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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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在等待真正愛情到來那一天,會先經歷過一場猶如暴風雨般的心碎末日,從小父親便告誡男兒有淚不輕彈,自認是男子漢,自信就算自己面臨到心碎那天,我也能勇敢地挺過來,在馴服痛苦,睜開眼瞬間,一切不快終將離我遠去,我的人生將煥然一新,重新開始,我會再度拾起那堪稱百分百的帥氣笑靨。

      然而現實是……睜開迷濛的雙眼,明亮的日光燈和刺鼻的消毒水味,我恍恍眨了好幾下眼睛,才意識到自己躺在醫院裡。

      我想起身,卻感覺全身無力,想講話,卻開不了口,彷彿身體不受控自己,只能困惑著、迷茫著……

      我怎麼會躺在醫院?

      誰送我來的?

      躺多久了?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

      還有是怎麼開始的?

      所有的疑問不斷從內心衍生出來,大腦彷彿收到訊號,開啟了記憶開關,一個個回憶就像鉤子般,迅速且不容置疑地勾住我飛往那記憶片段……

      我敢肯定如果今生我是志明的話,丁喬芸一定是我心目中的春嬌。

      這輩子非她所愛了。

      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勇敢且最慎重的決定││我決定在喬芸研究所畢業典禮的這天向她求婚。

      一下夜班,我連澡都還沒洗,趕忙跑去珠寶店拿取早些日子訂好的一克拉鑽戒,小心翼翼收放在口袋中,到校前,我還去花店買了一束,喬芸最愛的藍色玫瑰花。

      就在今天,我迫不及待要兌現承諾,那個我想保護一輩子的女孩喬芸,我想告訴她,我想永遠當她生命中的大樹,屹立不搖的守護她、陪伴她,度過一輩子。

      雖然我不是個浪漫的人,也不擅表達言語,但為了這輩子最重要的決定,我屏除了所有的不安與難為情,拿出十二萬的自信,表示我的慎重與決心。

      「大樹,你在開玩笑對吧?」喬芸沒有伸手收下我的鑽戒與花束,反而一臉不可置信。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絕對是認真看待我們的交往,我們從高中就在一起到現在,我覺得是時候了,我也準備好了,不,應該來說我準備了很久,希望妳能嫁給我。」我笨拙地進行單膝下跪,滿懷期待她能接受。

      「哇!求婚耶,好浪漫。」

      「喬芸,快答應他啊!」

      「嫁給他!嫁給他!」

      一旁喬芸的同學們,好心的幫腔助陣。

      好一會喬芸沒反應,直到我輕輕呼喚她,她才回過神來,用著細軟卻無奈的語氣說:「大樹,是你準備好了,可是我還沒有準備好啊……」

      猶如心上被重重開了一槍,「還……還沒準備好嗎?那……那……我……」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自信喪失,下一秒只覺得全身血液迅速往下竄流,兩隻膝蓋承受不住地想發軟,拿著花束與鑽戒的雙手突然變得無比沉重。

      「大樹,你快起來吧!大家都在看我們,這樣很尷尬耶……」喬芸說得輕聲,聽在我耳裡卻是鏗鏘有力的傷人。

      原來我準備已久的勇氣,卻是這麼令人洩氣,甚至可笑。

      「是……是嗎?」我微微一笑,內心卻顫抖不已,起身的時候,腳一軟,連著花束跪趴在地,拿起不小心被壓爛半身的花束,一股悲哀蜂擁而來,「我的花……」

      「大樹,別管花了,快起來吧!」喬芸蹙起了眉頭,朝我伸出了手,我忘了我有沒有守護最後的尊嚴,自己爬起來,只記得自己的靈魂彷彿像那束花一樣爛了大半,任由喬芸拉我到人煙稀少的一隅。

      「喬芸,我會再買新的一束花給妳。」我說,彷彿這樣說,求婚失利的事可以一筆勾銷,重新再來一次。

      「大樹,我才想問你,要向我求婚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先跟我商量?」

      我愣住了好半响才說:「我以為妳喜歡驚喜,妳不是說過妳喜歡驚喜的嗎?」

      喬芸臉上閃過一絲複雜,「我以前喜歡的時候你沒去做,你現在才在做這些,我問你,你到底知道我需要什麼嗎?」

      失望過頭,我腦筋空白,只是呆呆地回答,「……什麼?」

      「又來了!我到底是你女朋友還是你媽媽,難道每件事都需要我提醒你、告訴你,你就不能自己去觀察嗎?為什麼有些事,需要我說才明白,難道你就不能多了解我一點?」

      「是因為我突然求婚讓妳不高興了嗎?」

      「不是……」

      「那是什麼?」

      「大樹,我現在不想跟你討論這個,典禮完,我還要忙著跟同學聚餐。」

      「要我載妳去嗎?」

      「不用了,我搭同學的便車。」

      「那要回家的時候再打給我,我去接妳。」

      「不用了,你趕快回家洗澡睡覺,晚上不是還要上班?」

      「妳忘了,我今天休假。」我擠出笑容,試圖想緩和氣氛。

      「既然休假就好好休息,而且我吃完飯沒那麼快要回家。」

      「沒關係,我不用睡很飽,可以等妳電話。」

      「我就說不用了,為什麼你聽不懂呢?」

      「我只是想氣象報告說今天會下雨,所以我想……」

      喬芸立刻比出要我停止的動作,搶在我開口前說:「所以你不要再為我想,為我擔心了好嗎?從現在這一分這一秒開始。」

      「這……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想承認這番像是拒絕我關心的話,而產生了不安。

      「我認真想過了,大樹,真的,我想我們分開一陣子比較好。」

      果然,不安,壓垮我內心的鎮定,緊接而來的是害怕惶恐與困惑,我想問喬芸為什麼做這個決定,可是當我看到她臉上堅毅的表情,我知道答案肯定讓我難堪甚至難以接受。

      好一會,我才有勇氣開口:「那……一陣子大概是多久?」

      「我不知道……」喬芸選擇撇開頭,連我的臉也不看了。

      這是第一次,我想違背老爸說過的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我還是不能在喬芸面前哭,畢竟她只有說分開一陣子,又不是說不喜歡我了要分手,所以我不能太早判自己三振出局,把眼淚吞回眼眶裡,故作灑脫地說:「好,希望妳不要讓我等太久。」我扯動嘴角,對她笑,以為我的退讓,能讓她明白,那是因為太愛,所以我尊重她,願意給她空間和時間。

      但,如果上帝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像個英雄好好捍衛自己的愛情,而不是一個什麼都不做怯懦的狗熊。

      就像氣象報告說的一樣,鋒面挾帶水氣,晚上開始滂沱大雨,放心不下從來就不愛帶傘的喬芸,我特地從喬芸打卡的KTV門口等待。

      兩個小時過去,我想打電話給喬芸,怕破壞她的興致又收手,三個小時過去,她們的歡唱就像這場雨一樣不停,直到第五個小時,我終於看見喬芸和一夥同學走出,我正要上前拿傘給喬芸,後頭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突然叫住喬芸,送上了一束花,還有一個吻,眾人歡欣鼓舞,喬芸露出一抹害羞地微笑,我彷彿瞬間墜入了大海,耳朵裡只有啵啵聲,嘴巴被痛苦的口水淹沒開不了口,眼前的人事物猶如慢動作般,我只聽見心臟怦怦、怦怦,越跳越用力,越跳越大聲,甚至越跳越痛的聲音。

      躲開或是上前理論,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但當下我卻只能癡呆的站著,好一會,我想喬芸也看見我了,因為她臉上震撼的表情不輸於我,其實我寧願她說些什麼話,而不是假裝不認識我,喬芸的同學甚至認出了我,喊出了我的名字,但喬芸只是緊緊抱著手上那束男子送給她的花,把視線從我身上挪開,即使心碎的不能自己,我還是眼也不眨地,看著她與我擦肩而過……

      彷彿我是空氣,在她眼裡,什麼也不是。

      所有喬芸與我相處過的快樂點滴,彷彿隨著她的離去消失殆盡。

      原來這就是我求婚失敗的關鍵……

      原來這就是她說要和我分開一陣子的理由……

      原來這就是暴風雨般的心碎末日……

      待我抽離記憶回到現實,我卻像事發在昨天般,哭得像個失去最心愛東西的孩子。

      即使我想像她一樣灑脫甚至無情地把我們之間曾有的愛給忘了,但不管怎麼樣,那份思念還是該死地在心裡殘留著,濃著,哽著,酸著,日夜心痛著。

      失去喬芸的第一個月,我就像個力挽狂瀾的瘋子,不但把夜班工作辭了,為了證明我想改變,我將用更多時間陪著她、追回她,再也不讓她因為孤單而離開我(喬芸都可以等我當兵回來,我相信喬芸不是故意變心,肯定是後來時間縮短了我們的相處,才會讓愛情降溫了)未料,我的決心在她眼裡卻是壓力。

      失去她的第二個月,我開始學會抽菸和喝酒,和阿昇阿怪跑去夜店或PUB鬼混,試圖用酒精和玩樂麻痺自己,彷彿我人生所有的目標都停擺了,忘了要認真生活認真工作認真努力賺錢(以往認真努力奮鬥都是為了跟喬芸組一個家庭,而今卻沒有了動力繼續下去)一昧只想逃避現實給的痛苦,然而我的叛逆卻依然耳聞不到她的關心。

      失去她的第三個月,我還是忍不住去看她的臉書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在看到她的交往狀況還是單身時,置身在寒冰中的我,猶如感到一道曙光,(說不定喬芸只是一時迷失,只是為了氣我因為加班沒替她過生日),沒錯,一定是這樣,希望火焰熊熊燃起,不想放棄,不想放開,想再度牽起她的手,於是我拼命的想讓自己變得更好,開始健身,開始注重外在,甚至穿起名牌試圖把自己打扮成她欣賞的男性模樣,只為了變成她願意再度容納我的樣子……

      只是把自己逼急了沒有比較好,只有更差勁,更不好,更可笑……

      而最終我還是那個差勁的葉大樹,一個躺在病床上的失敗者。

      「欸!阿昇,你看,矮樹是在哭嗎?」

      心一驚,是熟人的聲音,我連忙打住自怨自艾。

      「這還用說,一定是我們來看他,太感動了。」

      我用力抬起脖子,才發現阿昇和阿怪站在我的床尾,一臉表情戲謔。

      「是啊!真教人感動,來醫院探望我,卻什麼也沒帶。」我用刻薄的話來掩飾心傷。

      「喂,怪我們喔!是醫生交代不能給你亂吃東西,誰叫你食物中毒,剛洗胃完。」阿昇指出。

      「不過……幹,葉大樹,真有你的耶!第一次聽到喝轉骨湯會喝到中毒暈倒,我真是服了你,明明已經25歲了還跟人家15歲的學喝什麼轉骨湯?」阿怪言語輕佻,彷彿在說一件有趣的笑話。

      「拜託,我們該慶幸的是矮樹是食物中毒,而不是因為情傷而想不開。」阿昇又說。

      受不了這兩人冷嘲熱諷,我揚言,「要是真想不開,一定拉你們兩個去作陪。」

      「呸呸呸!」阿怪用手敲了床三下,「少說那種喪盡天良的屁話。」

      「對咩!葉大樹,是男人的話就趕快振作起來,更何況天涯何處無芳草,又何必單戀一枝花。」阿昇一派認真地勸導。

      下一秒阿怪把手搭在我肩上,對我露出既憐憫又同情的神情,「不過,我能了解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還拍了我肩膀兩下。

      「那請問一下,我是鮮花還是牛糞?」

      「這還用問嘛!你怎麼可能是鮮花……」阿昇憋笑。

      阿怪接著表示,「你可是……鮮肉啊!」

      隨即,兩人被自己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

      臉一沉,我毫不猶豫地說:「好笑嗎?給我滾!」

      「拜託,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好朋友開開玩笑也不行?」阿昇試圖緩和我的情緒說。

      「你覺得我現在這個狀態,適合開玩笑嗎?」原本就虛弱的身心靈,現下,我覺得狀況更糟。

      「好好好,不鬧你就是了,再說我跟阿怪也不是真的空手而來,我們也是有帶東西來給你。」

      「什麼東西?」我一臉狐疑。

      阿怪立刻朝我床上丟來一個紅包袋,「幫你求的平安符。」

      握著手中裝有平安符的紅包袋,再看著兩個痞子難得露出難為情地微笑,突然感到友情在這一刻,令人動容。

      忍住想哭的衝動,我從紅包袋裡掏出平安符,正想掛上脖子,感覺情緒正要沸騰到最高點時,「行車平安是殺小?」阿昇首先發難的鬼吼鬼叫。

      反倒是我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靠夭,我拿錯個平安符了。」阿怪難掩尷尬。

      「你個傻逼,拿之前,是不用多看幾眼嗎?」阿昇又嗆。

      「誰知道,我以為我媽幫我跟矮樹求的平安符一樣咩!」阿怪解釋。

      「所以這平安符根本不是你們兩個幫我求的?」我冷靜地分析。

      兩個痞子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接著你一言我一語說著,「是哥們就不要計較這麼多了」,「既然不能講究,那就只能將就了」,「反正都是求平安的,行車平安OK的啦!」

      「你們兩個可以再……」無語到一個極點,我突然想不到要罵他們什麼。

      「反正你就自己保重一點。」

      阿怪接著神秘兮兮說:「對啊!我聽說在醫院過夜要特別注意,尤其是……」

      「差不多就好了喔!」我馬上制止阿怪說下去,明知道我今天還要在醫院過夜,這兩個痞子根本不是真心來探望安慰我,根本是來嚇唬我的。

      深深覺得交到好朋友可以讓人神清氣爽,交到壞朋友可以讓人神經衰弱,而我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嗯,也差不多了。」阿昇看了一眼手錶,笑嘻嘻地對上我的眼表示,「我們火鍋訂位的時間也快到了。」

      「那家火鍋店超夯,逾時不候,大樹,不能再多跟你聊了。」

      「沒錯沒錯,先這樣,我們要先去祭一下五臟廟了。」

      「你們兩個還是人嗎?探病不到十分鐘,就要扔下病榻上的朋友,去享受美食?」

      「唉唷!沒聽過民以食為天嗎?乖啦!下次再帶你去吃齁,要是覺得無聊或寂寞的話,不介意你打電話跟我們熱線。」

      「不然也可以跟你隔壁的室友聊一下。」阿昇突然曖昧,刻意降低音量地說:「欸欸,是個長頭髮的女生,搞不好是個大正妹喔!」

      「不是在趕時間嗎?滾啦!」覺得我有那個心情嗎?這混蛋!

      「好,我滾。」阿昇說完,面帶微笑地快閃離開。

      「那個……矮樹,記得平安符要掛在脖子上或放在枕頭底下喔!」離開前,阿怪再一次裝神弄鬼地叮嚀。

      「行車平安,是掛在機車上的,所以我是機車嗎?」我咬著牙壓低聲音問。

      「你可以想像自己是機車啊!」阿怪好天真無邪地說。

      忍不住低吼,「你才機車咧!滾啦!」

      兩人走後,病房瞬間變得一片寧靜,我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看著隔壁緊緊拉上的綠色簾子,沒半點動作聲響,我在想應該沒有吵到跟我在同個病房的她吧!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阿怪嚇唬作用,小睡片刻醒來,突然,覺得有點冷,病房出奇的靜謐,望著沒拉上窗簾,黑鴉鴉一片的窗外,盯著盯著覺得有點可怕,背過身,本能反應地將行車平安符塞在枕頭底下,想著如果我是一台機車,那還好一點,至少我不會有任何一點感情與感覺。

      而痛苦也不會伴隨著,隨著心臟跳動的頻率。

      漸漸的,漸漸的。

      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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