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爆米花病 5

      而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傍晚的琴音竟然消失了,就在這一天的白天出現後,再也不見蹤影。

      每次經過技藝大樓時,我都會抬頭探望,而這一次也一樣,那個男孩果然還在那裡,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等待著同樣的等待。

      「妳一定也看得見吧。」

      我收回我的視線,剛好看見走出技藝大樓的張柳。他這樣的問法很詭異,難道他以為那個人是某種我們不該去觸碰的「人類」?

      「當然看得見。」在遠方看來,陽光下的技藝大樓就像是個耀眼的存在,無法直視。所以由下往上看,那個「人類」不過就是個陰影。

      「我也還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可以確定鋼琴是他在彈的!」張柳說他連日來密切地觀察鋼琴教室,但實際進出的只有兩個人。

      「妳那班的導師會不會彈鋼琴?」他這樣問,我大概猜出除了那個男孩之外的另一人是誰。

      「我不清楚。」我連坐在我隔壁的同學有沒有戴眼鏡都不清楚了,怎麼可能會知道導師的事情!

      「妳也真是的,也稍為注意一下別人的事啊,也不要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偶爾要出去逛逛!」

      張柳老是看不慣我的生活方式,每隔幾個月就會以為自己真是大哥,一直叨念。

      「你怎麼會從這裡出來?」

      「那妳怎麼會在這裡?」我們又同時發問了。

我們是雙胞胎,但是父母都忘記是誰先出生,以致於從小到大,我和張柳一直都在爭執誰是兄、誰是姊,後來是父母公平建議我們稱呼對方為『兄弟』、『姊妹』,暫時解除了我們的紛爭。

      「我經過。」

      張柳瞭解的點點頭,也沒再追問。

      「我剛才又去了鋼琴室外面,窗戶的那個人一直撫摸著琴鍵流眼淚,我猜他一定是遭遇了什麼傷心事,最近才都不彈琴了!」

      「哦。」我一點都不訝異張柳作如此的猜測,因為從琴聲就可以判斷彈琴之人內心有多麼的難過。

      「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他是人。」

      「我猜也是。」

      「妳想認識他?」

      「不想。」

      「姊妹,妳這是違心之論唷!」

      我和張柳長這麼大,從來沒有發生過心電感應這種神奇的事,但是張柳仍然能夠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真的不想。」不再彈鋼琴的人又怎麼會有勇氣與資格去接觸彈鋼琴的人?因為那雙手下的旋律盡是悲傷之意,令我心生膽寒。

      所以我寧願退後,也不願前進。

      但我知道,我雖不想,我的心卻在向前。

      「妳要去哪裡?妳真的不想認識他?」張柳看著我不斷後退。

他不關我的事,不彈琴也好,這樣我就不用再每天開著窗戶吹風,不用在洗澡的時候將水量轉到最小了。

      「我要去福利社了。」我本來就是打算去福利社找負責午餐調度的老師商量一些事。

      「順便幫我買罐飲料。」

      到了福利社,卻找不著我要找的人,幫張柳買完飲料後,我不經意的發現,站在福利社這個角度也可以看見技藝大樓。

      「我以前總是在想,如果妳的手指再長一點,說不定妳會更喜歡彈鋼琴。」當我將飲料遞給張柳,並向他拿回15塊錢後,他隨著我的視線,一起望著。

      我不知道在別人眼中看來,一對雙胞胎同時看著同個地方會是什麼感覺,但是我很清楚,是那個男生彈的那首旋律,深深的將我們的視線綁在一起。

      「我聽你彈就好了。」

      我還記得剛買鋼琴的時候,他整天都黏著鋼琴不放,總是要求我和他來個四手聯彈考驗默契和靈敏度,或者是先後彈一首曲子再請爸媽評出冠軍。

      學琴的一開始,我光是記音符就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懂得看樂譜的時候,張柳已經可以不用看著琴鍵彈琴了,整整領先了我一大步。

      後來因為爆米花事件,我變成了聽眾,而不是彈琴的人。

      「妳也想看看那台鋼琴是如何彈出好音色的吧!」張柳笑著慫恿我一同前去技藝大樓的鋼琴室。

      「我要回去了。」我親手斬斷了連接技藝大樓的視線,並且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老是和張柳一起蹺課、一起發呆,就只為了站在大太陽底下,看著一個我們並不認識的男生?

      這是雙胞胎的特點?才不。

      遠方出現巡視校園的教官,我和張柳立刻作鳥獸散,他偷笑,我也偷笑,想不到蹺課的刺激感倒是在我的生活裡佔了一個小小的位子。

      回到了教室上課,正在寫著黑板的老師並沒有發現從後門跑入的我,等椅子上的木頭完全感染我的體溫後,老師這才從眼鏡後方看見了我的存在。

      我不敢說他見怪不怪,但是毫無反應的反應,依舊在我的料想之中。

      無聊的課程,無聊到仍然認真上課的同學,無聊的視線就這麼飄啊飄的,飄到了老師的手指上,他的手指很修長,很符合張柳所謂的適合彈鋼琴的手。

或許張柳說得沒錯,那個男生的鋼琴指導老師,就是眼前這位開始用不耐煩的眼神看著我的老師。

      不認真上課而被抓到的學生,本來就不可能像卡通一樣到走廊上罰站,還附帶一個水桶,但是下課後被叫到辦公室逼問的事卻是常有。

      老師的怒氣在十月的第一週小小的爆發,他生氣的時候不會把聲音擴大,只會愈罵愈小聲,讓人覺得他是在心虛。

      但老師就是有本事生氣卻不生皺紋,我曾經聽見也很罕見的記得,女同學誇獎老師的皮膚水潤透亮,如果不戴眼鏡應該是個美男子之類的話。

      「妳究竟都把心思放在哪裡了?」這是老師罵我的第一句,同時也是結束開罵的最後一句。

      「老師會彈鋼琴嗎?」我還以為我已經決定不再理會那個男生的事,但是不知不覺中,我還是把問題拿了出來。

      「啊?」老師反應不過來,等到理解我的問題時,才將修長的手指飛快的敲擊著桌面,思考著如何回答。

      「妳為什麼這麼問?想轉移話題?」這就是老師深思熟慮後的答案。

我以為,當學生被老師質問的時候,將嘴巴閉得比蚌殼還要緊才是正確的,但我從來沒有這種經驗。

      「老師也在新的技藝大樓上課?」我又問,雖然沒有查過老師的課表,但是在記憶中搜尋,好像有那麼一點印象,在每天下午的第三、四節,老師都是有空堂的,他會不會拿那幾天的空堂去教導那個男生彈鋼琴?

      「妳為什麼這麼問?」老師的眉宇之間,開始凝聚著一種叫做『興趣』的元素,我反而問不下去。

      「算了,老師再見。」

      老師沒說要放人,但也沒出聲喝止,我匆匆的轉了身,遠離辦公室。

      其實老師是很受歡迎的,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導師,跟每個老師都可以侃侃而談,對付調皮的學生更是有一套,尤其是學校的男學生,最崇拜老師百米快跑的帥氣英姿。

      有時候,仍然可以聽見同學們在下課時把老師拿來當消遣的對象,八卦之類的消息最為靈通。

      我盯著講台前方那一群正在談論老師的女生,猶豫著該不該問她們有關老師和鋼琴的事。

      「張葦,妳怎麼了?」那群女生中有個比較細心的同學,她看見我一臉怪異,於是叫眾人停下嘴邊的話題,全都轉頭看我。

      「我——想問妳們一件事。」我主動走到她們面前,雖然平常和她們沒什麼話題可聊,但是今天不同了,我的內心充滿了揭開秘密的決心!

      「妳什麼都可以問,就是我的三圍不行!」有人開著玩笑,但我笑不出來。

      幸好她們都很熱心。

      「我們老師會彈鋼琴嗎?」

      有的人搖頭,有的人遲疑的點頭。

      「他……有去技藝大樓上課嗎?」我知道這樣問很奇怪,但是我實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問題方式。

      大家又是一陣的搖頭浪潮,就在我想要放棄時,有人說開口了。

      「我有一次看見老師走進技藝大樓,過了很久都沒出來。」

      雖然我不想追問她說的『很久』是多久,但是由此可見,她應該是十分愛慕老師,不然應該是『只看見老師走進技藝大樓』才對。

      「謝謝。」我又退回座位上。

      或許我應該在下午的第三節跟蹤老師,看看他是不是親自教導那個男生學鋼琴。

      想是這麼想,但是下午卻被福利社的午餐調度老師抓去詢問,為什麼遲遲沒把班上的午餐詢問表交出,結果又花了一大半的時間在聽她訓話。

      本來以為只有班級股長才會有責任感,沒想到小小的一個午餐小組長,悄悄佔去我虛度日子裡的一部分,熱活了一點。

      不過說真的,渾渾噩噩的每一天,都有它為什麼過得飛快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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