像油漆剝落般碎成一些小塊狀,散到地板上又化成了一點一點的血漬,襯在她血色的鞋印旁,高跟鞋褪去了紅色,露出純黑的底色。

兩人的足跡沿著走廊前進,漸漸變淺,直至看不見。

這次的走廊非常的長,兩人走了許久都沒看見有門,小佳沒有錶,無法確切估算走了多久時間,只知道足夠久,她原本惶恐不安、提心吊膽的心情隨著兩人略快但規律的腳步聲一點一點散去,所有的驚滔駭浪都被壓在一層平靜之下。

「宇恆,你之前幫助過的那些人,他們都成功逃過這一劫了嗎?」小佳出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寂靜。

「你想聽真話嗎?」

小佳感覺心口一緊。「……想。」

「他們大部分都輸給了追兵。」宇恆的語氣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聽起來非常的冷淡。「我希望你別在最後關頭被迷惑了。」

小佳疑惑的問:「……被鬼迷惑嗎?」

「到最後,他們會讓你懷疑我。」說到這個話題,宇恆少見的板起了臉,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

小佳不是很明白,要怎麼讓她懷疑身邊這個救她多次的男人?

宇恆抿唇嘆氣,表情軟化下來,道:「總之,不管如何,你都不能懷疑我會害你,好嗎?我來這裡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

小佳點點頭。

兩人又埋頭趕了一段路,終於看見了走廊的終點,一扇白鐵門。宇恆在開門前,側過頭看向了後頭的小佳,後者給了他一個「我準備好了。」的眼神,於是他一壓門把,開了眼前的門。

門後是一個客廳的樣子,小佳立刻辨認出這是她南部家裡的客廳。

小佳記得每個陽光普照的午後,日光灑落在窗邊原木泡茶桌上的模樣,一旁是一座雙開玻璃門的展示櫃,裡面擺滿了各種裝飾品、酒杯、茶杯、茶壺組等等。再往裡去擺了一組真皮沙發、石製茶几和電視櫃,兩邊空間連通卻又功能分明,一邊泡茶一邊起居。

而此刻,完全不見小佳印象中那個靜謐的時光,現在她面前的客廳,窗戶像是被水泥牆吞噬了,電視櫃旁往廚房的通道也被水泥牆給取代了,小佳他們進來的門一關,又形成了一個密閉空間,加之兩個區域兩盞吊燈只有泡茶區頂端那盞是亮的,但光線依舊昏暗,整個客廳充斥著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好在之前的廁所已經有了一次經驗,小佳儘管感覺有些緊張,仍能冷靜地觀察這個既像又不像的家。

他們小心的往前走,整個客廳因此好像啟動了什麼開關似的,泡茶區的瓦斯爐啪擦一聲自己開了,上面的水壺發出水沸騰的聲音,櫥櫃旁的電風扇自顧自的運轉起來,左右擺頭,電視亦自行開機,畫面不停切換著,快得讓人無法去細探被轉台那些究竟是什麼節目,唯一亮著的吊燈像是要趕上電視的節奏一般,快速閃爍起來,明暗交替的太過迅速,讓人有種頭昏眼花的炫目感。

儘管有點噁心,但小佳不敢閉眼,就怕她一閉眼,女鬼又從哪裡竄出來。

一明一暗之間,電視前的石製茶几上忽然出現了兩台收音機,就是那種可以放卡帶,亦可以拉出天線收聽電台,小巧好帶的隨身收音機。

就在小佳留意到的瞬間,電視畫面停格在一片花白,吊燈啪的一聲熄滅了,整個空間倏的暗下來,只有電視機的光映在茶几上。

「為什麼這麼久不回家?」左方的收音機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過了幾秒後,右方收音機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問:「怎麼又不回家呢?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多寂寞?家裡人多,說說話也能抒發一下情緒……」之後絮絮叨叨了些回家的好處後才停下。

之後是一陣長長的寂靜。

小佳有些緊張,怕女鬼什麼時候會從她看不見的地方冒出來偷襲。

在一陣安靜之後陡然響起的聲音異常嚇人,當左方收音機突然爆出一聲大喝時,小佳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整個人抖了一下。「為什麼不回家!?」

右方收音機的女聲也接續,只不過是哭哭啼啼的問為什麼不回家。

小佳對這樣的問話其實一點也不陌生,隔著電話,她也常常被這樣質問著。可是她就是不想回去,一回去,就得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問話,問她工作又怎麼了,問她有沒有交男朋友,問她有沒有好好存錢……儘管立意都是關心她和為她好,但她就覺得壓力好大,漸漸的,她開始逃避回家這件事情。

「你怎麼了?」可能是留意到她眼中的空茫,宇恆出聲問道。

「我……」小佳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隨即沉默下來,就像她每次面對父母問話的態度。

宇恆蹙眉,道:「你不能被影響,空間非常狡猾,你該專注找出口!」

小佳還是一副出神的樣子,宇恆遂拉住了她的手,換來小佳驚訝的看向他。

「別聽!別想!你只需要找出口,想想女鬼等等就會追上來!」

小佳點點頭,強迫自己不再去聽收音機裡傳來那酷似父母親的聲音,一邊竭力看向四周,一邊留意著兩人交握的雙手。

她裝作不經意的回握,宇恆也沒有鬆開,這讓小佳有點害羞也有點開心。

小佳脫離收音機的影響之後,宇恆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提起十二萬分的注意力,留意四周動靜。

無法看清四周帶給人的壓迫是無庸置疑的,但知道有人和自己一起便安心許多,尤其這個人能力強大,性格好,又符合自己的審美……小佳不小心開小差想了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時,一陣冷意悄悄的自她的背後拂過,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小佳飛快的往後看去──後方什麼都沒有,她緊張的吞口水,手不自覺的握緊了宇恆的手,但原本讓她安心的厚實手掌,卻顯得那麼冰冷單薄……

小佳整個人僵住了,她不敢貿然偏頭看向旁邊的人。

但她不敢看過去又如何?她還是能感受到源源不絕的冷意從交握的手上傳來,連帶著整個手臂,乃至於頸側都感到冰冷無比……對方將頭靠過來了!她甚至能察覺到寒冷的吐息噴在臉頰上。

小佳僵硬著,只有眼珠緩緩移動往旁邊看,眼角餘光中,她看到了女鬼那漆黑的眼瞳、滿布血絲的眼白,正死死盯著自己看。

她顫抖起來,眼睛往下看,果然和自己牽手的已經不是宇恆,而是女鬼的手,那雙手寒涼且黏膩,手指不自然的拗折,指甲外掀,血沾的她滿手都是,順著重力往下淌,在她的鞋旁綻出一朵朵血花。

女鬼握緊了小佳的手,像是這輩子再也不想放開那樣的緊。

極度的驚懼之後,小佳反而冷靜了下來,說冷靜也不太精確,倒像是驚嚇過度之後,反而麻痺了的樣子。

「放開我!」小佳說,就像有個人在替自己跟女鬼說話,語氣淡定的不可思議。

女鬼像是許久未曾說話,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噪音後,才勉強聽的出來她說了什麼。「跟我走。」

「我說放開我!」

女鬼怎麼可能放手。「他不是好人,你必須跟我走……」

小佳冷笑了一聲,不想再和她說話,使勁想把自己的手給抽回來。女鬼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想環抱住小佳,小佳使勁掙扎,不讓女鬼得逞。女鬼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聲,眼睛爆凸,整個鬼看起來更加可怕。

一隻手臂抵住女鬼下顎的位置,小佳艱難的想拉開她和女鬼的距離。

「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樣子?!」女鬼的句子夾雜在一連串的吼聲當中。「他讓你看見的我,是什麼樣子?!」

小佳不理她,但女鬼還是努力不懈的說著:「是不是很可怕的樣子?我努力把他給關到別的地方去,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到底是什麼樣子!你不要被他騙了!這些房間都是他為了要讓你回想起討厭的記憶、讓你厭惡我!」

此時,電視機忽然磅的一聲,屏幕碎裂開來,室內唯一的光源霎時消失,視覺消失的那兩秒,小佳的心都提到嗓子了,深怕女鬼趁這段看不見的期間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之後,室內的兩盞吊燈都亮了起來,但不是常見的白光和黃光,而是紅光。

女鬼在紅光之下化成了黑色的人形,活像燒焦後的乾癟模樣,她張開嘴的時候,小佳清楚的看見向黑炭一般縮成一團的舌頭。

小佳嚇得尖叫起來。

女鬼斷斷續續的說:「不要…相信…他……你認真……認真的看看我……不要被表象……迷惑……」女鬼的嗓音如被砂紙磨過一般粗糙。

小佳只想掙脫女鬼,卻反被抓住另一隻手,女鬼焦黑的臉直直靠近,距離近的彷彿鼻尖都要碰上了。

說也奇怪,女鬼全身上下都是焦炭一般,唯有眼珠的部分仍是那黑的不見底的瞳孔和布滿血絲的眼白,而漆黑的眼瞳正將小佳的身影牢牢的框在那方小小的圓形裡。小佳忽然僵住了,有那麼一瞬間,面前女鬼的臉變成了她自己的臉,默默地咬牙流著血淚的自己的臉!

「我知道這一切很痛苦……我都知道……」女鬼聲音低啞。「但和我回去吧……不該就在這裡畫下句點……」

小佳咬緊牙根。

「一切都會過去的……」女鬼手上力氣又大了幾分。「他只是偽裝成一個甜美的夢境……你不能被他迷惑了……這些精神上的折磨你以為是因為我?……是他讓你看見這些……為了把你嚇壞好讓你自願和他走……」

此刻,宇恆的叫喊聲穿過女鬼的低語,傳進小佳耳朵裡。他喊著:「來這裡!」

小佳驚喜的朝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只見宇恆的身影出現在展示櫃的玻璃門上,就像是他站在玻璃門前倒映出的身影,且他身形的顏色看起來微微發青,在這通紅一片的環境裡格外的顯眼,宇恆朝小佳使勁揮舞雙手,示意她過來。

女鬼激動起來,拖著嘶啞的嗓音喊著:「不要去!不要輸給他!求求你了!」

小佳面無表情的再次設法掙脫,幾個來回之後女鬼好似氣力耗盡,再也無法捉住小佳的手,被推倒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小佳往櫃子那頭撲去,一把拉開展示櫃的玻璃門,玻璃門後是眼熟的、泛著青光的走廊和朝她伸出雙手的宇恆。

玻璃門關上之前,女鬼看見了宇恆微笑著擁住撲入他懷中的小佳。

直到心跳平復之後,小佳才有點後知後覺的羞澀,她不好意思的離開宇恆的懷抱,說:「我沒事了,謝謝你。」

「幸好你沒事。」宇恆如釋重負的說道。「我以為要失去你了。」

小佳直視宇恆的眼睛,後者對她微笑,重新牽起了她的手,說:「把我弄走對她來說耗費太多,女鬼的力量已經所剩不多,快要結束了,再堅持一會。」

小佳點頭,兩人肩並肩往前走去。

這次走廊格外漫長,還有許多拐彎,最終來到一扇鐵柵欄門前。雖說是柵欄門,但看過去柵欄後是水泥牆壁,可打開後,卻變成了米色石磚的步道往前延伸,兩旁是一片濃霧。

小佳完全不覺得害怕,泰然自若的和宇恆走入眼前的未知。

大約走了五十公尺,石磚的兩旁開始出現攤位,就像是夜市裡常見的那種,但周遭既沒有人潮,攤位後頭也沒有老闆,甚至攤位上也沒有商品,就是一個攤子,檯面上只擺了一台隨身型收音機,一眼望過去,皆是死氣沉沉的灰色調,就像這裡的色彩被擦去了一樣。

小佳走過那些攤位時,收音機傳出女人的悲鳴與低喃,攤位後方隱隱可見模糊的女人身影,就這樣靜靜的站著,身形飄忽。隨著小佳路過那些攤位,女鬼也隨之出現在小佳經過的那些攤位後方。

小佳一開始還有些警惕,但或許真如宇恆所言,女鬼已經沒有力量再做出攻擊她的行為,漸漸的有些放鬆下來。

但收音機的聲音卻和小佳的緊張程度相反,從哭泣漸漸的變成了一聲聲的質問。

「為什麼不停下來看看我?」

「現實真如你所言充滿痛苦嗎?」

「你生活中沒有其他的愛好了嗎?」

「你看不見那些喜愛你的人嗎?」

「你的工作不好嗎?」

「你沒有真心的朋友嗎?」

「你的生活真的沒有半點樂趣嗎?」

「有多少人期待你能回來你知道嗎?」

……

隨著這些問句,小佳表情逐漸空白,唯有和宇恆相牽的手變成親密的十指緊扣,步履穩健的朝前方走去,姿態閒適如同在開滿玫瑰的花園裡散步。

一路上並無其他的意外發生,收音機裡的問句開始重複,許多遍之後又變成了哭泣聲,女鬼的身影越來越淺淡。

小佳和宇恆就這樣走著,不知道多久之後,在走道的盡頭看到一扇漆成白色的拱門,拱門那邊是一團白光,看不清拱門後是什麼。

就在小佳和宇恆站到拱門前,就差兩步就可以穿過拱門。

「小佳!」

身後傳來和自己相似的嗓音,小佳停下了腳步,半側過身往後看去。

後方的女鬼已經褪去了恐怖的外型,變成一個長髮披肩、穿著紅色洋裝、膚色白皙、足上穿著一雙紅色高跟鞋的小佳。

「在你眼中,我是正常的形象了嗎?」紅裙小佳輕聲的問。

小佳無比冷靜的點點頭。

「你既然已經看破這一切,那還要跟著他走嗎?」

小佳偏頭看向一旁的宇恆,後者也看著她,對她綻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你喜歡我嗎?」小佳輕聲問道。「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我喜歡你。」宇恆點頭。「我會一直陪著你。」

得到回應的小佳看向紅裙小佳,冷冷地說:「我為什麼不能跟著他走?」

「他只是一個假象,你──」紅裙小佳激動起來。

「我才不管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我只想要選擇對我好的。」小佳打斷她。

「他能給你什麼,都是虛假的!」

「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小佳質問。「你真的知道我為什麼不想回頭嗎?」

紅裙小佳不說話,開始無聲的掉眼淚。

「念書時,我努力做到最好,成績一直都是亮眼的,但卻被人嫌棄我死腦筋、不知變通,不懂得經營我的人際關係,活該被孤立。於是我改了方式,對同學好,釋出善意,希望大家都能喜歡我,所以我交到朋友,功課方面也盡全力不落下名次,本以為這樣就成功了,誰知道……」小佳說著嘲諷一笑。「那些『朋友』在背後說我是笨蛋,說什麼都相信,簡直傻的可以。於是我決定,我可以不要有交心的朋友,我有能力,只要能維持好面子上的人際關係,我就可以拚出一番事業來!然而熬過了學生時期,以漂亮的成績畢業,進了大公司工作,我在工作上拚盡全力,換來的卻不是認同和獎勵,而是搶功和打壓!沒有半個人為我說話,大家都說我活該,我虛情假意,說我虛偽的令人作嘔,既然做什麼都沒有用……」

小佳一邊說,眼淚一邊順著眼角,如一連串斷線的珍珠滑過臉龐。「既然怎麼樣的付出都無法收穫我想要的東西,那我堅持還有什麼意義?為什麼我不能說那樣的生活才是假的?為什麼?我只是想輕鬆一點啊……」

「你怎麼會沒有朋友呢?」紅裙小佳啜泣道。「你忘了那個每天都會遞咖啡替你加油的人了嗎?」

「她?她以為這樣對我,我就會相信她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嗎?」

「可她因為出言維護你,被同事們一起排擠,那樣還不是朋友嗎……」

「那、那也只是因為她也跟那個案子有關罷了,或許我只是她爭取功勞的一個藉口。」小佳咬牙。「總之,我不相信她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

還不等紅裙小佳開口,小佳便打斷她,說:「別說了,我心意已決。」說完,拉著宇恆一同跨入那拱門的白光之中。

紅裙小佳撕心裂肺的哭聲被拋在身後,漸漸的也聽不見了。

小佳只覺得全身徜徉在溫暖的水中,舒服的令人只想沉睡。宇恆拉過她,將她抱入懷中,兩人姿態親密的被白光給吞噬,在意識消失之前,小佳模模糊糊的想著或許那個遞咖啡給她的傻同事是真的想和她做朋友,但那又如何?她從自己身上得到的只有來自周遭無止盡的汙衊,還是遠離一點,對她也好……

病房窗戶旁的床上,小佳正坐在床邊,看著窗邊的陪護床發呆。

小佳的父母親已經試過好幾種方法,都無法讓小佳對外界有任何一丁點的反應,自從那天她醒來後,就像個木偶一樣枯坐在床前,不吃不喝不動,整個人的身體狀態肉眼可見的急速變差。

她的父母親為她愁白了頭,帶她去醫院看遍各個有關聯的門診也毫無寸進,只能勉強吊點滴維持她的生命。

小佳入院後一個月,那個維護過她的同事帶來了一杯咖啡,就放在床邊的櫃子上,坐在小佳旁邊,絮絮叨叨的說著公司同事依舊可惡,她無法阻止他們搶功勞和陷害她,她工作的很辛苦,卻因為薪水而不得不忍耐,本來小佳在時,還有一個人可以默默地聽著她發工作上的牢騷而不必擔心小佳背後捅刀子,但現在只剩她一人在公司苦苦支撐,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同事說完抹抹眼淚走了,留下了那杯涼透的咖啡。

小佳依然看著窗邊的陪護床,那裡坐著溫柔的望著她的心上人。

她希望生活可以一直這麼維持下去。

不必再為了其他事情操心。

不需要再迎合他人。

她可以一直這麼幸福下去。

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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