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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01 她第一眼看的會是跑車

「到底還要不要做生意!」熟客一腳踩熄丟到地上的菸蒂,不耐啐罵。

T市雖已入冬,捷樂修車廠一大早鐵門還沒拉起,不畏寒風的客人就已經在外頭等著,帶愛車來作保養。

「來了來了,哎你看看、讓你等那麼久。」大門開啟,修車師傅連忙出來招呼,轉頭指揮學徒將客人的車開進停放著好幾輛高檔車的廠房。

陪伴密閉車廠一整夜的機油味像囚禁已久的鳥兒,鐵捲門才剛緩緩升起,迫不及待從縫隙竄逃而出,一股濃烈氣味排山倒海撲進師傅們的鼻腔,竟令他們精神抖擻。

捷樂修車廠,將三棟透天別墅打通,座落在精華地段與郊區交界的修車廠,是裴樂樂的父親和幾位師傅白手起家所創,近二十年的好名聲,從原本客人口耳相傳到如今以網路推薦,生意扶搖直上。

今天是小周末,修車師傅們忙進忙出,整個上午預約詢問電話接到手軟,裴老闆掛在臉上的笑容亦未消停。

就在這時,架高的黑色Lexus房車底盤下,裴樂樂躺在修車躺板,仰頭正檢查底盤零件……

櫃台上老舊的廣播播放著經典老歌《歡喜的目屎》,旋律輕快、歌詞動人,她的怒火卻燒著……

「踏可惡嚕!辣些尬騙販只,專騙各些不拱的喇人家。」口中咬著迷你手電筒,裴樂樂說話咬字像大舌頭,不斷低罵方才遇到的詐騙集團。(譯:太可惡了,那些詐騙販子,專騙這些不懂的老人家。)

就在二十五分鐘前,她在車廠隔壁的隔壁轉角ATM旁,苦口婆心、動之以理、只差沒聲淚俱下,阻止一位不會講國語的老奶奶正打算把畢生積蓄轉給一位素未蒙面的勞保局專員。無論樂樂和路邊攤老闆怎麼勸,那位老奶奶始終相信電話那頭的偽專員所說一切屬實,因為積欠保費,加上利息,必須趕快繳清。

裴樂樂沒辦法,最後打電話給剛進勞保局工作的朋友,才讓老奶奶相信自己被騙。

其實每回看到有人在ATM前接電話邊數鈔票轉帳,裴樂樂不免多關注幾眼,經過長年經驗累積,她現在的命中率極高,十次有八次能發現詐騙事件……

「咚、咚。」

打蠟師傅輕拍車板的聲音從裴樂樂的頭頂上方傳來,接收到暗號的她往車盤底座一縮。

「不會吧……那位媒婆阿姨還沒走啊?劉叔快快快,再站過來一點點,把我的腳擋住!」裴樂樂伸手扯扯劉師傅的褲管,劉叔連忙移動一步。

「怎麼沒看見你家樂樂,不在呀?」又來了,媒婆症發作的客人修完車還不走,賴在結帳櫃檯要介紹對象給她。

裴樂樂整個人躲進房車底下。

「不必啦!妳看那丫頭整天搞得髒兮兮,像個男孩子,既不打扮也不會撒嬌,誰會愛上她?」裴老闆低頭按計算機,目不轉睛看著訂單。

「話不是這樣說,樂樂她是太忙又孝順,天天待在車廠裡幫忙,也不多出去交交新朋友,大學都畢業好幾個月了,你多開導她,你們家樂樂長得很漂亮呢!個性好,人善良,頭腦聰明,又是名校畢業,很好介紹對象的……」

就是嘛就是嘛。

躲在車底的裴樂樂猛點頭,雖然很不喜歡這種媒婆味很重的媽媽型客人,但不得不說,這位阿姨的觀察非常細微,對她的理解完全正確。

「用不著麻煩,她啊從小在修車廠混,對男生一點感覺也沒有,想法古怪,我告訴妳,就算是現在最紅的那位力馳老闆開跑車來追她,她也會先看那輛跑車,不看對方一眼!哎反正不用介紹什麼對象給她。」裴老闆摘下老花眼鏡,語氣像在退包裹,「到時嚇跑相親對象,我這做老爸的還要花錢賠禮,妳說多麻煩!」

「唉唷,哪有爸爸這樣說女兒的,怎麼會呢?,誰會被這麼可愛漂亮的樂……啊啊啊!」客人大叫。

裴樂樂抓起板手突然從車盤底座鑽出來。

「裴老闆!你給我講清楚,」她怒指老爸,「什麼叫做花錢賠禮很麻煩?有哪個爸像你這樣嫌自己女兒?大庭廣眾之下抹黑我的外貌、破壞我的行情。」

紳士可忍,淑女不可忍。

她是這裡唯一的淑女,絕對不能忍!

其實裴樂樂長得乾淨漂亮,遺傳到原住民血統的母親,一雙大眼配一對小梨渦,臉蛋清秀,只是在車廠總是抹花了臉。

就像現在,鼻頭沾黑,鼻翼到臉頰一撇長油漬。

「都聽好了,當年Z高職最有潛力的汽修科,我,裴樂樂穩坐班花之位一路直到畢業,誰敢說我長得嚇人?」趁廠裡還不是尖峰忙碌時刻,她踩上折疊椅霸氣道。

「聽說……那個班只有妳一位女生?」裴老闆涼涼的聲音傳來。

後頭幾位師傅們搖搖頭,見怪不怪,繼續幹活。

「那又怎樣?我好歹為我們捷樂車廠爭光,考上大學繼續當了四年系花,大家都說我正好不好?就你愛嫌我,不信你問劉叔他們。」她往左手邊看。

老師傅們頻頻點頭,一副欣慰貌,「對,爭光、爭光。」

她再瞥向另一邊,菜鳥學徒誰敢得罪老闆女兒?全部站好回話……「是是是,很正、很正。」

「聽到沒?裴老闆,只有你的眼睛有問題。」裴樂樂指著裴老爸。

「錯,我不只眼睛沒問題,耳朵更是沒問題。妳的大學讀的是什麼科系?X械系,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是妳同學親口告訴爸,你們系上正妹的條件就是只要是女生就好啦,什麼意思?就是根本沒有競爭對手。」裴老闆雙指夾住板手,往旁推開,「少在那裡得意。」

「你!」裴樂樂氣結,「就算我沒有美貌,那我至少也是國立大學畢業,非常聰明有智慧好嗎?」

「嗨!」裴老闆突然眼睛一亮,朝樂樂身後大門猛揮手,滿臉驚訝:「這、這不是……明星宋仲基?你也來修車呀?」

「宋、宋仲基?」一聽見男神駕到,裴樂樂喜出望外,整理服裝儀容往店門奔去,「爸,讓我來服務宋先生,我今天一整天都有空!」

……興高采烈奔至鐵門,只迎接到冷颼颼的風。

「非常聰明有智慧是吧?」裴老闆湊近裴樂樂耳邊吼,「宋仲基誰啊?怎麼會跑來我們這種小車行?修車?妳怎麼那麼好騙?」

「你……竟然騙我一片真心,明知道我最討厭騙子。」裴樂樂把扳手往地上一丟氣道,「媽媽長得那麼漂亮,我要是算醜,肯定是遺傳到你!」

「話那麼多還不如多修幾輛車,動作都快點,客人還在等。」裴老闆叼起菸,吐出一團白煙,繼續招呼其他客人。

「小樂,別氣了,老大是捨不得妳交男朋友啦,故意這樣說。」劉叔走過來拍拍裴樂樂的肩膀。

裴樂樂低頭看身上的深藍色車廠制服,上面印著大大的「捷樂車廠,為您服務」幾個字,寬寬鬆鬆的衣襬,還真看不出身材是圓是扁,轉頭照鏡子,黑長髮用綁便當的橡皮筋束起,臉上好幾抹黑油漬。她脫下幾乎磨破洞的點膠手套,用手背想擦去臉上的機油,卻越擦越花。

算了,就這樣吧,就算老爸要她去相親,她也不會去的。說得對,就算是東雲市那位叱吒跑車界的力馳老闆來,她第一眼看的也是跑車。

不過……

「切。」聳聳肩,她彎下腰,將地上的板手撿起。

那個在電視鏡頭裡看起來總像被欠幾千萬的白靳沉……怎可能出現在她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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